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书院放假,有家可回的师弟师妹们都回了家。玟小六清点人数,见留在书院过年的内、外门弟子,加上他自己只有十一个,便又进了一趟山。

    除夕清早,当以为自己要冷冷清清和辰荣残军一起啃腊肉、酸菜作年夜饭的七人,见到玟小六与一众同门挑着一堆吃食上了山,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早晨到营地时,玟小六和相柳表示,那些吃食是给书院子弟准备的,因辰荣军提供了煮饭、用餐场地与柴火,所以会分一部分给他们作为报偿,结果夜晚却没在聚餐的辰荣军中见到相柳。

    洪江也不在,只有之前玟小六见过的跟在洪江身后的几名神族将军在与众军士把酒言欢。

    “哎,你们军师呢?”玟小六拦住一个端菜的军士,问。

    “今日大多数人都在庆祝,军师担心西炎人偷袭,每年都会巡视营地。”军士对玟小六甚是恭敬。

    玟小六莫名想起了那一日,相柳朝他走来,途中辰荣军士们自动噤声并让开道路的情景。

    道可穿着簇新的衣裙跑来,挥舞手臂:“大师兄,开饭啦!”

    道可家就住在清水镇,爹娘在镇上开了间布铺,她穿着她娘亲手为她缝制的大红新衣,鲜红的裙摆在她蹦跳间荡得好似一朵盛开的花。满目白雪黑甲,她是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生动鲜艳得凝聚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书院弟子们自开了一桌,不与辰荣将士们一处。酒足饭饱,愿意继续守岁的继续围在桌边聊天,受不住的去道可等人分到的营帐中凑合一晚。

    辰荣军士的聚餐结束得更早,聚餐完,轮到夜间值守的军士便抓紧与守了一下午的袍泽交班,该巡视山林的去巡视山林。

    相柳带着一身冰寒回到营帐,坐到平日里处理公文的长桌前。

    “出来。”

    “哟,这是给你新做的饭菜吧?还冒着热气呢。”玟小六从帘帐后钻出,手中提着个食盒,微红的脸上笑呵呵的。

    “你喝酒了?”相柳瞥他一眼。

    “过年嘛,喝了点。”玟小六边走边嗅了嗅自己,“味道很重吗?”

    食盒放上了相柳的长案,相柳身上的寒意逐渐消散,连带着眉眼也柔和了下来:“什么?”

    相柳端坐着没动,本已随意坐下的玟小六认命地再度伸手揭开盒盖——一碗淡粉色的酒酿圆子。

    “凤凰花甜酒酿圆子。”玟小六将酒酿圆子往相柳手边推了推,“迎新年嘛,总得吃点甜的。”

    辰荣军的年夜饭是稠些的菜粥、切成片的腊肉炒咸菜,以及专门为了今天而打的野味。相柳分到了一整只烤野兔,香得很。

    “你这兔子挺香的嘛,我先替你尝尝。”玟小六扯下一只兔腿,咬一口,“嗯,不错!”

    相柳端起酒酿圆子,听玟小六抱怨可惜没酒,扔过去一个瓷瓶。

    玟小六反应慢了半拍,捡起落到怀中的瓷瓶一看,是一瓶酒。

    “你巡山还带酒?……嗬,够烈的啊。”

    “你不和你师弟师妹一块?”相柳问。

    前些天玟小六来找他时,说的是怕山中的师弟师妹思亲寂寞。

    “他们一群人在一起,热闹着呢,反倒是你,孤零零一个,我不得来看看你啊?”

    “我需要你陪?”相柳横了开始说话不经大脑的玟小六一眼。

    “好,你不需要,是我需要。”玟小六又灌了一口酒,没吃几口的兔腿落在了地上,“我怕寂寞,寂寞的滋味太难受。我怕我寂寞,也怕山里的师弟师妹寂寞,现在怕你寂寞。”

    玟小六越喝越醉,想找个东西靠着,长凳却没有靠背,干脆转个方向背靠相柳。

    “师弟师妹们很好,可是他们有自己的家。现在没有家的,以后也会有,总有一天会离开,也有一些会死掉。两百年了,我见了很多。平时他们和我在一起,可是到了节日,他们就会回去。

    “我身边的师弟师妹,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告诉自己,享受当下的相聚就好,却又总忍不住渴望永久的相伴。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属于我,只属于我。”

    玟小六合上了眼睛,身子沿着相柳的肩膀逐渐下滑。

    相柳放下酒酿圆子,将玟小六抱到榻上。

    “师父……出去游历不带我……”被放下时,玟小六迷迷糊糊嘟囔了句,说完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玟小六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相柳的床上,而相柳不知所踪。

    昨晚发生了什么?玟小六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给相柳留了一碗凤凰花甜酒酿圆子。

    玟小六摸摸胸口——没事,大男人嘛,地方不够,就算挤一起睡一晚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和那群小崽子在一起,估计挤一晚的就不止两个人了。

    辰荣营地罕见地安静,没有军士晨练,也不见书生,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军士。

    “哎,相柳呢?”玟小六拦住一队军士。

    “军师巡山去了。”军士们巡逻了一夜,被放走后,忍不住边走边小声道,“从昨日早起到现在都没睡,妖族体力果真强悍。”

    很好,玟小六更放心了。

    玟小六寻到道可等人的营帐,师弟师妹们果然都在。营帐内部用一条厚实的宽布帘隔成了两边,一边睡男的,一边睡女的。

    玟小六捧起雪胡乱一抹脸,感觉还宿醉难受着,干脆跑回营帐继续睡。

    再一次醒来,是被相柳晃醒的。

    “解酒汤。”相柳递给玟小六一个陶罐。

    陶罐一面贴着写了招牌的红纸,玟小六惊讶:“你去清水镇买的?”

    大年初一他们开门?

    相柳没有回答玟小六,反问:“你师父待你如何?”

    玟小六疑惑:“师父待我很好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他回书院了?”

    “无事,没有。”

    开春,随着青丘涂山氏的商队途经清水镇,一个消息像被巨石惊扰的水波一般传了开来——四世家之一,青丘涂山氏的二公子、未来族长,病了。

    据说已经卧床将近一年,这一年里,谁都没有见到过他,涂山家的事务都是老夫人、大公子在处理。

    还有与二公子定亲的防风家小姐。涂山二公子重病,防风氏族长本想退婚,结果她带着人坚持去了青丘。

    “我不在的时候,涂山氏可有人来?”玟小六问道非。

    “未曾有。”道非答玟小六。

    涂山家找不到神出鬼没的道幺,可书院是跑不掉的。

    许是相比书院,涂山氏更信任自己培养的医师吧,毕竟建立不到三百年的书院,也就道幺凭借医术入得了他们的眼。在这些已经绵延千万年的世家大族面前,书院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末流势力,不值一提。

    高门的事终究与升斗小民干系不大,外界的消息像一阵风,刮完就结束,清水镇上的人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相柳独自外出得勤了,玟小六好几次进山都没见着他。

    没了会拿师弟师妹威胁他的人,加上看在一手好医术的份上,辰荣军士们很是给师弟师妹几分薄面,躲懒的玟小六就再一次将送衣食的活推给了道非,连带着给七名师弟师妹讲课的活也给了道非。

    季春上旬夜晚,药谷百草园中铡药的玟小六突然被圆圆引着走出木屋,抬头便见上空飞着好大一只白雕。

    药谷位于书院侧边,占了五座山及大片谷地。

    起初,药谷只有两座山与山间那一片山谷,谷口建了三个院落,外侧院落作医馆,专治清水镇其他医师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内侧院落用于居住、上课、储药。随着时间流逝,内侧院落增加了两个,药山也增加了三座。

    五个院落后的山与谷地,便是百草园。

    百草园移栽着寻自全大荒的药草,自设立以来,范围就一直在扩展,至今几乎与书院相当。百草园内药山、药田成片,被药山错开的山谷间,除了药田,还有供轮值药师居住的木屋。

    今日这片山谷正是玟小六当值。

    百草园人少,相柳夜间这般造访,的确不容易被发现,但为了不惹出动静,他也无法破开护山的阵法。

    时值春日,凤凰花花期未到,玟小六从屋外凤凰树上扯下一片叶子,掐诀,让圆圆叼着送上去。

    白雕变作毛球,玟小六领着相柳进入木屋。

    “你们书院虽小,护山阵法倒是不赖。”相柳将失去作用的叶子抛到桌上。

    “那是,我师父亲手设的。”玟小六很是自豪。

    相柳又受伤了,自书院秘药的秘密被相柳发现,加上相柳说他体质特殊,玟小六就有了当“人参”的觉悟。

    然而,玟小六总感觉这次的相柳和前几次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略干燥的唇瓣印在他颈侧吮吸,温热绵长的鼻息喷在他皮肤上,当感觉相柳似乎伸舌头舔了一口时,玟小六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炸开了。

    “你能不能快点?两个大男人这样像什么样子!”

    相柳轻声笑了,鼻息变成一阵阵的,在玟小六耐心彻底告罄前变出獠牙缓缓咬入。

    相柳这次咬得也没前几次深。

    相柳喝完血就要运功疗伤,玟小六不确定自己睡醒前相柳还在不在,怕他乱碰东西,叮嘱道:“这屋里的东西你别乱动,有些是毒——剧毒。”

    “做什么用?”上了榻,本已闭眼的相柳突然睁开了眼。

    “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医毒不分家,我试下药而已。”玟小六怕相柳以为自己要用到辰荣军身上。

    铡完剩下的药草,处理完其他的药材,玟小六从柜子中取出两张师弟的铺盖,铺在地上睡了。

    一觉醒来,床上果然没人,然而玟小六发现剩下的药都被尝了点,毒药全没了。

    玟小六咬牙切齿:“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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