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段景越惊恐地叫出声,皇帝只是闭上眼睛招了招手,“全福进来,你先出去吧。”紧接着便是剧烈咳了起来。
“都是儿臣的错,父王莫要动怒。”
太监全福立刻端来一碗梨花枇杷露喂给皇帝,等待片刻,皇帝身子终于缓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疲惫道:“你这般,让朕如何放心将这江山交到你的手上?”
“回去吧,改日朕亲自挑一些书籍送到太子府上,你可不要荒废朕的一片苦心。”
“谢父王。”段景越起身,带着不甘的神色离开了。
龙椅上,全福小心翼翼地蹲在一旁帮皇帝捶着腿,语气关切道:“皇上要多注意龙体,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帝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太子让朕不省心,那靖安王可是朕的亲侄子,还救过朕的命,怎么能轻易将人赶出去?更何况这皇位还是他的,若是朕这么做,让满朝文武该如何说朕?史册该如何编排朕啊!”
“皇上严重了,天底下谁不知道您是明君,依奴才看,只要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好皇帝,其他都不重要。”全福一脸笑着说道。
“哦?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有本事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龙椅谁都能坐?”
全福扑通一声跪下了,“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没念过什么书,这些也是从一些大臣嘴里听来的,请皇上赎罪!”
皇帝嘴角勾起,冷哼一声,“行了,朕要休息,下去吧。”
“皇上圣明,奴才告退。”
退出殿外,全福才蓦然松了口气,身后一片湿冷,嘴里的白气在空中消散,他晃了晃脑袋,“帝王心不可测啊。”
尚书府,锦时院。
厢房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丫鬟香桃帮宋宛白擦完玉露膏,她便坐了起来。
“二小姐还是多休息休息,老爷说赵夫子的课已经不用上了。”
赵夫子是一名女夫子,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在此之前,她乃是花楼老鸨,阅人无数。平日里教宋宛白如何从神态,动作中揣测一个人的心思。
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她爹宋寅成却是十分重视。
是以其他夫子的课都可以告假,唯独这一门课不行。
如今将这门课撤了,说明已经不需要了。
果然,下一秒香桃继续说道:“老爷说了,二小姐只需要在府中安心养伤,以后都不需要再听夫子讲课了。”
“您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丫鬟香桃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宋宛白面上倒是没多大喜色,丫鬟不由得问道:“二小姐您不高兴吗?”
她扯了扯嘴角,说道:“是高兴的。”
“我就说嘛,能嫁给太子,是京中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婚事,依奴婢看,您早就是内定的太子妃了,所以才没有多大的惊喜。”
“也许吧。”宋宛白神情淡淡,脑子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她抚摸着额头,问香桃:“我最近有没有突然....昏迷的症状?”
丫鬟皱起眉头,“未曾,二小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去叫陈大夫!”
宋宛白摇了摇头,“不用了,或许最近有些疲惫罢了,我歇会儿。”
联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昏厥,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宫中一段记忆,宋宛白怎么也睡不好。
连续几天她都在想这件事,可记忆就停留在太子最后的那张狰狞的脸上。
玉露膏在伤口散发着淡淡的清凉,驱散了些疼痛。
宋宛白将香桃叫了进来,“去问问送我出宫的宫女,我为何会昏厥。”
“是。”香桃虽然疑惑,但却没有多问。
出府的时候是正午,回来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
香桃喘着粗气儿跑回来,还没喝得上一口水连忙回禀道:“小姐,是.....是靖安王!”
宋宛白将水递过去,眉头微蹙,“什么?”
喝过茶水,香桃终于喘上了气儿,说话也利索了许多:“那名宫女说是靖安王的下人将您交给宫女的,说是您走在路上不小心晕了过去。”
“您跟靖安王应当没什么交集吧?”香桃问得小心翼翼。
世人皆知靖安王和太子不对盘,倘若两人真扯上点什么关系......
香桃连忙摇摇头捂住嘴巴,“奴婢去禀报老爷。”这件事一定不能声张。
“回来。”宋宛白将行事风风火火的香桃叫了回来,“这事儿我相信爹爹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在这些细微的事情上,宋寅成比她还懂得如何处理,宋宛白完全不用担心。
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
最后那道鞭子为何没有打下来?如今已经过了三日,皇宫那头也没有任何动静。
“帮我备马车,我要去靖安王府。”
“小姐,您不能去啊!”香桃一脸恐慌,“您可是要准备嫁给太子的,您要是被发现去找靖安王.......”
宋宛白也知晓如今时机不对,她怅然望向窗外,将自己失忆的事情说出来。
“若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的心就会一直不安,所以这靖安王府我必须要去一趟,而且要瞒着爹爹和娘亲。”
“可是.....”香桃内心挣扎一番,最后妥协了。
“若是要瞒着老爷和夫人,那要找什么理由出府呢?”
宋宛白的视线悠悠转到桌前的玉露膏上,片刻道:“我自有办法。”
翌日一早,宋宛白洗漱完毕就去见了姚蓉。
“女儿给母亲请安。”
主位上的女人身披石榴色华服,肤色白皙,眉眼间与宋宛白有几分相似。
她嘴角扬着淡淡的笑意,望向宋宛白的目光流露出满意之色:“免礼。”
“这几日辛苦了,请安就免了吧,好好休息休息,以后嫁到太子府可就没时间松懈了。”
“好。”
一阵寒暄过后,宋宛白跟姚蓉提出出府一事。
“去吧,早日回府便是。”
宋宛白起身离开,路上恰好撞见了宋寅成。
“爹爹。”
宋寅成颔首,手伸进袖袋里,“刚说要去找你呢,这是章大人的玉露膏,下朝我就顺便带回来了。”
身后的姚蓉听到宋老爷的声音连忙走了出来,看到瓷瓶,笑着说道:“老爷真是有心了,皎皎刚说要出府去找章太医拿药呢。”
宋寅成将瓷瓶交给一旁的香桃,面上带着庄肃:“这几日是特殊时期,皎皎还是在府里待着,其他事一律不需要去管。”
说罢吩咐香桃:“二小姐如今还是好玩的年纪,你身为贴身丫鬟应当好好照看,但凡发生什么事儿就要立刻来禀报我。”
香桃拿着瓷瓶,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
有一种出府被抓包的感觉,香桃顿时有些面红耳赤。
但也松了口气,被老爷发现也好,这样就不用冒险去见靖安王了。
然而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宋宛白点了点头,“父亲说的极是。”
“女儿当初去求药的时候,听章太医说有口服的药,父亲也一并带回来了吗?”
香桃顿时惊愕抬头,当初她也在场,但是为何没有章太医说过?
宋寅成皱眉,“他只给我这一瓶。”
“或许是女儿记错了吧。”说着,便屈膝行礼,带着香桃离开。
“等等。”姚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宛白顿时停下脚步。
“还是让皎皎去问问吧,毕竟这可是大事儿,留下疤可就不好了,老爷您说是吧?”
宋寅成思忖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能光明正大的出府,香桃显然是很高兴。
看着宋宛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应对这么庄严的宋老爷,她望向宋宛白的目光满是崇拜。
宋宛白在府上一直都很听宋大人和姚夫人的话。
琴棋书画,礼仪学识,许多课程能把一个闺房小姐压的喘不过气。然而她却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也没有想过应付了事。
在香桃的印象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谎。
这种心惊胆战的事情,都能如此的淡定地说出口,不亏是要当太子妃的女人。
“二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香桃满眼星光,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宋宛白的手心里全是汗。
差一点……
要是再晚一些,她就要露馅了。
强撑着的身子瞬间松懈了下来,她悄然松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一副完美无瑕的样子,只是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她是截然相反的面貌。
宋婉白换上了一身行头打算低调出府,然而刚上马车,便看到几名身形壮硕的侍卫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前进,香桃掀开帘子,看着紧紧跟随在马车身后的侍卫,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办啊小姐,我们根本没办法把他们全都甩掉。”
“要不然……”她想了想,小声在宋宛白耳旁问道:“要不然您偷偷的把车夫打晕,然后我们把车驾到靖安王府?”
宋宛白抬眼,有些惊讶她的胆量。
“胆子倒是挺大,但是你会驾马车吗?”
香桃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您真是说笑了。”
宋宛白扬了扬嘴角,更是笑道:“那你觉得我会吗?”
香桃是宋宛白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做什么学什么她都是知晓的,虽然她家小姐平日里习武,但是驭马确实是没学过。
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沉寂片刻,香桃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恐的问道:“那小姐你不会把他们全都打晕了?然后要挟车夫去靖安王府吧?”
宋宛白敲了敲她的脑袋,真是不知道这小丫头脑袋里装的什么?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香桃摸了摸脑袋,一脸委屈。
会不会这么做她不知道,但是她能肯定的是,她家小姐只要有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做到。
“可是这怎么办嘛?太医院和靖安王府是两个方向,咱们没有办法瞒过他们。”香桃一脸为难。
宋宛白撩开车帘,虽然是巳时,但天色似乎才完全明亮,冬日的暮色褪得晚一些。
街道两旁已经有不少的商贩在叫卖,行人嘴里呵出的白气和食物的袅袅白烟在空中消散。
人间烟火,岁月静好。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既然没办法,那便作罢。”
香桃在知道她没有别的心思后,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目光随着她一起往帘外看去。
食物的香气萦绕在鼻底,宋宛白将目光收了回来,再这样看下去,她就要看饿了。
然而刚把车帘放下,突然听到外头有吵闹的声音,仔细一听声音居然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