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若灵岚从回忆中脱离，听到结界外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越扶摇的声音，“哥哥？越扶盛？越扶盛受伤了？”
自从上次和越扶盛见面后，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很是懊恼。一开始觉得放不下面子，后来灵力逐渐恢复，她觉得还是要去道歉的，本想灵力再回复些就去。
但没想到越扶盛竟然出事了。
若灵岚忙打开了结界，然后瞬移出去，急切问道：“你哥哥越扶盛怎么了？”
结界外的天空乌云密布，或许很快就有一场大雨。
越扶摇一把抓住她的手，哭着说：“今日与人类作战时，哥哥被人类伤了，袁长老却故意不让旁的救他回来。他现在很危险，若姐姐，哥哥他肯定在等我们救他，你快点跟我去救他吧，求你了！若姐姐......”
若灵岚闪过一丝疑虑，袁严就算要惩罚越扶盛，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越扶摇的表情太过伤心，而且她们作为幼时的好友，扶摇不会也没有理由拿哥哥来骗自己，于是她回答道：“好，你快带我去。”
越扶摇带着若灵岚出了凤栖之原，来到一片荒凉的空地。
她嘴唇微微勾起，正巧雷声倏然大作，一道闪电落在她眼前，照的她笑容有些狰狞。
风雨欲来。
若灵岚站在她旁边，越扶摇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后，边悄悄退到她身后，边出声说道：“若姐姐，哥哥就在前面的人类的军营里，我们快施一道隐身术潜进去救他吧。”
听到隐身术，若灵岚就开始结印施法。她的身体逐渐透明，却突然失效——若灵岚胸前突然多了一把剑，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苍白的前襟，而这一团红色显得异常刺眼。
仅仅铺垫了瞬息的风雨落了下来，却是几乎一年只会出现一次的暴雨。
而若灵岚已经无法用灵力为自己支一个护罩，只能任由雨水顷刻将自己泼湿。她胸前的血液被冲到地上，很快汇成了一滩血水。
若灵岚似是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被雨水糊住的双眼，让视线清晰一点后，缓慢地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极靠近心脏的伤口和冰冷的刀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才回过头看向越扶摇寻求答案。
她的嘴唇溢出鲜血，却无力亦无心擦拭，只勉强保持声音平稳，不解地问道：“扶摇？”
越扶摇终于放声大笑，不再掩饰，嘲讽到：“是，若姐姐，是我，越扶摇。你是不是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妹妹，还是喜欢自己的男人的妹妹，却给了你一剑......
“哦，对，你应该不知道我哥哥喜欢你，毕竟他这个傻子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你，在他心里，你是那么美好、那么强大，他怎么配得上你呢，而你又是凤凰族唯一的希望，他明白你的负担，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打扰你呢......”
越扶摇也没有选择给自己支个护罩，像是要雨水浇灭自己的痛苦。
“喜欢？越扶盛喜欢......我吗？”若灵岚嘴唇颤抖着，诧异地问道。
看着若灵岚装满震惊的眼睛和她现在狼狈惨淡的模样，越扶摇心中终于觉得畅快了些。
可是一想到自己为什么让她变成这个样子，她的面容就开始扭曲，语气也更加激动：“是，他喜欢你，可他的喜欢却到死都没有说出口，那就只好我来说了！越扶盛喜欢你若灵岚好久了，每次我们出去的时候，他总是会偷看你，时刻关注你在做什么，害怕你受伤，因为即使是小伤，他也会自责和心疼难过好久，可这些他都不会告诉你，直到死亡。”
越扶摇摇了摇头，流下泪来：“他就是这么傻的一个人。”
“越扶盛死了？”
若灵岚不可置信，身子向前准备脱离剑，面对越扶摇。她心中的后悔无可言表，想不到见他的最后一面，自己竟然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越扶摇见她动作，将握着剑的手松开，冷眼看着若灵岚带着剑踉跄地摇晃了两下，努力地维持身体的平衡，讽刺说：
“他那么喜欢你，可你竟然连他死了都不知道，这太悲哀了，这对我哥哥一点都不公平！他是为了让你知道你亲爱的姐姐死亡的消息才受的罚，你竟然不知道！也是对了，说起来你连你姐姐的死讯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奢求你知道他的呢，这样看来，你也是悲哀哈哈哈哈，不知道你姐姐死前有没有想起你来呢！”
若灵岚心如刀绞，不知是因着越扶摇这番诛心之语，还是胸上的伤。她意识有些迷糊了，仿佛看到了还活着的姐姐，哽咽道：“姐姐”
而后她又想起了越扶盛：“……越扶盛，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一年半前我族与人类开战，他自然要参战。可那次宣战大会，他带你出来还顶撞了长老，本来因着战事在即，戒律长老都说了免去责罚，但是为了帮你说话，他得罪了袁长老，袁长老不仅不同意，还要求从重处理，好让旁人再不敢去打扰你飞升。
“姓袁的随随便便一句‘若这次因为战事免去了越扶盛的惩罚，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有理由来申诉免罚’，就硬生生让哥哥受了十道损灵鞭，那可是损灵鞭！十鞭子下去，哥哥接下来的一年都无法控制灵力，甚至可能恢复不完全。
“就是这样，他还去强打起精神去安慰飞升失败的你！而你！你若灵岚好悲伤好痛苦啊，你沉浸在所谓的悲伤中，又怎么会去问他受没受伤！”
若灵岚流着泪不住地摇头，身体也再维持不住地倒在地上，嘴里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哥哥。”
在说“你哥哥”前若灵岚停顿了一下，本来想说“越扶盛”的，但满心的愧疚让她再说不出“越扶盛”三个字。
她未说出口的抱歉，却在越扶盛死后说了出来。
越扶摇悲怆地笑了一下，哭着继续道：
“后来，即使有伤在身，他还是去参战了，因为他想变强，你知道吗？你飞升失败后他总是怕来不及了，他怕自己还没变强，你就撑不下去死了，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才让你不自由，他想变强，强到能有一天带你走，可以让你开心一点，即使是一点，他也会跟着开心好久，可这一天再也不会有了。”
她俯下身去将若灵岚胸口的剑拔了出来，血液涌了出来，溅到了她的脸上，又被雨水冲掉了：“就在昨天，他在人类的箭快射到心脏时，正准备格挡时，灵力突然失灵了，那支箭穿心而过，他的心口肯定流了很多很多血，就像，你现在这样。”
若灵岚大口吐着血，思绪纷飞中回忆起少年温暖的脸：“扶摇，我对不起你哥哥。你杀了我，我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这是我欠你哥哥的。”
“你怎么总这个样子呢，若姐姐”越扶摇眼角滑落泪滴，声音却突然平静，
“即使我这样对你，你也还是没怪我，你以为你有多宽容大度。可你错了，姐姐，你错了。千年前你帮我顶罪的时候就已经错了，你回想起来了吗？你明白了吗？你肯定不明白，你总是后知后觉。”
“小时候每次我和哥哥提灵他们带你出去玩后，你总会在下次出去时道你认为的歉，其实那些歉不该道，因为它只会让我觉得你恶心，惺惺作态。而这次的歉，你该道，却不是对我，所以我不接受。若灵岚，我会将你扔到人类的军营，如果你还能活下来，就来找我报仇吧。”
若灵岚没再回话，脑海中自己这枯燥的五千年依次重现--
笑着的姐姐，温柔安慰自己的姐姐，讲故事活灵活现的姐姐，幼时与越扶盛越扶摇提灵他们一起玩的场景，还有之前被越扶摇说做错了的顶罪事件，与幽篁林各种灵物交流的情景，接着就是宣布大会，飞升失败后自己从灵力最强到一丝也无，还有和越扶盛的最后一面，最后是死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姐姐和越扶盛……
她用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对不起，姐姐我给你报不了仇了，对不起，越扶盛，我……”便失去了意识。
越扶摇注视着晕倒的若灵岚，瘫坐在地上，仰起头任雨水放肆地冲刷脸上的泪水。
她最终喃喃：“哥哥，我这样做是对的吗？等我也死了，我们再见，你会怪我吗？可是我真的真的做不到不恨她，如果她若灵岚在飞升时死了就好了，我们最后的关系就还是会像当初一样，你或许也不会死了，可是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如果呢。”
许久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雨也渐渐停了。
越扶摇如言将若灵岚放到了人类的军营前，彼时若灵岚的血却不知是流干了，还是已经止住了。
今晚军中是四皇子燕棠博巡夜。
“哎呀，殿下，今天那个卫将军又给你脸色看了，真是气死人！我们又没惹他，按理说”
跟在燕棠博身后的小阿石生气的说到一半，声音小了：
“按理说他也不是太子那边的人啊。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军们，没一个将殿下放在眼里的，真是世态炎凉！也就那个指挥使对我们好些，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又大了起来。
燕棠博早就习惯了自己随身太监的没脑子发言。其实以前还好，小阿石顶多是心直口快，不会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但自从一年半前人凤大战，燕棠博被倒戈到太子那边的丞相举荐，成了军事参谋，来到军营，他就被这些将军各种轻慢，这才让小阿石越发气愤，说话越发没了分寸，还得燕棠博时时止住他的话头，免得落人口实。
燕棠博扫了一眼黑暗中被围栏上点着的火把，照的神色不分明的士兵们：“行了，再寻一圈就回去了。”说完后，便捂着心口，脸色白了几分。
“殿下，您的心疾又严重了吗？”小阿石看着犯了心悸的燕棠博焦急的问，“这几日天气转凉，您的病好像越来越频繁了......皇”
“阿石！闭嘴，你这嘴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燕棠博还待再训斥几句，这时，他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背对着自己侧躺着。
他心下惊诧，指使小阿石上前查看，自己则在原地，准备随时叫人。
“殿下，是个女子。”
小阿石喊道，顺便将正对着若灵岚、然后被越扶摇迷晕了的士兵喊醒了。
那士兵一醒，对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完全没印象，实在玩忽职守，于是连忙对着燕棠博跪下：“殿下恕罪，我......”
“行了，将那个女子转过头来。”
“是，殿下。”那个士兵爬向若灵岚，将她的脸拨向了燕棠博。
若灵岚在幽篁林修习数百年本就有些病态白的脸加上惨白的脸色，在幽幽月色下更显苍白，和因淋了雨而湿湿地贴在脸上的乌黑的发丝，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胸口的伤口却让她看着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破碎成月光。
看清若灵岚模样后，燕棠博呼吸一窒，眼前女子的脸有种很温润的美丽，但紧缩的眉头能莫名让人感受到她的疲惫和痛苦。
他禁不住地想，若是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燕棠博莫名不忍，思索片刻还是吩咐道：“把她抬到我的帐篷内。然后叫醒军医，给她治伤！”
越燕早已统一其他五国，现在只有凤凰族一个敌人。据他发现，凤凰族作战方式一直以来都是直接坦荡，应该不会使这种手段。那么这个女子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