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我竟然没死吗？”

    若灵岚从过去无尽的梦魇中醒过来，看着眼前奇怪的布置，总觉得仍在梦中。

    她其实并没有多想活下来，截止今天她的人生太孤独太失败了，在乎她的人也都死了，她并没有多少留恋。

    想起越扶盛，若灵岚怅然起来，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个梦呢，梦醒后那个总是看着很开心很有活力的少年其实还活着。

    不过，越扶盛竟然喜欢我吗？什么是喜欢呢，喜欢与爱有什么分别呢？她不懂，但她觉得喜欢与爱是很珍贵的东西，而自己那么失败又怎么配的上喜欢呢。

    再说她只在幼时常与越扶盛一起玩，自帮越扶摇顶罪后就再没见过他，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呢？她感觉这一切都无解，根本无人可与之诉说，真是头疼。

    若灵岚低头看了眼伤口，缓慢支起上半身。她感受着身体里的灵力，却发现自己现在一点灵力都没有！

    灵力强度越高，身体就越脆弱。凤凰的这一缺陷或许是天道为防止凤凰族独大而做出的制衡。

    古老的灵物种族，或多或少都有缺陷，视实力大小而定。

    她是元祖凤凰，灵力更是最纯粹的赤红色，身体则是更弱，越扶摇才能轻易将剑送进去。也是因为她本就受了天劫的伤，才会在一剑后就那般虚弱，幸亏距离心脏有些偏离，才让若灵岚到现在还活着。

    她默默梳理着混乱的思绪，想起了越扶摇最后说的话，那么她应该是在人类的军营里。

    人类？就是人类杀了她姐姐，如果没有人类，那么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不过，她也不算恨人类，种族存在、轮回因果，自有天定。

    但要她一点都不仇恨人类，也做不到，即使她明白不是军营的人杀了姐姐，但她还是无可抑制地迁怒。

    突然，她觉得自己好像更自私了，毕竟这些军营的人还是凤凰族的敌人，手上都沾着凤凰族的鲜血。而她只会因姐姐而迁怒。

    可一想起凤凰族，她就觉得难过。她自小在幽篁林内修炼，与凤凰族的感情似乎只靠着姐姐和越扶盛越扶摇提灵他们维系。

    如今，飞升失败，姐姐死了，越扶盛死了，越扶摇恨她，提灵也近千年没见。

    而若灵岚这几千年被这个族群裹挟着修炼进步已然身心俱疲。她真的对这个族群没多深的感情。

    “你醒了”

    小阿石从小河边打水回来，看到若灵岚已经醒了，颇为惊喜地叫了一声，“哎，你可真能睡啊，一下就睡了五天，不过你受的伤也蛮重的，齐鹿还说你可能活不了了呢，现在看起来还行嘛。”

    小阿石将水放在旁边了，好奇地看着若灵岚问道：“你一个女子，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还躺在军营。真是奇怪。”

    若灵岚的思绪被打断，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的嗓子快冒烟了，却不想同一个聒噪的人类讨水，只能环顾四周找水。

    燕棠博还未进帐篷，就听见了小阿石的声音，难道那女子醒了？他有些期待地掀开了帘子。

    而若灵岚听着小阿石的絮絮叨叨，有些不自然地四处打量着环境，终于看到了桌子上的水壶。刚想起身去喝，胸口却疼了一下。

    再听见了有人掀帘子的声音，若灵岚就捂着胸口看了过去，正好与燕棠博的眼神撞上，愣了几瞬，并不习惯与人对视的她匆匆移开了眼睛，手也放了下去。

    燕棠博也愣了几瞬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子无疑是美丽的，柔和温润的脸庞因着若有似无的孤独和寂寥添了一丝锋芒和不好接近。

    可她移开的视线让她显得懵懂却更加勾人，她偏开了头，露出洁白的后颈，一切都恰到好处。

    感受到骤然加速的心跳，燕棠博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

    “殿下，那个女子醒了，不过我刚刚问她话，她都不回答，好像是个哑巴。”

    小阿石见燕棠博进来，忙道，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燕棠博叫他别说话的手势止住了。

    燕棠博有些殷切得问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若灵岚沉默着，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算是救了自己的人类，也并不想说话。

    燕棠博见她不回答，心道不急，坐到了面向若灵岚的凳子上：“你怎么不说话，是伤口还在疼吗？”

    燕棠博看向若灵岚的伤口，发现已在微微渗血，他站起身，想将若灵岚按下去。

    若灵岚却是一脸防备，用手挡住燕棠博的动作，面无表情道：“你做什么？”

    被制止的燕棠博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多唐突，正尴尬着，听见若灵岚的声音如冰玉相撞，清脆透亮中带着微微的沙哑，霎时解释道：“我就是想让你躺下，你的伤口都渗出血来了。”

    若灵岚并不领情：“我自己躺下便是，不需你动手。”

    燕棠博温柔地回：“好，只是我怕你行动不便，才想帮忙。在伤口还没好全时，你不该再起身，免得又疼。”

    若灵岚合上眼，已有些累了。

    燕棠博盯着若灵岚温润的脸，有些羞赫。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对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产生信任和关怀，甚至于喜欢。或许这就是管家爷爷说的“一见倾心”么？

    小阿石看到若灵岚睡了，说到：“殿下，这个女人应该累了，她受了重伤估计还得恢复呢。”

    燕棠博直起身子，整理好情绪：“走吧，大将军还在等我们呢。”

    一路上，可以发现军营设施都是呈圆圈安放，圆圈外层是围栏，围栏中间则是军营的入口——一道陈旧的大门，上面布满斑驳的痕迹。

    靠着围栏的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或用来睡觉，或安置伤员，或堆放武器，作用不一。

    圆圈中间是靶子、沙袋、木头人、做饭用的锅等等物件。

    而内部则是主帐，位于军营的中心，这是大将军赵肃武的帐篷。将军们商议作战策略都在此处。帐篷四周只挂着赵肃武的战袍，而无战利品，倒不是说这一年多他一无所获，而是他的敌人是凤凰，死后只会成为一道气而无实体。

    帐篷内部陈设简单而实用，一张大型的地图桌摆放在房间的左侧，上面详细标注着军营周围的地形和敌人的分布情况。房间的角落里是一张简单的床铺，供赵肃武休息用。

    一进门，燕棠博就感受帐篷内气氛的凝滞。面对着将军们的神色各异，他早已习惯，并无所感。突然，他觉察到一道熟悉的视线，看过去是卫将军卫放。

    见燕棠博进来，卫放当即冷哼了一声，神色颇为轻慢。站在他旁边的是新来的指挥使，燕棠博撇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主座上的魁梧男子，拱手俯身行了一礼，叫了声“大将军”。

    大将军赵肃武左脸鼻子至下颌有一道疤，四肢健壮有力，配上扑面而来的冷厉严肃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见到燕棠博行礼，应声：“四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厚重，透露出久居沙场的威严。

    等燕棠博行完礼，气氛才又活泛起来，继续谈作战的事。

    燕棠博只是听着，并没插嘴。从去年春日到如今，人凤大战已逾一年半。

    他被封为军事参谋来到与凤凰交界的北方，初来是因着没有实战经验，再加上没有摸清凤凰作战的风格路数，给点建议无用也罢，甚至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后来即使有心建议，却早已在这些将军的架空之下没了话语权。

    大将军过些时间讨论完，才又问燕棠博：“殿下，听说那女子醒了？”

    “是。”

    “那么可知道她是谁了？”

    “并不。”

    “哦？”听到这个回答，赵肃武显然不满意，微微眯起了眼，拉长声音问。

    “那女子受伤颇重，清醒片刻就晕了，我还没来得及问。”燕棠博据实答道。

    “哼，要我说，直接给个痛快就是，还救她做什么。军中物资本就少，还要浪费在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身上，真是活菩萨。”卫放终于找到时机嘲讽。

    燕棠博紧握拳头，强忍住自己的怒意，没回话。

    倒是赵肃武解围：“殿下良善，见死不救实在强人所难，只是还是要问清楚那女子来历。”

    燕棠博应声：“是”

    卫放则笑着说：“大将军说的我不良善一般。生于乱世，那女子受此重伤，我给她一个痛快，让她不那么痛苦，难道不是良善么？”

    周围的将士们哄笑着：“小卫将军，你可真是越发不要脸皮了，你若是良善，我看哪，那些凤凰也能称上一句良善了。”

    卫敛懒得搭理这些人的嘲笑，换了个问题：“况且，这女子万一是凤凰族的奸细呢。”

    众将士不笑了，看向赵肃武。

    这时副将赵横不屑说到：“我们这里可是专门找了巫师算好，那些畜生根本用不了灵力。卫放，我看你是越大越胆小了哈哈哈。”

    “巫师”通常是一些拥有十分罕见的“通灵体”的人类，也能够吸收空气中的灵力，但吸收效果只能和小灵物相提并论。

    不过也有更为罕见的能吸收大量灵力的通灵体，被称为“天级通灵体”。赵横所找的“巫师”就是这种“天级通灵体”。

    而赵肃武沉声道：“赵横说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按照我对凤凰的了解，他们倒不会安排奸细。凤凰一族大多骄傲，他们是不会做这种不够光彩的事。早有古籍记载，凤凰身为万灵之主，可与万物对话，甚至可以命令他们攻击我们，但我们与之对战数次，并未受此困扰，足以见得他们的傲慢。

    况且，数次作战下来，我发现凤凰普遍蠢笨，以至于作战风格极为简单直接，甚至莽撞。所以我并不认为他们会采取这种会变通的方式。”

    “大将军观察细致，颇具将才之风，实乃我临楚之幸。”燕棠博表面奉承了一句。

    赵肃武脸色却不算好看，指了下新来的指挥使，介绍：“这是京里新来的指挥使吴斐。吴斐，见过殿下。”

    吴斐也拱手俯身道：“见过四殿下。陛下令我见到四殿下记得安慰几句，殿下首次远京城、近战争，难免有所疏漏，不必自扰，陛下相信您的能力定会进步，也相信凯旋之日必会在不多日。”

    燕棠博回了一礼：“多谢告知，我定不会辜负父皇之意。”

    说完，燕棠博退着转身出了帐篷。身后的卫放冷笑一声：“这四殿下话说的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说的呢，一个接近于废物的皇子还把自己当根葱了。”

    返回途中，燕棠博还在咀嚼吴斐的话，回味几次，心底却慢慢浮起了一层怀疑：“父皇真的说了这些吗？若是真的，又为什么连一个手下都不拨给我，除了个皇子名号和‘军事参谋’的职位，我还拥有什么呢。”

    想到这里，燕棠博叹了口气，“我这实权连个卫放都不放在眼里”。

    回到自己的帐篷中。

    他的视线先是看一遍帐篷中不变的陈设，再慢慢落在还在沉睡的若灵岚身上，神色不明，似乎有一种情感在肆意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