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卡！”

    艾迪仰望着投射在空气中的好莱坞大片，聪明的智商瞬间把所有无序的线头串联了起来。

    她一下子领悟到了这些奇异的周遭究竟代表了什么，但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应该是梦见自己进入了网络空间！”艾迪在心里分析，“但并非像赛博朋克电影里那样，进入到Matrix这种酷炫的虚拟场景，而是硬生生进入到了终端、网线、路由器等等构成的网络基础设施之中！周围见到的种种，无一不是各种软硬件在我意识中的映射。”

    “马路上蚂蚁般的黄衣骑士，”她继续想道，“应该就是网路上一个个数据包，承载着电脑与服务器之间的下载数据和上传数据。就比如室友正从网上看的电影，就是从视频网站的服务器通过一个个数据包下载到自己的电脑上的。在我的眼中，视频数据包也就幻化成了一盘盘老式录像带了。”

    “信息高速路两侧的一栋栋平房，”叶艾迪继续想，“就是一台台网络终端，也就是我们平时用来上网的电脑。屋门口就是网络端口，所有数据包在这里得到下载和上传。屋里那些白衣男子应该就是一个个操作系统程序，负责将数据包带到每一个应用型程序，也就是一个个小房间，房门上还标注了该应用程序的图标。而我此时所在的播放器房间，就是处在激活状态的应用程序，将播放界面投射到空中。而包含这个房间的整栋房屋，大概率对应了我室友的笔记本电脑！”

    “相对于人脑对时间的感知，”艾迪继续思考，“无论是网络数据传输还是终端数据处理，都是光速一般的存在，几乎是瞬间完成的。但是，网络世界又需要以我能理解的方式呈现出来，于是，我看到的数据包就成了马路上一名名电动车骑手。那么，此时再去看投影出来的电脑屏幕，画面的播放速度肯定等而下之，看上去慢得如同完全静止一般。只有进入应用程序房间之后，我才与现实世界取得时间同步。咦，尽管只是一场梦，但却无比地科学严谨！”

    “至于刚才想抓住我的黑衣摩托手，”她继续想，“应该就是网络服务商运行的清道夫程序，负责在网路上清除一切数据碎片——那名被操作系统一刀捅成黄泥浆的黄衣骑士，想必也是一个损坏的数据包，只能接受被销毁的命运。天啊，想想我差点也遭遇了同等的结局！”

    “当然了，”艾迪收拢思绪，“这一切都是一场异梦。说不定被清道夫程序销毁，还能让我尽快从梦中惊醒呢！哎呀，我真没用！竟然在进行人脸验证的关键时刻睡着了！”

    突然，叶同学耳边的电影原声消失了。抬头一看，播放器画面又一次定格了。这回，不是叶艾迪又以接近光速运动了，而是播放器被电脑使用者主动按下了暂停键。

    与此同时，尽管仍有包裹不断从投递口送入房间，房间里的白衣人只是把包裹拆开，将一盘盘老式卡带摞起来，并没有填进机器里去。

    “我室友竟然暂停了电影播放！”艾迪纳着闷，便退出了播放器房间，“要知道，刚刚校园通APP通知人脸验证的时候，这家伙都是一边继续看电影，一边拿起手机的！究竟是怎样的大事件，让室友竟然暂停了这部号称全程无尿点的大片呢？”

    看着房门上的程序图标，叶艾迪灵机一动：“我去找找摄像头程序所在的房间，看能不能将室友笔记本的摄像头启动，看看此时宿舍里的情形！”

    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里，艾迪很快找到了那扇标注了摄像头的房门。

    推门进屋，房间中央摆了台投影仪，镜头朝向着上方，朝着这间没有屋顶的房屋的上空。这跟刚才的视频播放器房间是一样的，总归要有一个部件将程序页面投射到电脑屏幕上。

    摄像头房间的四壁上，则是挂满了一张张彩照，有的照片被触碰后竟然会动起来，持续的时间或短或长。不用说，这些都是室友用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所拍摄的自拍、照片或者视频，就地储存在摄像头程序的文件夹里。

    “假如能进到她手机摄像头里，”叶艾迪坏笑着，“一定会看到更多劲爆的照片视频！”

    除了上述这些，房间里空无一人，并没有代表操作系统的白衣人。

    “不难理解，”叶艾迪想着，“室友本人并没有启动摄像头，所以房间里静悄悄的。我自己想办法将投影仪启动吧！”

    三下两下，房间里的投影仪被开启了，对应了现实中笔记本摄像头的启动。

    立马，女生宿舍内的情形被投影仪投射到房屋上空，叠加在了已经被暂停的播放器界面之上。同时，摄像头播放了实时声音，却差点把房间里的叶同学吓出心脏病！

    只见，室友背对着笔记本摄像头，踮着脚，高举双手，不停地摇晃着躺在对面上铺的女生，口中大叫着：“艾迪！艾迪！你怎么了？”

    再看宿舍中可怜的叶同学，手里紧紧攥着已经待机黑屏的手机，身体僵硬如同干柴，皮肤和面部已经全无血色，而她的眼睛、鼻孔、双耳、嘴巴，这头颅上所谓的“七窍”，全都涌出了大量的红白相间的流体，把她身下的凉枕和凉席都染成了殷赤！

    看上去，就像是叶艾迪的脑子在坚硬的颅腔里爆炸了。煞白的脑花和着深红的血液，按照“阻力最小原理”从头颅的开口处流淌到了体外！

    看到这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一幕，身为电影迷的同寝还好没有被吓呆；她后退几步之后，便呼救着跑出了宿舍。

    摄像头房间里的叶艾迪仰着头，惊恐地看着屏幕上七窍流脑流血的自己。

    走廊里也传来了骚动和尖叫，隐约中，能够听见有人说：“小雅也跟艾迪一样，也是在校园通上进行人脸识别时出了事儿！”

    又有人说：“已经让120派两辆救护车来了！十分钟就会赶到！”

    “小雅是同校文科生，”艾迪皱眉想道，“今晚来我隔壁宿舍窜门玩儿了。《穆赫兰道》这部将梦境的支离破碎展现得淋漓尽致的影片，还是她推荐我观看的。”

    想到这里，摄像头房间里的叶艾迪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希望让这场恐怖如斯的噩梦立即结束。

    可是，眼泪都被自己掐了出来，叶艾迪发觉自己仍然身在正在投影的房间里，仍然身处于室友的笔记本电脑之中，仍然位于网络基础设施的位面，而她在学校宿舍的身体，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如果小雅状况跟我类似，”艾迪灵机一动想道，“那么她应该也穿进了网络空间，并且就在附近！”

    投影仪都没关，叶艾迪就拔腿迈出了摄像头房间，跑出了走廊，冲出了房门，经过平房门前十来米长的甬道，来到了车水马龙的主路旁。

    这个过程，其实就是她以数据包的形态离开了室友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沿着后者插入墙壁接口的30兆网线，来到了宿舍楼内的千兆光纤线路旁边。就是在这条光纤大道上，来自各个宿舍的无数网络数据包，化作叶艾迪眼中的骑士大军，骑着虚拟的电动车朝下一个网络节点飞奔。

    眼尖的艾迪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来自本校文学院的小雅！

    上身T恤、下身热裤的她，正哭啼啼地从黄衣骑士的海洋中穿行，每一步都有可能跟其他网络数据包发生碰撞，双双损坏。

    “小雅！”叶艾迪连忙上前，将可怜姑娘从大路上拉下来，然后双手抱住浑身颤抖的对方。

    “听我说，小雅！”艾迪看着对方的眼睛吼道，“你我现在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入了网络时空！你我的身体可能已经陨落，但咱们的灵魂还在！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在这个位面找到咱俩的手机，就像刚才我进入室友笔记本电脑那样，进入手机之中，然后向家人、老师、同学发出求救信息！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其实，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叶艾迪的内心仍然还抱着“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的一丝希望。

    但是目前发生的种种情形、包括小雅本人的出现，越来越有力地宣告了一个事实：这个用人能够理解的方式呈现出来的网络世界，跟她俩之前所需要面对的冷酷现实一样，都是一场可能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叶艾迪声嘶力竭地解释了一大通，这个叫小雅的女孩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继续颤抖着、抽泣着；她那一头及腰长发也变得凌乱不堪，活脱脱年轻版的梅超风了。

    “可怜的孩子，”艾迪抚摸着小雅湿漉漉的秀发，“你完全不理解周遭发生的一切，是吧？因为你是外系的，可能只会操作电脑，却对互联网的原理一窍不通。我能够第一时间将周围不可解释的事物跟所学的专业知识联系起来，从而得出了自己已经以数据包的形式进入了互联网基建的结论。但是当你看到满大街的黄衣骑士，看到白衣人一刀将前者捅成泥浆，看到一栋栋古怪之极的房屋，便被活活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