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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啼·七·一步一鬼

    少典有琴本想着,白日里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去和夜昙相处,晚上就尽量避开人。然而,还是……没办法。

    她见了自己就躲开,他根本没机会和她说上三句话。

    没了法子的玄商君只能选择用晚上的琴仙身份,方能和自家娘子说上几句。

    这些日子,他每每于夜晚现身。

    为了不让她觉得无聊,他还特地去请教了东君——昆仑都有哪些名胜古迹,传闻掌故。

    今日,少典有琴带夜昙来的,是一处名叫星宿海的地方。

    本该蔚蓝一片的海上,正闪着玫红色的光芒,如火花般弥漫开。

    “哇喔——”夜昙相当兴奋地跑近滩涂。

    “这什么呀?在发光欸!这个好漂亮啊!”她叫嚷间,水又成了蓝色。

    “昙儿”,神君跟上来,指了指海子。

    “?”

    “我们下去。”他也是来了才知道,原来这片海,连通着瑶池水。

    大概是因此间主人乃是西王母。

    不过,这发光的海藻,瑶池里可没有,大约是昆仑特有的生物。

    这昆仑……果然诸多玄妙。

    不管如何,瑶池水对夜昙那被昆仑神火灼烧的伤口有好处。

    “啊?下去啊?”无怪乎夜昙有些犹豫,在她看来,这昆仑冰天雪地的,若是自己下水,岂不是瞬间就冻成冰棍了?

    “昙儿,你身上有天光绫,无碍的。”

    “那就……”夜昙搓搓手,瞬间心动。

    “哇喔~”泡进去后,夜昙发现这水居然还温温的,一下放了心。

    她当即撒欢地游开。

    海子边是一处锦洞天。

    虽非春日,洞壁依旧斜出几丛杂花来,想是此处温度高些之故。

    “姐姐你快来快来~”夜昙朝人猛招手。

    神君努力淌过来。

    头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钗环到底是阻碍了他的速度。

    好容易才追上人。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

    “琴姐姐,你也懂医术啊?”

    “略知一二。”少典有琴点头,轻轻揭开了夜昙脸颊上的纱布。

    “我觉得已经没什么事了”,夜昙的标准——不痛就是没事。

    “不信你摸摸看~”她大喇喇地握住人手,往自己脸上放。

    反正她俩已经这么熟了么~

    “……”明明就还有痕迹好嘛!

    玄商君想了想,轻轻捏上人下巴,拿手沾了点瑶池水,抹上她脸颊。

    “真的好了,喏~”夜昙晃晃脑袋,又有些奇怪。

    “姐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呀?”

    “我……”神君垂下眸子。

    “我没看你。”

    良夜迢迢人初静,月华皎皎水微澜。

    他是……想亲她。

    “喔。”见对方一会儿舔嘴唇,一会咽口水的,夜昙只当她是有些害羞。

    她不会是不习惯和人一同沐浴吧?可她还穿着中衣呢?

    夜昙当然不能理解了。

    被人盯着泡汤,她从来不会有什么不适。

    毕竟她素来就喜欢美人姐姐~而且自己也花容月貌的~

    “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还不错啊?不过……其实啊……我也想长成你这种风格的……”夜昙只觉,眼前女子和自家姐姐那高贵的气质差不离。

    这个琴仙子长得……和月里的嫦娥差不多,又高挑又清冷的,气质也典雅出尘。

    虽然她也没见过嫦娥就是了。

    就是有点……咳咳成熟。

    不过能修成精灵,想必得费些年月……这姐姐到底几岁了?

    这她也不敢贸然问呀!

    不过,她们都聊了许多私密话题了,也算情意相投的好朋友了,就算问问……也无妨吧?

    但……既是有意引为知音,对方的年龄几何……也无所谓了。

    可是,她还是好奇啊……

    “姐姐,要不咱们干脆义结金兰如何?”夜昙咬咬手指,猛地秃噜出一句。

    “咳咳……”玄商君猛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意外。”意外到被自己呛到。

    结拜……这可万万使不得!

    “那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日就……”

    “可是……可是这里也没有香呀。”神君找着借口。

    “香?”对了,结拜好像还要焚香。

    夜昙说着话,还往人跟前又凑了凑。

    “好香啊……姐姐你是不是有带?”

    “呃……”他是带了些香来。

    毕竟要假扮琴仙,瞒过夜昙可不是一件易事。

    “我……没有带。如此,不如咱们挑个良辰吉日,再行结拜,可好?”

    “那好姐姐~”夜昙抓着人手臂晃荡了一会儿,“你下次可别忘记带香喔~也别忘记算一下黄道吉日喔~”

    “呃……好。”看来,自己得赶紧和她说清楚。

    可是……她会气死吧?

    但是……当初,神识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现下,她应当也能理解自己的心?

    神君心下很是忐忑。

    另一厢,夜昙对此毫无所觉,她正欢快地撩着水,玩弄着星宿海中那些亮晶晶的生灵。

    “说起来,我那个夫君身上也总是香香的。好像对这个很精通……而且,我怀疑喔……那天那个什么沉渊人的香根本就是他的借口!”既然这么精通香料,没道理没闻出来啊!

    用香那段,他还推说不记得了,她可记得牢牢的!

    “……”是的,这几日她净和自己吐槽这个。

    可他真的不记得了。

    “昙儿,我觉得……你夫君他既是神族,对沉渊族的东西不甚了解,也是寻常吧?”

    “算了,不提他!”夜昙挥挥手,“扫兴!”

    “琴姐姐,你在昆仑没有其他亲朋了吗?”

    “并无……”她现在都不愿意当他娘子了。

    “那王母不弹你……不对,我的意思是她不弹琴的时候你都在干嘛呢?”

    她觉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真的好无聊的!

    “就是……弹琴解闷而已。”被媳妇冷落,还被迫用另一副面孔出现,他能不郁闷嘛!

    “可你自己不就是琴?”夜昙疑惑,“怎么,你弹自己啊?”

    “我……”神君相当无奈,“我自己又做了把。”

    “你会做琴?”

    她现在都是偷摸弹少典空心的琴,要是被他发现,终归有些尴尬的。

    夜昙转转眼珠,有了主意。

    “那姐姐你能不能也替我做一把?我可以给你钱的~”

    “这有何难?不用钱……”

    “好耶!我太喜欢你了!”

    夜昙扑上去抱住人,又拿脸蛋在人胸口蹭了蹭。

    “……”软玉温香在怀,神君浑身僵硬。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放开。

    ————————

    这么骗人……不好。

    而且,基于过去的经验,他直觉,再这么下去,最后自己会难以收场。

    神君想了想,决定就拿琴当个礼物,顺便和夜昙说开。

    既欲讨她欢心,便要做得更用心些。

    少典有琴想起自己在法卷上见过的昆仑风物。

    穆天子击鼓,从黄蛇下发出了鼓声,便在那栽上桐树,后用桐树做成琴,调合音乐。

    是夜,忙碌了一日的少典有琴抱着把琴站在家门口。

    他还在木屋门前做着心理建设,夜昙却突然推开了屋门。

    “……”神君捂着鼻子。

    “琴姐姐!!!”夜昙也被惊着了。她赶紧蹦下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有人在这,我看看有没有流血。”说着她把神君捂自己鼻子的手硬生生掰下来了。

    “呀!流血了!”

    “……”神君抹了一把鼻子,发现真的撞出血了。

    凡人的身体真的脆弱。

    “怎么办!怎么办!”夜昙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昙儿,我没事的……”神君拉住她的手腕。

    夜昙刹住因为惯性要飞出去的脚。

    “咱们赶紧去我姐姐房间,我给你止血!”

    青葵房内。

    “姐姐你先坐”,夜昙把人摁下,开始在挨个翻箱倒柜。

    “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你痛不痛?”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我……就是来……送琴给你”,神君心虚地摸摸鼻子,又指指摆在桌上的琴。

    “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啊有了!”夜昙找到了棉花,回头就看见人正在摸鼻子,“姐姐你别动,我来给你擦。”

    夜昙坐到人对面,团了团手里的棉花,试图堵住他鼻子。

    “没事,不用……”神君依旧在躲。

    他可不想堵着两团棉花到处行走。

    “……咦?”夜昙盯了一会儿人。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怎么了?”玄商君紧张起来。

    “没……”夜昙摇摇头,心中依旧疑惑。

    “那个,你和你夫君……如何了?”少典有琴试图转移话题。

    “哎呀姐姐你别提他了!”夜昙噘着嘴,起身去收那些沾了血的棉花。

    一提他,她就不高兴!而且,她觉得,这几天,自己那便宜夫君好像对她也冷淡下来了。

    也不围着自己转了。

    夜昙可不得这么想么,毕竟玄商君白日补着归墟,晚上又只能以女子形态现身。

    “估计是我一直不原谅他,他知难而退了,要与我和离了。”

    “他其实……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没必要和离吧?”

    尽管不是很适应,但玄商君还是努力为自己说着好话。

    “哎呀姐姐!”夜昙将手里的药箱一摔。

    她快要听不下去了。

    “要不要和他和离,那是我自己的事!”夜昙嚷起来,“你再帮他说话,我就不要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他还是闭嘴吧。

    夜昙这才转身,继续整理青葵的药箱。

    “琴姐姐,你……莫不是认识我夫君?”

    “不……不……”玄商君赶紧矢口否认。

    “素未谋面!”

    “喔。那姐姐……你会做饭吗?

    “会。”神君终于放松下来。

    “你想吃什么?”

    自己还是等吃饭时再告知真相吧?

    玄商君再次深切体会了把夜昙当初面对三神识的心态。

    ————————

    饭桌之上。

    夜昙扒了几口饭,又夹了几块肉,就把手中碗筷往桌上一扔。

    “怎……怎么了?”神君有点被那响动吓到。

    “是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少典空心,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撒谎成性的人!”

    夜昙跳起来控诉。

    “我……”被识破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好个道貌岸然的骗子!”能骗过她的眼睛的人还没出世呢!

    “你还有脸问呢!”

    夜昙气坏了。

    饭碗都被她摔碎了个角。

    “你身上的香气,你走路的样子,说话的神态……还有你做的这—些—菜!!!”夜昙越说越大声。

    而且同时出现两个只吃素的人,本来就很奇怪。

    “混蛋!原本是打算骗我多久!?你说啊!”

    “昙儿,我……你听我说,我只是不想与你和离,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并不想把责任都推给东华帝君。

    “而且,你说你想要朋友……我就是……就是想多和你说说话。”

    “呵……”他还好意思提朋友呢!

    “你这种骗子,也配有朋友吗?”

    “我……”

    “好了!”夜昙抬手做了个制止动作,“你不就是要我原谅你吗?”

    “老实地告诉你吧,我就是要和离!”她狠狠剜了少典有琴一眼。

    “之前我也犹豫过,是不是恢复记忆会更好……但是现在!我倒是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给我机会!让我有一个新的开始!”

    “在新的开始里,我谁都不需要!”

    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夫君!

    她只要姐姐就好了!

    只有姐姐永远不会骗她!

    “我只需要和离书,然后离开昆仑!”夜昙的话语很坚定。

    “昙儿你……你是不是失望了……对不起。是我不该……其实我是想……你能不能别走?”神君剩下的辩词被她堵住,便有些乱了方寸。

    “你有什么立场阻止我?就靠欺骗,靠虐待吗?”夜昙当然不乐意了。

    “这亲事本就是你骗来的!”

    “我没有,其实当初……当初也是你一定要让我做你夫君的!”

    时间紧迫,神君只能想出这一个还算像样的理由。

    “你需对我负责!”

    “怎么可能!你骗人!”夜昙叫起来。

    定是他知道自己不记得,添油加醋的!

    “昙儿,真的是你追着喊着让我做你夫君的呀……你再想想?”神君尝试去牵夜昙的手。

    还好,这次她没甩开他。

    “昙儿,过去种种,都是我的错。我都会改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夜昙有些纠结。

    虽然她决定了要和离,之前所有的记忆也都在告诉她——是他对自己巧取豪夺,强行捆绑!

    怎么怎么,现在反被他倒打一耙了呢!

    而且……

    他装的也太好了些。

    夜昙想起自己与“琴姐姐”相处的诸多细节,又觉与自己对“坏蛋夫君”的印象不大一样。

    那时,他们也分享了一些心事,所以她才会提要结拜姐妹。

    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会儿他居然还说什么是她求着他成亲……自己怎么能担这种感情责任!

    她可受不了这个气!

    不行!

    她非要把这件事给弄弄清楚。

    “昙儿你看这个……”见夜昙的脸色有所松动,神君的手拂过桌子。

    桌上登时出现了两个盒子。

    “送你。”

    “这是什么?”夜昙嘴上还在问,却早就上手将盖子掀开来。

    “是象棋啊!”她拿了一个在指尖把玩。

    “还是紫的,欸,这个是绿的!”

    “天降陨铁那日说了你,又没收了你捡的水晶,对不起。其实,我今日便是想与你坦承一切的”,神君乖乖认错,“所以特地用你捡的晶石,做了这副象棋。希望公主能喜欢。”

    还好他提前备了些。

    “嗯,喜欢!喜欢啊!”夜昙越看越喜欢。

    但她只是喜欢象棋喔!

    可不是他!

    哼!

    “那你别生我气了,别走了,好吗?”

    神君趁机拉上人的衣角,开始撒娇。

    “求你了……”

    “那……我再考虑考虑吧~”夜昙抱起棋盒,终于松了口。

    “但你得保证绝对不能再骗我!凶我!欺负我!”

    最好还能每日都送她点礼物!

    离光夜昙面对金银毫无原则。

    “我保证!”神君当即举手,赌咒发誓。

    “那你怎么还不变回来!”夜昙跺脚。

    看到他这副打扮她就来气!

    “……”神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

    “我这就去想办法!”他得赶紧去找东君撤了这术法!

    ————————

    【书】

    夜昙三心二意地摸着一话本子的边边。

    呃……

    她最近都努力在回想一件事——他们俩个到底是谁先主动的?

    可这段记忆太过暧昧,她怎么也看不清。

    所以……该不会自己才真是那个负心人吧?

    ……现有的情况,还不能下结论。

    那么,她应该做的是?

    当然是获得更多的记忆了!

    于是,夜昙继续假模假样地,时不时就找人赌会儿棋。

    “……”

    某次植入记忆后的隔日清晨,夜昙看着天花板,大睁着眼睛发呆。

    她已经失眠快两个时辰了。

    因为……

    她好像记起来了些。

    她记起来,自己的确是曾追着喊着让一个人当自己的夫君。

    但这人不叫少典空心,而叫没有情。

    可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性格不同罢了。

    也难怪夜昙会纠结,当初青葵解释二人过去关系时,只是给了个大致梗概。因忙着安抚失去记忆的夜昙,她就只说了少典有琴和离光夜昙是夫妻,没怎么提他俩到底怎么就情投意合了。

    本来她也不知全部细节。

    这个没有情喜欢穿黑衣服。

    听他说话的口气……

    可以肯定那绝对不可能是少典空心!

    而且……

    他还为她烧了很多很多钱!!!

    她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但那是几乎可以装满一个屋子的钱啊!

    她刚记起来,就老感动了!

    要是这个没有情是自己的夫君就好了!

    如果能联系到他的话,说不定还能求他带自己私奔呢!

    夜昙很是遗憾。

    但后来的事,她就记不太清了。

    这个没有情好像失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所以……自己是先看上了没有情?【误】

    又因为太思念对方,所以就……

    夜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同意嫁给少典空心,只是为了找个替身填补空虚。

    现在,据自己这个便宜夫君所述,他好像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先不管他这爱的表达方式有没有问题,但拿人当替身的是她自己。

    自以为想明白一切的离光夜昙略有内疚。

    看起来,这个始乱终弃的人是自己……

    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承认,不然自己就会处于不利的位置。

    怎么办呢?

    要不……自己就试探一下?

    若真是如她所想……如果他真能改过……不如就……怜取眼前人?

    毕竟是她先去招惹的人家。

    “公主,我就是他。”

    “哎呀你不是!”她可以接纳活着的人,但不意味着可以让他随便代替对方的存在!

    “可没有情就是我啊。”

    “你怎么会是!”夜昙有些不耐烦,顾不上对方会不会难堪了。

    “你就是他的替身!!!”

    她现在已经认定这个情节了。

    “我……”她心里最在意的……果然还是神识。

    “……”眼见着对方露出伤心表情,夜昙只好选择闭嘴。

    她还真没想过,居然有人能够不介怀当别人替身的。

    那岂不是……更说明他对自己痴心一片?

    那自己之前的那些行为……

    夜昙为数不多的小良心阵痛了一下。

    既然他非要当替身……

    自己是不是应该成全他比较好呢?

    “那你一定非说自己就是他……要不你晚上来给我讲故事吧?”

    她记得没有情非常会讲故事。

    而且,常言道,书如其人。

    “好。”

    ————————

    到了约定的睡前故事时间,因夜昙忆起了没有情的一些细节,神君被迫讲起了《有情侠影录》。

    神君读着故事,一旁的夜昙但凡想起来一点,便会锲而不舍地拆他的台。

    “亲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

    “你和没有情到底谁更会骗人啊!”

    “这话本真的好难看!”

    “……”神君也是被她埋汰习惯了,只是一脸憋屈,并不反驳什么。

    “不过……如果我真的是钱儿,你是没有情,沉渊王后攻来时,你要怎么办?”

    “我自会救你。”说到这里,神君好歹恢复了些自信。

    “如果你什么都不会呢?如果你打不过他呢?”

    “既救不了你……便和你一起死。”

    “你都不替我报仇吗?”夜昙有点惊讶。

    所以……他还是更爱自己些。

    ……也是啊。

    就像金乌那会儿,他也没替自己报仇。

    离光夜昙,你到底是在奢望些什么啊?

    他愿意做替身,许也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我……”可是他都救不了她,估计也没法替她报仇了。

    倒不如随她一起,也好过无望的等待。

    “你说的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夜昙挑起眉。

    她不记得《有情侠影录》的具体内容了,没法印证。

    又觉这故事内容太扯。

    加上对他方才的回答也不满意。

    “……”

    她还是不信自己。

    “公主,你……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不信我,那何必缠着我讲这些事呢?”从她说出“替身”的那时刻起,他心头的苦涩便越积越多。

    夜昙对神识的感情,他当然是明白的。

    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他们。

    “我……我就当故事听!怎么不行吗?”夜昙尽量保持了理直气壮的语气,掩饰心虚。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他啊!”少典有琴的声音陡然升高。

    他是真的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她相信了。

    “你……生气了?”夜昙抱住腿,往床后缩了缩。

    “没有。”神君苦笑。

    “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用恶意揣测我。”

    他又能如何?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欲求一个不爱自己之人的心,是这么的难。

    过去,她总将心意说的明明白白的,他是被动接受的那方。

    甚至还拿这事开过她玩笑。

    如今这般,大抵也是报应吧。

    “那你是在怪我咯?”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失忆的?”

    拿捏对方,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的关键之一就是让对方内疚。

    就算是失忆了,离光夜昙还是本能地知道一些小技巧。

    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对方身上,自己扮演受害者。

    简而言之,即使自己错了,那也都是别人的错,要让对方愧疚。

    但……前提是对方是一个好人。

    他到底是不是好人呢?

    或许,他只是演技极好罢了。

    “况且之前,你是怎么对我的,你都忘记了?”

    “你到底有没有打过我?有没有嫌弃过我?有没有用剑指着我?有没有强迫我和你……啊?”

    “……”是,她没有冤枉他。光是寻神识那会儿,他欠她的,便已还不清了。

    他不说话了!

    果真奏效了!

    夜昙心里暗喜。

    看来,自己赌对了?

    会把别人的错都归咎于己身……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神……

    有道是……君子欺之以方,也不能怪她爱欺负他了。

    “对不起……”

    “你知道就好!哼!”

    ————————

    翌日。

    “公主。”昨夜不欢而散后,少典有琴一个人回房,直坐到快天亮时才回过神来。

    “怎么?”

    “这个送你。”神君递给夜昙一件紫色衣服。

    想好了让她安心的方法后,他特意做了这个,又一大早等在人房门口。

    “穿上的话,任谁也碰不了你。”包括他自己在内。

    “穿上的话可以防止咳咳……坏人。”这衣服的功能,大概是冰清玉洁带的翻版。

    但只要对方没有坏心,便不会发作。

    经过昨天,少典有琴意识到一件事——夜昙对自己的成见,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指责自己的那些事,每一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那些,正是他该弥补的地方。

    “那我可得试试!”有礼物不收是傻子!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啊?”夜昙看看手上的衣服,又看看眼前人,多少有些疑惑。

    “我希望公主你能相信,我不是坏人。”神君的语气中满是恳切。

    “之前……大约是我误会你了。”夜昙将衣服披在肩上,原地转了个圈儿。

    “还有这个。”神君将收着的美人刺手镯也给人套上了。

    最近他总觉得,屋子外有些陌生气息,像是什么神兽出没。夜昙又爱乱跑,他只能给她上装备。

    不过,若真有无害的神兽,倒也能帮孩子解解闷不是?

    “昙儿?”见夜昙正心情极美地摸着手上镯子,神君当然想趁机和娘子套套近乎。

    “干嘛?”

    “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和我)”

    “不要!”

    她是浊花,又不需要太阳!

    况且,如果一朵花内心充满存在感,才不会有被注视的需求!

    夜昙握拳,有些愤愤。

    “真的不去?”

    “我看到有……”神君凑到夜昙跟前,耳语几句。

    “真的?”

    “要不去找找?”

    “那……好吧!”

    ——————————

    那日,夜昙在木屋外不远处遇到的是昆仑的草木精灵。

    后来她就经常一个人出去,找另外的花谈话,或者玩。

    神君见那花精并没有危害,也没阻拦什么。

    “少典空心哇啊——”

    挂在枝丫上探头探脑顺便还晃着脚的夜昙一不小心就掉下树来。

    “昙儿!”所幸,她被赶到的神君接了个满怀。

    “地脉紫芝?!”

    夜昙身边的小花精也探出了半个身子。

    “你没事吧?”

    “这位道友,她没事。”神君朝着夜昙的新朋友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先带她回家了。”

    “欸!天还早呢!”怀里的某花开始抗议。

    她还没玩够呢!

    奈何神君就是不松手。

    “那小黄花,我明天再来看你啊!”夜昙只能冲着树上的朋友狂挥手。

    她给人取绰号就是潦草得这么行云流水。

    神君抱着人走出一段,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昙儿,你不会把我们的事(龃龉)都和她说了吧?”

    毕竟她交朋友还挺奔放的。

    把自己当琴姐姐那会儿就口无遮拦,什么都说。

    “我都说了啊!”某花一脸无所谓,“包括你那晚怎么欺负我的!”她受了那么大委屈,当然是逢人就诉,难不成还憋着?忍着?

    “什么!?”神君本来也就是猜猜,没想到噩耗来得这么突然。

    “你还真说了啊?!”

    她能交上新朋友,他也为她高兴。

    可是……

    这也不代表他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的隐私啊!

    “我看你真身可能是朵喇叭花!”神君忍不住点点夜昙脑袋。

    “以后不可再随便向他人透露你我二人之事,知道吗?”

    “唔……”夜昙摸摸额头,“你才喇叭花!你全家都是喇叭花!哼!”

    不过……好像她自己也有点不对?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说嘛!

    “就说就说!就要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哼!”

    “……”

    ——————————

    又过了几日。

    “这个……不好吃!”夜昙把手边的碗一推,开始生闷气。

    她心情不好,自然也没胃口。

    “欸,你去哪儿?”

    “我去给你加个菜,你想些吃什么?”

    “你不准走!本姑娘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夜昙开始阴阳怪气。

    “而且你怎么能走,我还要留着你试毒呢!”

    “昙儿……”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他觉得,二人的关系已开始缓和,可她怎么又开始对自己横眉怒目了?

    “你坐着!我……算了,你去做吧!我想吃糖醋鱼!”夜昙灵机一动。

    这许是个支开他的好机会。

    “好,你等我。”

    待神君端着新做好的菜回来时,夜昙正在桌前把玩着什么。

    表情莫测。

    “昙儿?你在玩什么?这个……”少典有琴定睛一看,眼皮一跳。

    “这个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就是那天那个香对不对!?”本来小黄花说的,她还将信将疑……没想到,竟是真的!

    “还从哪里得来的!就在你房间的柜子里摆着!”她趁着他做糖醋鱼那功夫去他房里摸了一圈。

    “好长一条呢!”

    “说!你储备这么多合欢香……是不是谋算着要和我……”夜昙紧紧捂住自己胸口,“你说啊!”

    “昙儿我真的没有……”这香究竟如何会在他房内?

    莫非又是嘲风那家伙偷摸放的?

    “没话说了?果然我之前就没冤枉你!”

    “昙儿,这香,能让我看看吗?”

    “干嘛,你想销毁证据?”

    “不是,这香真不是我的,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给你看就给你看!”她不信他还能找到借口。

    “这香……”少典有琴将手中香块翻来覆去了会儿,终于发现了些许异样。

    “怎么?”

    “有花香,你闻闻。”

    “???”

    ——————————

    不多时,玄商君就沿着多出来的花香找到了罪魁——黄花精灵。

    “没错!就是我找出来放你房间的!”小黄花胸无城府的,没聊几下就自爆了。

    “你……”夜昙有些傻眼。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玄商君很疑惑。

    他都没跟这花精说过几句话,对方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呢?

    难道自己真的到了路人都嫌的地步了?

    “我们昆仑怎么能允许外人进入!”

    “地脉紫芝怎么能嫁你!”

    “昆仑的花就只能待在昆仑!”

    “还有你地脉紫芝!你既嫁了他,就别赖在我们昆仑了!”

    “……”被嫌弃的神君。

    “……”被连坐的夜昙。

    “怎么你们昆仑还有地域歧视的啊?!而且……谁稀罕待在你们这破地方!”夜昙气得跺脚。

    她可是被昆仑害苦了好嘛!

    “而且你什么时候潜入我们房间的……喔,是我请你来我家吃饭那次?!”

    “讨厌讨厌!”小黄花向两人做起了难看的鬼脸。

    “你们俩还是早些滚出昆仑吧!”

    “……”夜昙的目光逡巡于眼前二人。

    她发现了。

    她可能就是没有什么交朋友的命。

    夜昙咬了咬唇,拔腿就走。

    “昙儿你等一下!”

    神君追上去。

    “对不起……是我让你失去了一个朋友,但我可以去和她聊聊……”

    “算了!”夜昙状似无意地摆摆手,“我这人不需要朋友!”

    “不是的,以前你有许多好友的。慢慢、帝岚绝他们都是你的朋友,等我们出去……”

    “我不需要!”她记不得,便索性不要了。

    “昙儿,我想好怎么补偿你了。”

    话音刚落,一阵清光闪过,鲜红瞬间涌出。

    “欸……你疯了啊!”

    夜昙冲上去捂住少典有琴手上伤口,愣了一会儿,又一把将人的手甩开。

    “……”

    “你要用自残的方法逼人原谅你吗?”

    “你好可怕啊!”

    “可是我……”过去的伤害,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弥补了。

    “就算你自杀,我也不会原谅的!哼!”

    她才不会为这种极端手段所胁呢!

    “不过……”夜昙又探头看了看人伤口,话锋一转,“这次是我错怪你了……算……扯平了。”

    “昙儿,你……”神君的眼中闪出光芒。

    “干嘛!只是扯平喔!”

    “那不是一样嘛?”

    “才不一样!”原谅和扯平,怎么能混为一谈嘛!

    “可是昙儿……”

    玄商君对于自己重视的人与事,总是很执着。

    他牵起夜昙的手。

    “我是真心想要弥补我的过错。”

    “呀!好痛啊!”

    “对不起对不起!”带着清气的血流到了夜昙手腕上,吓得神君赶紧放开人。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什么都可以……”

    “你若疑我,尽管来问我便好,不要不理我。”

    “真的?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这样吧昙儿,我再给你制作一款香……就和……就和沉渊的功能相反,你看好不好?”

    “想得美啊你!”夜昙一把将人推开。

    “那你说要我如何嘛……”

    “除非……”夜昙眼珠一转,朝人招招手。

    她踮着脚开始在夫君耳边叽里咕噜,“你就……”

    “啊?这个真的不行啊!”

    对着自己的脸他真的接受不了。

    “切!果然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昙儿,不如咱们快些回去吃糖醋鱼可好?”

    “哼!”夜昙哼哼唧唧的,然心里到底想着那条喷香的糖醋鱼,便也半推半就地任人拉着回家。

    ————————

    “欸,昙儿你去哪儿?”就在神君弯腰收拾碗筷的当口,他瞥见夜昙又大摇大摆地往门边闯。

    “哎呀人家就是想出去嘛!”

    “可这里都是雪,真的没什么可看的呀……”

    “没什么好看的……那你干嘛每天都出去呀?”夜昙不依不饶,“你瞒着我偷偷搞什么鬼呢啊?还求我原谅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没有瞒你,我就是在昆仑玄洞那里修补结界。”

    神君停下手中动作,来到夜昙面前。

    “待会儿我也要去……”

    “那我一会儿也要去看!”所以他时不时不见踪影,就是要去补什么结界?

    “那地方很危险的。”一会儿他就要出门,还得先说服她好好看家,“一不小心就又会如天降流星那夜,被砸得满头包了,所以昙儿,你乖乖待在家里好不好?”

    “……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你可以不让我出去啊!”

    “不能这样的……你……是自由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哼!”夜昙噘嘴。

    “……”

    等少典有琴出门时,某花便如同跟屁虫一样黏上了他。

    “昙儿……”

    “我要跟你去!”

    “昙儿,快回家,听话。”

    “不嘛,人家就要去——”

    “昙儿……你这么大声小心引来雪崩。”

    “有没有人呐——这里有神又在欺负花了!快来评评理呐——”

    “别喊……”神君赶紧捂住她嘴,“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的。”

    这屋子附近现在就他们两个。

    “那人家就喊破喉咙!”

    某花一脸小人得志。

    她不信他只会看着。

    “我要去——”

    “那……我去安排。但你得保证到时候不乱跑,一直跟着我。”

    “嗯嗯~”花式点头,随后她便蹦跳着想回家,却被少典有琴一把拉住手。

    “啊……”夜昙身子一转,便扑向人怀中。

    “还有……”神君拢着她。

    “还有什么啊?”条件怎么这么多!

    “抱一下。”少典有琴紧紧拥住夜昙,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深吸一口气。

    夜昙等了一会儿,便开始推他。

    “干嘛要抱人家啦!明明之前对人家这么——这么——坏——的!哼!”

    “昙儿……”神君不愿意放手。

    “再抱一会嘛!”

    “不行!”夜昙开始敲他背。

    气鼓鼓的。

    “没有了!”

    “欸?”

    “你自己说‘抱一下’,那就只能抱一下的呀!”

    本来就是嘛!“一下”哪能这么长的!

    “……”

    “你又说话不算话!”

    夜昙噘嘴。

    “对不起……我只是……想抱抱你……对不起……”

    神君喃喃着,将人放开。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望着白衣的背影在冰原上远去,夜昙有些怔楞。

    他的眼神,总觉得似曾相识。

    不知怎的,夜昙脑中突然浮起了个粉色的人影。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嘴硬。

    她那不争气的身子早就投降了。

    打一开始,自己根本不排斥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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