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

    翌日,李幼简单收拾了些随身物品,就出了门。

    她自认已经思虑周全,却没想到刚出门,就被起了个大早,准备出去采药的宋青苒撞了个正着。宋青苒向来粘李幼,还当李幼要离家出走,抱着她的大腿直哭闹。李幼给她哭得烦了,干脆捂着嘴直接塞上马车打包走。

    东崖庵地处清川县东山的半腰,那东山不过是一座不怎高的小山,山上林木葱郁,鸟鸣啾啾,一道山涧自林间缓缓淌下。冷冽的山泉边,曲折的小径通向山顶,山上没有什么人,吹来的风都带着丝丝幽深的凉意。马车行在其中,仿佛走在世外桃源。积雪声情并茂地同宋青苒描述李幼那日在唐府遇刺的经过,李幼也不知道这丫头分明未曾亲身经历过,怎的添油加醋一番能讲得这般曲折离奇,搞得宋青苒一愣一愣的。

    李幼听了那些浑话忍不住发笑,她转头撩起帘子,深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只觉得肺腑之中仿佛彻底洗涤了一番。耳畔是姑娘叽喳欢笑的声音,她的心情也不由地放松了许多。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半日,这才来到藏在竹林间的东崖庵。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山谷间,一片青翠中,隐隐约约看到飞翘的檐角。随着马车行驶越来越近,三人皆是一阵惊叹。任谁都难以想象到,在这偏僻的山头,能有这样一座前后通透,殿宇重重的庙宇。不过不同于香火鼎盛的西山寺,东崖庵端的是清幽雅静,除了附近的信徒,基本就只有高门女眷来此清修度凉。

    李幼来得时节早,庵里正清净。李幼马车停到门口,积雪扣了门,同守门的老尼说明了情况。不一会儿,难得的热闹惹得满院老老少少的尼姑们都出来探看。瞧着这一张张好奇打量的脸,李幼不由觉得有些有趣。

    “阿弥陀佛。”这时,一身麻布素衣的主持出来迎接,“房间已为施主准备好,普静待会儿会领施主在庵里熟悉一下。今晚请李施主稍作休整,明日需同庵中一同做早课。”

    这主持一板一眼的,饶是对着李幼这样的贵客,也是不苟言笑。宋青苒似乎有些害怕,往李幼身后缩了缩,就连往日没个正形的积雪也不由地严肃起来。这让李幼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高中的教导主任,挂在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劳烦主持了。”李幼勉强应付着,主持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一位年轻的小尼走到李幼面前:“李施主请随我来。”

    李幼吩咐积雪去停了马车,自己则领着宋青苒,跟着普静,往庵后的禅房走去。这小师傅年岁不大,做事却格外妥帖,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同李幼讲着东崖庵的一切。从她的话语中,李幼得知这位主持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待俗家禅修的人也要求甚高。

    “主持在遁入空门前,原是武将家出身,一杆红缨枪打遍天下无敌手,”普静露出些骄傲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对李幼和宋青苒悄悄说,“不瞒您说,佛门虽是清净之地。可庵中皆是女流之辈。这些年遇到的腌臜心思的人也不少,多亏了主持坐镇,才无人敢放肆。”

    “若是有不识好歹的贼人溜进庵里,主持非得打断他的脊骨,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李幼听得又是敬又是怕,但愿这主持别对削脊骨有特殊嗜好,不然这样的日子也太难熬了。

    也罢,来都来了,李幼默念这万年安慰语录,至少这地清净,说不定对她平复心境真的有好处。

    东崖庵构造并不复杂,左不过供着佛像的前殿和几十间禅房。只是规模不小,转一圈下来,也颇费些时间。李幼同宋青苒熟悉了下环境,和庵里清修的几位女眷打了个照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普静眼见李幼已然疲累了,便将李幼和宋青苒送去了禅房。因着多了个被李幼临时抓来的宋青苒,庵里将唯一两个有小门相通的房间腾了出来,方便她们互相帮衬。此时,积雪已然将房子拾掇了一番。宋青苒什么行李都没带,只能从李幼这里拿物品。

    几人折腾了好一顿功夫,大家都是又饿又累。

    “施主,你的膳食好了。”就在李幼饿得前胸贴后背时,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李幼听闻忙叫积雪打开门。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圆脸小尼托着木盘进来,木盘上面几个盖着的碗碟。圆脸小尼将托盘放在屋内的案几上,打开碗碟上的盖子。李幼兴冲冲地凑过去,只一眼就皱起了眉,晚膳不过是米饭,配上几碟绿油油的菜,汤里连点油星子都没有。

    “只有这些吗?”李幼试探地问那小尼,她生平最爱美食,看着这些菜色,属实没有胃口。

    那圆脸小尼绞着手,脸上现出窘迫的神色:“庵中膳食粗陋,让贵人委屈了……”

    李幼转念一想,罢了,佛寺也只有素食,她是来清修的,又不是享乐,忍忍算了。当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礼貌地道了声:“不会,谢谢小师傅。”

    说着,她拿起筷子,却是久久不下箸。

    那圆脸小尼本要带着托盘离开,看到李幼的表情,脸上露出些不忍的神色,遂折回来神秘兮兮地对李幼道:“施主,来日若是……您实在饿得慌,可去膳堂西侧的窗户那里找我。附近的村民偶尔会采些山珍送来,味道比这些粗陋菜饭要好些。”

    李幼抬眸惊诧地看了眼那小尼,这庵里规矩森严,她原以为这里的小尼都是榆木疙瘩,难得竟有这样有趣的,她揶揄道:“你偷偷给我打牙祭,就不怕被主持发现?”

    那圆脸小尼脸红了两分,声音小得宛如细蚊:“可是饿肚子真的很难受……以前我也有偷偷给贵女加餐,从未被主持发现过。”

    李幼见那小尼延单纯清澈,如此热心,俨然还是个孩子,忍不住慈爱地笑道:“好。那我提前谢过小师傅的一饭之恩了!”

    圆脸小尼很是高兴:“那说好了,你可千万要来找我啊!”李幼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圆脸小尼这才兴高采烈地拿了托盘,退了出去。

    李幼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蹙着眉对付那一桌饭菜。味同嚼蜡般吃完晚饭,洗漱一番,李幼当即卸了力一般,“扑通”往床上一倒。这一天倒是真的很累,她刚沾上枕头,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梦里依然是一片沉溺的混沌与黑暗,李幼苦苦挣扎着,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拍门。那人敲得又急又响,几乎要将那单薄的门板撞裂。

    “积雪!”李幼惊醒了过来,她浑身乏力,喘着粗气呼唤着积雪。可门外却一直无人应答。

    “臭丫头又跑哪里去了……”叩门声催命似的一下接一下不停歇,李幼无法,只好疲软地爬起来,“谁呀……”

    外头天光微亮,仿佛蒙了一层翳般,朦朦胧胧的。李幼将将拉开条缝,正打算仔细看,忽然一股外力猝不及防地将门整个撞开。一个人闯了进来,迅速地关上门,动作快得李幼来不及反应。

    难不成这庵里真会有心怀不轨的歹徒,一时之间李幼所有的瞌睡都赶跑了,她忙想呼喊,那人却捂住了她的嘴巴,缓缓抬起头。

    “姐姐,你害我找得好苦啊!”

    李幼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比噩梦还可怕的人。早晨朦胧的光线里,清俊的少年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她。不正是被她甩在府里的赵瑾元吗!

    李幼惊了,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赵瑾元将她抵在桌前,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眼下一片乌青,捂着李幼嘴的手微微颤抖着。李幼似乎能够感觉到,他刻意伪装的平静下,压抑着的熊熊怒火。

    莫名的,李幼有些害怕,她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热气扑在手心,酥酥麻麻的,赵瑾元睫毛颤了颤,抬眸望见李幼圆溜溜的双眼蒙着层水雾,脸憋得通红,他犹如烫到似的放开手。

    李幼终于恢复了自由:“你……”她瞥了眼与宋青苒相连的小门,顾忌地压低了声音:“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姐姐好狠的心,”赵瑾元束手站着,方才的怒火转瞬消散殆尽,整个人显出些可怜来,“昨日早晨,我发现姐姐不在府中,宋青苒也不在。我无意中听到凝冬姐姐同下人说姐姐在东崖庵清修,我走了一夜,才走到这里……”他望着李幼,慢慢耷拉着眉眼,“姐姐,你分明带着宋青苒,就是单单想丢下我。”

    李幼张了张嘴,赵瑾元那样子何其可怜,叫她顿时什么瞎话都编不出来了。

    “我……”就在李幼万分为难之时,门外传来了普静叩门的声音。

    “李施主,您起了吗,早课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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