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筱脸上还泛着刚才的激烈而留下的粉霞，在这迷离的雾气中朝他伸出手来邀请：“你愿意，以后常常与我合修吗？”

    褚渊知道青筱此意表面上是为了勾引他增进妖法，实际别有所图，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为此心神恍惚。

    他多想要就那么执住她的手，告诉她：她不管说什么，他的回答都只有一个，他永远都愿意。

    可是褚渊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如此回应。

    既然已经心甘情愿地假装被骗了，既然已经开始了，他就必须就要装到底。

    至少要好好装到青筱重获能力，愿意主动用真实的身份面对他为止。在此之前，他可以不问、不提。

    否则若是青筱知道他识得她，他高高在上的爱反而会变成对她的伤害，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且过早的顺从也只会让青筱感到厌倦，褚渊知道青筱她有多喜欢挑战。

    褚渊压下心神，眯着眼看她：“答应你，我能获得什么？”

    褚渊态度冷冷的，也没有伸手托接住青筱的手。

    青筱却无半点气馁，她又往前移了移，手抚到褚渊的肩上，轻轻地揉着，似舒缓又似安抚。

    她吐气如兰：“你能获得，我啊。”面对褚渊，她有自信有她便已经足够。

    她的气息沿着他的皮肤往他的心里烧去。

    青筱的肩头和锁骨，同时也因为伸向他的手臂的动作，又从水面中多露出了些许。褚渊知道，那之下，藏着怎样的旖旎和醉人的美丽。

    褚渊眨了眨眼，别过头去，想要断绝她对他的影响。

    良久，他道：“从今天开始，你便贴身不离跟着我。”

    似是勉强地说完这一句，褚渊掐了个诀，换上衣服起身逃也似地出了池子。

    面对一个法力最低微的小妖的邀请与挑衅，无论是地位或者能力都呈碾压状态的尊上者却节节败退、仓皇逃离。

    若是任何置身事外者来评价青筱和褚渊之间的相处，都能马上看出这其中的荒谬之处。

    可偏他俩，一个当作理所当然，一个甘之如饴。

    青筱被褚渊单独留在这温泉池水中，倒也不急着离开。

    她知道这褚渊泡的温泉定也绝非凡物，她能感觉出这泉水对灵力以及妖气的养护和滋润。

    青筱完全放松地在其中运转周息，将刚才获得的修为彻底纳入周身经脉，化为己用。

    不愁修为的增进，她之后要谋划的，便该是如何借褚渊的力，除掉作为仙盟遗祸的四大长老了。

    *

    等到青筱泡完出浴后，已快到了午膳的时间。

    仿佛是走出池子踏上小亭的一瞬间，清风裹着阳光吹拂开来，弥漫的雾气一下子疾迅无比地散尽。

    透亮的小亭里无人，显得有些空旷，连桌上之前摊开的那些画幅痕迹都不见踪影。

    青筱快速环视一眼，没有找到那两幅画的去向，心想定是褚渊不想被旁人窥见自己的心迹，将其藏去了。

    眼下去找，动静太大。而且折腾修炼了一早上，青筱确实有些饿。

    作为妖，本就不似修士般那么讲究断绝欲念。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口舌之欲。

    她前尘饱受假装修士的辟谷之罪，现在即使在褚渊身边也不需要掩盖自己的小妖身份，她自然要每顿都吃得开心，吃饱吃好。

    褚渊从未囚她，青筱也拿不准褚渊的那句“贴身不离”到底是什么程度。

    看褚渊也不在居处，青筱便想自己孤身去找阿韵她们。

    群妖所居地往往会有一个固定的聚食之处，只可惜青筱修为还远不到金丹，还不能不借助法器御空飞行，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去找。

    青筱从褚渊的居所出来，探着妖气向盛处去寻，又是三拐五拐，终于遇见了眼熟的人。

    是之前在衙堂上跟着阿韵的，那两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妖。

    现下不知是她灵识和五感又涨了，还是离得近了，青筱才发现他俩其中稍矮的那一个竟是个小男孩。

    两人均是小童打扮，耳边也缀着娇艳的花骨朵，俏丽可爱的样子，正手牵手沿着花墙往某个方向去。

    他俩看见青筱向他们走来，脸上俱是懵懵的，有些惊愕。

    青筱和他俩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几秒，那男孩最终没忍住探究，朝青筱问道：“姐姐，你的修为怎么涨得这么快？”

    那女孩只是在男孩开口时往后扯了扯男孩的衣角，却没有真的阻止，似也是好奇。

    青筱尴尬，心想我和你们尊上做的那些提升修为的事情，你们好像还不到能听的年龄。

    她笑了笑朝两个小孩打马虎眼：“姐姐我天赋异禀。”心中却稍有些焦躁。

    她能糊弄小孩，但是等下又如何糊弄阿韵？如何糊弄其他已明事理的小妖？

    稍有修为的妖都能看出她和昨日的修为差别，也都知道她昨日被褚渊召唤觐见。

    妖能靠和人同修涨修为，这几乎是常识。而结合她昨日的行程，“她与褚渊昨日合修过”这答案，在她们眼中，岂不是昭然若揭？

    青筱其实也不是有多么多么“要脸”，只是，这好像确实有点......尴尬？

    她和褚渊关起门来怎么乱来都没关系，但是若要是真的把两人的关系摆在明面上，她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妖，肯定要遭些不中听的流言蜚语。

    这世道就是这样，慕强凌弱，又重男欺女。

    算了！管他的！

    青筱才不要依照这世道的倾轧而活！她做便做了，有些尴尬倒也就尴尬着吧。

    青筱想到这，倒也不烦了，甩甩手把杂念抛到脑后，跟着两个小童继续前往觅食。

    这妖府深处后院的构造复杂，靠近外府的前厅却很是简约大气。

    十几张圆桌趁着天晴在前厅中心宽阔处并排摆开，不多时，就有不少小妖坐上桌旁的小凳，等待开餐。

    青筱看阿韵正忙着，只远远打了个招呼，便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等着。

    她四下观察，发现厅内并非如她预想的那般全是花妖。就这么一会儿，她就看见穿行其中的，有好几个原身应是动物的兽妖。

    等人差不多全来齐了，她甚至还发现了几个身上没有几分妖气的人类女子。莫非是修士？

    妖与人，甚至妖与修士和平共处的场景，向来只出现在青筱前尘最美好的愿景之中。

    现在能这小小妖府里看到这般场景，青筱很是感慨。

    只是，青筱总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等到阿韵忙完来找青筱时，她已经从身边刚才遇见的分别叫小清小湍的两个小童那里，大致摸清了这妖府里明面上的情况。

    小清小湍告诉青筱，是阿韵作为妖府实际上的管事，独自操持着这里的大事小情。

    “阿姐，辛苦你了，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妖府，照顾着这么多的小妖。”青筱一等阿韵过来就夸赞她。

    “不辛苦，”阿韵落座，也随着青筱的眼神看向众人，“我喜欢热闹。”

    青筱感受到了她眼神里的真心，转瞬间，还是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边吃着这桌上准备好的花蜜花露等菜肴，边貌若不经意地换了个话题：“阿姐，我初得人身，对人世间一概不清，你能不能帮我找来些人间的话本呀、故事册呀，或者这地方的县志呀，让我熟悉一下这里？”

    阿韵面上的表情永远温柔得像水，她点头应道：“好。”马上吩咐已经吃好要撤下的小妖去办。

    得了她的应答，青筱继续闷头吃食。

    宴结束后又等了一会儿，新购来的一箱子时兴话本、地域小传等书册，终于送到青筱手里。

    青筱神色如常地告别阿韵，带着这一小箱书册向内院深处去了。

    越往来处回，入眼处便越繁复神秘。

    如墨的黑暗织着斑斓的闪烁灵力光点，在愈发靠近褚渊居处的地方的空气里弥散跃动。

    褚渊看来从不曾出入过这妖府前厅，只是偶尔在这后院停留简居，所以只有后府有他曾处的痕迹。

    其他旁人应该也不曾被允许来这的。

    他毕竟是魔，只是偶尔停留之处，都逐渐积攒了魔气。只可惜这魔气对她这个习惯修仙并修正途妖道的小妖来说，没什么大用处。

    青筱若有所思地挽了几下空气中涌动的非实质的魔流，快步向那花谢小亭走去。

    那小亭周边的绸质帘幕此时已都消失了，应是浴中无人的缘故，周边的池水里也都化回原本藕花满塘的样子。

    褚渊不知去干什么了，从撂下那句让青筱和他“贴身不离”的话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青筱便携着那箱书册，到亭中矮桌前坐下，开始边翻看着边等他。

    青筱本来也就习惯不和褚渊客气。

    褚渊出现在亭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青筱坐在他之前坐过的矮桌前，神情认真地翻阅着桌上的书册，表情肃穆。

    周身有稀薄的雾气环绕，给她莫名平添了一股神性。

    像极了她最初当他的少尊夫人的时候。

    褚渊记得那时她也是初入仙盟，对一切都不熟悉也不在乎，也不管什么人情世故。每日除了和他短暂相处外，便是躲在书房里钻研各种藏书。

    做什么也几乎不避着他。

    青筱她好像生性就不曾怕他褚渊。

    前尘最初的她的样貌从记忆中浮现，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周身总是萦绕着肃杀的气息，看起来却高贵得如同神邸。

    褚渊慢步走上前，在她面前坐下，青筱抬头看他，眼中噙着担忧。

    褚渊有那么一刻恍惚，就要觉得那担忧是为他了。

    青筱：“为何这里的人们之前不曾有妖为祸的传闻？”

    青筱将手中正反复翻看确认着的县志的某几页摊开在褚渊面前，指着上面几个人下落不明的记载问道。

    褚渊熟练地接过，看了几眼后垂眸：“你觉得是为何？”

    “和你无关吗？”青筱向他确认，话说出口似乎反应过来她自己语气有些急了，换了个问法：“所以你并不知道？”

    青筱甚至已经在和他相处的极短的时间里，不再叫他“尊上”，只用你我相称。

    褚渊不点头也不摇头。

    青筱看他的反应，心下了然：“和你无关，但是你知道。”

    “你早就知道，阿韵并不是为了帮你才做这些事。她是借你的名字，故意诱杀了江康伯的儿子。”

    褚渊还是没回话。

    青筱心下一沉：“所以你也从见到我就知道，我不是阿韵手下的小妖。”

    “你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