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清冷的晨风将林氏叹息似的轻语送入云暄耳中，她面有担忧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眼下的境地，当真是孤立无援。

    云暄咬紧牙关，可只要圣上一日没下旨，外祖父还活着，便是前方有再多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上一闯。

    “娘亲……”云暄知道娘亲伤怀的不仅是这门无疾而终的亲事，更是林家窥不见天光的命途。

    可现在她们没有时间了。

    思及徐明霁那离开时的笃定之语，云暄攥紧了十指，抿着唇角内心天人交战，她正想说什么，却见林氏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她道：“暄儿，我交给你的那封信应是还没有送到林府吧？”

    云暄一愣，那被打断的未尽之言便再也说不出口，她垂下眼只道：“是，本打算今晨便去林府，却正巧碰上登门拜访的镇国公世子妃。”

    林氏将那封信又要了回去，末了像是放下了什么般淡然道：“我会另修书一封，你在秋猎时私下里替我交给端王妃。”

    林氏阖了阖眼，又道：“就说，昔年虹水之约，当还做数。”

    云暄闻言大惊。

    端王封地远在燕北，娘亲竟何时与端王妃有了交情？

    娘亲又与端王妃有过什么约定？

    意想不到的发展令云暄怔在原地，她看着一向腰背挺直的娘亲在说完这句话后却像是陡然卸了劲，轻轻闭眼靠向身后引枕，面上显出疲态来：“暄儿，事已至此，你自去林府同你外祖母多说说话吧。”

    眼见着林氏摆摆手显然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云暄只能垂首应了声，缓缓退出门外。

    云暄在院门外站定，却越想越是蹙眉，她知晓娘亲向来就是这个万事自己扛的强势性子，可她实在放不下心。

    将所有消息在脑中条条件件地过了一遍，不安的云翳覆上云暄心头。

    她总有种预感，娘亲这是在为她寻一条退路。

    裴家的态度到底还是要告诉父亲知晓，云暄将纷杂思绪压下，收拾好一切情绪，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端庄的云家嫡女，抬头直腰往前院书房而去。

    ……

    看到书房中那抹青色的身影时，云暄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甚至以为是多日不见的裴青登门来了。

    然而转过来的却是徐明霁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徐明霁今日着了常服，于是连那点上位者的威压似乎都收了起来，显出几分君子端方的样子，像是刚才与云父相谈甚欢。

    云暄却只动作微微一顿，照常淡声行礼道：“见过父亲，见过裴大人。”

    俯身下去时云暄甚至心中颇有些自嘲一笑，她如今向他行礼已是愈发自然了。

    云父面上的喜意在目光落于她身上时淡了下去，但碍于徐明霁在场，只得轻咳一声问道：“找为父有何事，你母亲可好些了。”

    退婚之事显然不能拿于面上说，云暄只能恭恭敬敬地交代了母亲的现状。

    “嗯，好些就好，过几日还有些事需得你母亲出面。”云父轻轻颔首，似是放了心。

    云暄却是听出些其他意味来，刚才云父明显不是乐意唤她进书房的，现在又刻意询问林氏的情况，道是有非母亲出面不可的要事。

    目光扫过徐明霁的衣服下摆，云暄心中一沉，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此时云父却是看向徐明霁笑道：“瞧我，只顾着与徐大人说话，都忘了上些茶水，正巧今日锦儿新做了样茶点说要给我尝尝，不若这便让小女端过来，如何？”

    徐明霁多次登门拜访，竟是为了同云锦的婚事。

    即便再是告诉自己不该去想此事，垂首默立在一旁的云暄却感到一阵酸涩从心头漫上她唇齿间，像是口中衔了块未熟的苦橘，叫她连舌尖都僵直起来。

    “既然父亲有事要与贵客商谈，云暄就先退下了。”云暄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她实在不愿再待在这间屋子里，听着徐明霁与云父讨论他与云锦的婚事。

    被打断的云父似有不悦，但确是觉得云暄在这里不合适，正要顺着话头叫云暄退下，却被一旁的徐明霁截了过去。

    “云二姑娘果然心灵手巧又孝顺长辈，不过按习俗成亲前新人少见面才吉利，虽还尚有月余，但我想为了云二姑娘讨个喜气还是不妨事的吧，云大人觉得呢？”徐明霁慢条斯理地抚了袖口，微微斜靠支起手臂，又拎起案上瓷壶倒了盏冷茶，似是毫不介意地饮了一口。

    尚有月余。

    他与云锦，竟这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吗。

    云暄袖口下指尖一颤，下意识抬起头，正巧对上徐明霁那双笑意晦暗的灰蓝眼瞳。

    云父本为了徐明霁将婚事催得这么紧有些许不满，觉得对方对这件亲事未免有些太不重视，毕竟婚事若是办得太急，很多事都难以照顾到，不过此刻听闻徐明霁对云锦多少还是有些上心的，云父不免稍稍放下了心，笑道：“徐大人说的是，既是办喜事，还是要按照章程来，得徐大人这般在意是小女的福气。”

    徐明霁却并未对此多言，只垂眼笑道：“能与云家结亲，才是晚辈的荣幸。”

    云父面上的笑容更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他自是不会觉得徐明霁这样的人能真如他自己口中那般对云锦情深意重，但只要借着这两分情意的由头，再有一致的利益作保，这门亲事就会顺风顺水。

    徐明霁不言云锦，只说云家，显然对其中关系心知肚明。

    云暄冷眼看着云父谈笑间就已将云锦卖了出去，她自是明白父亲在想些什么，看来那件所谓需要母亲的事——

    还没等云暄心中想完，徐明霁的目光便再次落于她面上。

    “至于云姑娘也先别急着走，云夫人身子不适，想来这事还得告知云姑娘知晓还好。”

    徐明霁面上笑容更深了两分，云暄却只在那双眼底瞥见冷而利的恶意。

    “宰相府虽不是什么高门贵族，但也不好随意迎人进门，云大人既然已有意向，那希望赐婚的圣旨到云府时——”徐明霁明明是在与云父说话，目光却半点不离云暄，像是要以此将她钉在原地。

    “府中应是有嫡无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