扑簌簌掉泪病美人

    皇朝京城金殿御书房,新帝沈桓继位不久,身着盘领黄色龙衮,端坐在黄花梨木龙椅之上,眉心紧锁目光深邃,望着四柱生雕龙御案上摊开的奏折,一言不发。

    龙案两侧二内侍双膝跪地,双手不安分地交迭于大腿处,正低头颔首跪在地上。

    富丽鎏金的殿堂,精巧镌刻的纹饰,迦南淡雅的清香从龙凤争鸣的寒玉香炉里,悠悠飘散开来。

    老宦官德顺公公手持拂尘,立在一旁察言观色,瞧见新帝龙颜大怒,火气很快烧到了眉头,连忙命令侍从递上一盏热茶,送到帝王身边关切道:“陛下,天气转凉用盏菊茶罢!切莫忧思甚重,当心伤了身子!”

    新帝不为所动,耳边稀稀拉拉传来沉稳地斟茶声,白雾袅袅的热气霎时腾起,从紫檀木的茶籝顺着描金雕花的金瓯永固杯,四散缭绕上他憔悴不堪的面庞,一股不知名的暖意顺着脸颊,直往空荡荡的心里钻。

    瞧着他眉目似有缓和,德顺公公趁热打铁,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他的掌心,似解语花那般道:“陛下,关于三皇子生死,在秀水村出没的踪迹,老奴已安排人手去查明处理!”

    手心又传来一股暖意,烫热地整个冰凉的身子都暖和起来,他舒展眉心浅浅酌了口茶水,望着黄褐色茶汤里浮起的金菊,沾了热水悠悠地荡漾挣扎了几圈,复又沉入了茶底,抬手咔嗒一声拨下茶顶按在木桌上。

    思绪不禁回到了几日前,刑部的仵作验明那金国人的尸体,脖颈间有一道明显的伤痕,经禀报查明此凶器,竟然是他的好皇弟随身佩戴的长剑——银魄!

    他果然还有可能活着!

    想到宫变那是他夺嫡篡位,折断了他的宝剑将他万剑穿身,连同断剑一齐扔在了乱葬岗,如今却不见美人头骨,又有这银魄问世,到底是他那皇弟没有死,还是有人在乱葬岗捡了夺了那银魄,也还未可知。

    不过——

    他收回思绪,起身狰狞着凹陷的面庞,声音寒凉地让人直打哆嗦:“不过是蝼蚁罢了!如若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即格杀勿论!”

    “是!”德顺公公慌忙应道,这新帝的意思他明白,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这那日瞧见的如意坊里的男人,怕是留不的了。

    “对了,切记千万不可引起甚么动静,以免招致他人的怀疑,惊动了朝中肱骨之臣!”

    德顺公公明白帝王话中所指,除了那自幼与三皇子交好,又惦记无辜之人性命的叶良辰叶大将军,还会有谁?

    思及此他心里有了底,顺着新帝的意思答道:“老奴遵命,此次只派遣了一名死侍,还请陛下放心!只是这魏侯爷此次上奏,说这前方边塞战事吃紧,将士们急需粮草布匹等物资,提议按照每人每户一两银子的标准,加重民赋税收,以此来解决燃眉之急……”

    “荒唐!”沈桓晃动着高大的身躯,甩手将滚烫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尖锐刺耳的声响弥漫在四周,洒出的热茶溅在了内侍深蓝色的长袍上,氤氲出朵朵星星点点湿润的水花,“什么体恤边塞将士们,不过是借着打仗的由头,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罢了,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情!”

    “还请陛下息怒!”随着德顺公公跪拜下来,身后两排的内侍全部颤抖着身子,战战兢兢跟着埋头跪在了地上。

    扫了一眼跪拜的众人,沈桓泄了气儿那般坐回了龙椅上,望着案牍上的奏折发了会呆,提笔写字按下玉玺道:“都起来罢!”

    内侍们领命起身,德顺公公迅速命人将洒落的茶水打扫干净,接着走上前,宽慰道:“其实如此也好,这克扣军饷之事,必定会传到叶将军的耳朵里,到时两虎相争渔翁便能得利,只有两方制衡之下,陛下的位置才能坐得,更加稳妥才是!”

    “你呀!不愧是我身边,最值得信任的老人!”沈桓拿起奏折吹了吹,放在一旁晾着道,“对了,皇后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德顺公公稍一回想,便恭着眉眼道:“陛下放心,每次在那吃食里偷偷加了,太医把脉确认过了,绝无差错!”

    “朕不希望,魏家儿女诞下子嗣,到时权柄旁落更加由不得朕了!”沈桓说完不再言语,转身拿起一旁的花灯抱在怀里,由于困乏疲惫已久,转瞬便瘫在龙椅上,进入了浅眠。

    望着那道孤寂的身影,整夜整夜熬得眼底泛着乌青,德顺公公忍不住摇了摇头,给他披上织金暖裘,扭头吩咐道:“陛下好不容易睡着,切不可惊动于他,否则斩首谢罪!”

    “是!”一干人等连忙出声点头应下,安静地跪在一旁,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喧哗热闹的皇城大街上,一粉一白两道身影正立在食摊前,对面各种坚果葡萄干巴旦木等切糕的食摊前,头戴羊皮小圆帽的摊主,挥着锋利的大刀,咔滋咔滋切下小半块儿。

    许婉掏出五十文铜钱,还未递给他,便见那人拿出秤砣迅速称了下,打眼一晃还未看清就被收了回去,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道:“一共八十二两银子!先给钱再给货!”

    “啥?”许婉踉跄一下险些站立不稳,指着那手掌宽胳膊长的切糕,确认道,“您确定?”

    切糕摊主却拿刀,指指那糕道:“五百文钱一两,总共八十二两!”

    刚才明明听得是五文钱一两,即便按照五百文一两,十两切糕便是五两银子,许婉粗略算了下,这切糕即便是银子做的,也没有十几斤这般重!

    很明显她被骗了,还被威胁了!

    “今儿这切糕已经切了,你不买也得买!”西域摊主见她犹豫之时,一刀砍在木头推车上,叮咣砍出个大洞。

    直播间网友们吓了一跳,其中不乏被那切糕坑害的,回忆起被骗的惨痛经历:

    【主播不怕威胁,我们把斧头给你准备出了!】

    【对付这种黑心肝卖家,没必要跟他客气!】

    【给他脸了让他骗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这时,街角的银杏树后忽然出现了两抹深蓝色身影,许婉认得那是县衙的捕快,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抬手沾了点唾液抹在眼角,边放声大哭边害怕道:“怎么办,我好怕呀!”

    “害怕就赶紧拿出来!”摊主忽然瞧见她手腕上的珠串,顿时两眼放光,“或者用这个抵也行!”

    她听闻连忙将手串遮在袖中,抬眸瞧见沈辞玉脸色绷着薄唇,脸色并不太好看,连忙捏捏他宽大的掌心,拽着他坐在地上把唾沫粘在他的眼角。

    沈辞玉:……

    望着许婉不走寻常路,哭花了脸的两人,网友们惊掉了下巴:【主播你不走寻常路!怎么不上去直接反击那人!这下不仅放走了坏人,还顺便霍霍小瞎子,老公你就宠她吧!】

    许婉却在脑海里,对着直播间道:“光天化日的他还未动手,我便出手打他,告上衙门我赢了也不占理!我才不会放过他,你们就等着瞧罢!”

    网友们吵闹起来,纷纷表示不信,说从前就被骗了可惨了。

    这时,哭声很快吸引了周围的行人,对着食摊指指点点,两个捕快拨开人群走进来,听见许婉哭哭啼啼道:“我家夫君病弱又眼盲,我又是个弱笨粗使农妇,惯没有买八十二两银子切糕的道理!”

    说完见沈辞玉没动静,她使劲掐了他一把,两人哭唧唧开始抹起了眼泪儿,大有把京城的街道淹没的架势。

    望着白衣病美人扑簌簌掉下一串眼泪,众人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纷纷责备摊主,怎的故意诓骗欺负可怜人。

    看着坐在地上无赖一般的两人,切糕老板气得眉心突突突狂跳,解释得嘴皮子都起了燎泡,也愣是没有一人愿意相信他,这时又听许婉火上浇油道:“夫君,若是商贩不重信誉诓人不实者,按律应当如何?”

    沈辞玉闻言,瞪着茫然的双眸,顿声道:“按律应当偿还钱财,记录在籍且逐出京去,子孙后代永世不可经商也!”

    西域摊主听闻吓了一跳,急得跳将起来,指着两人道:“胡说什么呢!你们,你们这是讹诈!两位官爷,你们别听这两人,在这里胡咧咧!”

    捕快还未说话,人群中忽然跳出两个证人,接着不断有受害的百姓闻声赶来,一一作证声泪控诉道:“我们都能作证!上次买了五文钱,结果愣是要了我一两!”

    “我没有钱,只是询问了下,便被威胁要了五十文!”

    “我被骗了半两银子!”

    ……

    “这肯定是地上两个赖皮,雇人来陷害我的!”西域老板稳了稳身形,拿出两锭金灿灿的元宝,偷偷递给两人道,“官爷,我与那魏侯爷可是远亲,万万不可相信别人呐!”

    谁知下一秒,却被两个捕快当场把金子甩在地上,压上他的胳膊堵嘴捆绑起来,紧接着县令大人,负手从后面走出来:“方才你行凶诓骗的过程,其实都被本官瞧在了眼里,本以为给你个机会悔过自新老实交代,没想到却变本加厉妄图贿赂官府,罪加一等!等会去衙门好生交代罢!”

    接着他面向众人,真挚诚恳道:“此人查明与魏侯爷毫无干系,若有又如何?皇朝律法严明,绝不可以被这些小人破坏!来人,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把摊位砸了,以儆效尤!”

    看着切糕老板摊位,被砸得稀烂自食了恶果,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拍手称赞叫好,也引来网友们呼叫狂欢:【原来主播早就知道有县令在了!所以不动声色引来证人,把此人整治全身而退!妙啊,送一千积分!】

    【遇事沉着冷静,能打得了老虎也能装得了柔弱,主播不愧是你,火箭地雷走一发!】

    【有勇有谋,主播你值得!请收下我的膝盖,终于为我报了切糕之仇了!所有积分请主播收下!】

    ……

    听着直播间叮当作响的送礼物声,许婉眉开眼笑,摆摆手道:“遇事虽不能受气,可万事莫冲动,愿天下再无切糕受害者!”

    接着她对着县令道了声谢,拉着沈辞玉路过一家猪肉铺子时,停了下来。

    望着那肥美的蹄膀,燎了猪毛还带着新鲜的血丝,她顿时两眼放光,打算做一道美味蹄花,指指那标价十文的案板道:“老板,你的猪蹄没去干净毛,给便宜一点五文钱卖不卖!”

    肉摊老板是个刀疤脸,一刀砍在肉板上,好脾气地望着她道:“小娘子倒是会过日子,如此精打细算,我便卖你好了!莫不是要打算给这小郎君,补身子用的!”

    许婉点点头,正准备伸手去拿猪蹄,却被一双肥腴的手抢了先,抬头一瞧,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这尖酸刻薄的模样,不是这许久不见的二娘,又是谁?

    “是我先看上的!”二娘抬抬眼皮翻了个白眼,抓起猪蹄跟抢似的,转头扔进了胳膊上挎着的竹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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