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珠子、桃子汁和黑衬衫

    邀请朋友们来自己家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十一月一日是绮容的十八岁生日,绮容和月蕊说说要邀请关系好的女孩子来弄个小小的派对。终于可以不用和长辈一起参加自己不是主角的生日宴,能够自己准备生日派对也太幸福了。在生日的前几天,两人一起去买了生日会的装饰、订了那天要用的所有蛋糕餐点,甚至给贝果买了一个蛋糕似的新项圈和万圣节小鬼的逗猫棒。

    到了这一天,绮容一早就收到好多条祝福短信,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给自己发——收到一些陌生人的短信,绮容总是略微不安。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希望你每一天、每一年都幸福快乐”

    “生日快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想对你说……”

    “祝你幸福安康……”

    “生日快乐……”

    真是的,从哪里找到我的号码的呀?绮容憋住火气随机拉黑了几个号码,从床上起来去和月蕊准备晚上的派对。

    陆羽明不知道绮容什么时候生日,他是在兄弟会的派对玩的时候看到社团的群里有其他女孩发了贝果的照片视频才觉得奇怪,仔细翻一翻聊天记录原来是绮容过生日。

    这都没告诉我……在万圣节和亡灵节过生日,真的是小女巫吧?

    陆羽明很想委屈地在绮容的朋友圈下面评论一句“怎么没邀请我”,但是共同好友太多,于是作罢。而且她们朋友圈里面发的照片拍到的都是女生,这应该是个girls\' night,还是不说那种话了吧。他在私聊里面给绮容发了语音的生日祝福,带上一句“以后也叫我呗”。

    绮容的回复一会儿就来了,她内向到在自己的生日派对上面也这样玩手机吗?

    [猫]:那就明年吧

    陆羽明:好叭我现在记在日历上

    陆羽明:[难过]

    最近提到陆羽明就想起另外一个人的次数完全是零,主要是绮容的副人格之一——盖亚实在受不了绮容因为那点儿可怜的记忆无端难过,便本就不丰富的相关记忆安在了自己身上。

    绮容把手机熄屏,坐在地上默默地环视为了生日派对装点得花里胡哨的客厅。她的派对没有酒精没有电子音乐也没有唱生日歌的环节,她就希望能安静地、舒服地坐着也没有人说自己不对。邀请来的人不多,主要是社团里的学姐和绮容要好的女同学,以及几个跟月蕊同专业的朋友。

    她的生日派对温和平淡地像是换了个地方聊天,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逗小猫、吃东西或者用绮容提供的工具素材做小装饰品。客厅里面并不吵闹或者冷清,正好让绮容可以融进去。

    不用表演节目,不用收下明显不是给自己的礼物,不用穿自己觉得丑得要命的公主裙,此时此刻能够坐在地上慢慢吃自己的生日蛋糕,绮容觉得无比幸福。

    这周参加的第二个party就完全不是这种氛围了。

    月蕊还是忙着做这做那,夏槐好像看出了最近形单影只的绮容有多可怜,便会在自己也空闲的时候主动和绮容一起吃饭。

    “今天晚上有一个很local的派对,大家就是喝喝饮料聊聊天,想去吗?”夏槐忽然说。

    绮容犹豫了一会儿,“我不太清楚……月蕊不在,我不大敢去。”

    “有啥不敢的,绮容你不觉得你的社交活动太少了吗?你的专业是很需要进行w的。”

    “诶?”绮容数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人几乎都是来自自己专业、原创戏剧社和路上来搭讪的人,ball和party自己几乎都不主动参加。

    “趁月蕊不在正好主动走出一下舒适圈呀,反正我也会去,你有问题就在现场找我吧。”

    “那就去吧。”绮容点点头同意。

    开派对的地方位于离学校远些的另一个高级楼盘,位于顶楼的复式套房,有那些绮容不会选用的派对元素:激烈的音乐、无限量提供的酒精饮料以及各种高谈阔论。绮容发觉好多参加派对的人都不太像是学校里面的人,有些人更像是上班族。

    正好今天自己很学生气所以尤其格格不入,包里面还塞着一本调研方法的口袋书。

    没有月蕊在,绮容真的有点不适应。

    带自己来的夏槐已经和人聊起来了,她把绮容硬拉过去跟另外两个女生聊了两句,只是她说了名字以后就说不上话了。一杯看起来像是汽水一样的东西被夏槐递过来,绮容又没有防备地喝了一点,差点被里面的苦橙味道酸晕过去。

    夏槐哈哈大笑,又说起别的事情:“我去跟派对主人打个招呼,你想去吗?”

    绮容皱着鼻子摇摇头,捂着脸觉得牙齿好酸。

    被那杯汽水酸得眼泪都快流下来,绮容在房间内四处找纸巾,终于在放了各种啤酒的吧台上看见了。

    她走到吧台边上抽了张纸擦擦眼泪看着摆在吧台上的装饰画和放在装饰画前面的几个玻璃蜡烛灯又走了神。这几个蜡烛灯的摆放太不整齐了,让绮容一直盯着那儿看,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摆正一下。

    “怎么不去和其他人说话?”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总是站在自己身后忽然说话……绮容真的很怕陆羽明有一天会偷袭自己,她带着一点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因为这是我家。”陆羽明熟练地拉开吧台抽屉,从里面拿出啤酒瓶起子开了一瓶酒递给别人,又把绮容刚才盯着的那几个蜡烛灯重新摆放了一下。

    “……学姐没告诉我。”绮容有点懊恼,四处张望找了一下夏槐的踪迹。

    “我叫她别说的。”陆羽明看到绮容手里的杯子,哭笑不得似的说:“你也被苦橙汽水整过了吧,夏槐最喜欢这样——你到底要被饮料害多少次啊。”

    “为什么呀,你想害我?”刚才夏槐学姐说“和派对主人打个招呼”,绮容不禁觉得自己是被骗来这里的了。她把杯子放到吧台上,陆羽明便自然地把杯子收走,去旁边的水吧给绮容倒了一杯桃子汁放在她面前,才回答:“其实我跟我邀请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而且夏槐和我都觉得你的社交活动太少了,让你出来玩一下。”听起来像盖茨比的剧情。

    “……”什么鬼话,绮容以为他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

    陆羽明开了一罐可乐,绮容不禁想他的专业道路是否允许他摄入这种饮料,又好奇他为何不喝酒——不会是因为自己提过最讨厌酒气熏天的人吧?“你前两天不是在家里开了party吗?我想既然我要一年以后才能拜访府上,不如先请这位小姐莅临寒舍。”

    你好奇怪!他真的喜欢不声不响地弄出这种动静给自己,为了这点醋包盘饺子的事情他做过不止一两回。而且他更奇怪,他会对醋说:你看我为了你,包了这盘饺子,现在我能把你吃了吧?

    醋做错什么了?明明就是你自己喜欢吃饺子。

    绮容心里默默吐槽完一大串,又加上一句:哦,如果这也叫寒舍的话,我那个没有装完所有家具的家可以被叫做天桥桥洞。

    “真是麻烦学长费心呢。”绮容笑着说,如果她是漫画人物的话嘴角边一定有青筋。

    每次她叫自己学长有一大半的可能是阴阳怪气,叫陆学长就绝对是阴阳怪气。要不是没熟到那个程度陆羽明真的想去捏绮容假笑的脸。

    面对她打直球是最好使的,陆羽明把自己的笑容调整到最蛊人的指数,对绮容说:“是啊,学长还为了你特地准备了一个静区呢,穿过花园对面的书房,但是也没有特别安静。”

    有quiet area就很好了!绮容向他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透露出的向往已经藏不住。

    “你要是觉得吵就去吧,我先去招呼一下别的朋友,有空的话就过来招呼你。”他接着说。

    “其实也不用学长特殊招待啦。”绮容还是保持着那个假假的微笑。

    要不是灯光太昏暗,绮容真想看看陆羽明书架上摆着什么书——他平时会看书吗?他的派对上的quiet area人其实也不少,绮容看起来倒真像来书房看书的那个人。

    绮容在沙发边边上坐下,察觉到周围的人的目光又有些不适,遂又起身,在面对着城市景观的玻璃窗前找到一个灰色的懒人沙发,她就在那里坐下,一边远远听着喧闹与音乐声。

    自己为什么在哪里都是这样呢?夏槐学姐说的w她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甚至有些女孩对她投来好奇又友好的眼光她都不敢对他们报以微笑,更别说主动跟她们聊天……

    一味地逃避真的很舒服,但绮容也不喜欢这样存在短板的自己。

    盖亚,要不你帮我社交吧?绮容朝着心底问,像是在朝一口井大喊出自己的秘密。

    你已经十八岁,到了该独立的年纪了。井底传来的声音说。盖亚是一位三十五岁的成熟女性,在绮容的人格中承担着包容与教育的职责。

    绮容觉得自己一直很独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羽明终于寻了过来。他看着缩在派对角落里面看手机的绮容,说:“我都不知道我家里还有这个好地方。”他没想到绮容今天还是社恐发作,找了个角落把她自己藏了起来。

    算了……也不能逼她出去跟人交流吧?能有过来的想法就挺好了。

    陆羽明望向缩在小阴影里面的绮容,她正斜靠着沙发在看落地窗外的城市光景,虽然两人附近的阳台和沙发都有不少人,但她这位置实在是得天独厚的隐蔽,视野也优越。

    绮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学姐去哪里了。

    她的上目线永远都这么好看啊。“刚才看到她在厨房那边喝酒,我能坐你旁边吗?”

    这不是你家吗当然是你想坐哪就坐哪了。绮容当然没话说。

    陆羽背靠着落地窗坐下,和绮容隔着一米的距离。大概是因为自己给她的那杯桃子果汁,绮容现在的气息全是桃子味的。

    “我还以为你能跟别人聊起来呢,结果又待在角落里面,就跟你自己的派对一样啊。”

    “你怎么知道的?”

    “夏槐会跟我说。”

    “学姐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说她很喜欢你的派对,很温馨浪漫,很‘小女生气’。”

    小女生气……绮容知道那指什么,但那就是自己想要的呀,只有朋友的小聚会,从人到装饰都是自己喜欢的。她可以穿着很休闲随便的衣服,在派对里边想坐哪儿坐哪儿。绮容噘了下嘴,说:“那你不也是,不该去招呼你的客人吗?跑到这角落里来管我……”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反正大家都在聊自己的玩自己的,派对主人过来照顾角落里那个不适应的小朋友也没关系吧?”虽然他说“小朋友”,但第二句话还是肯定了绮容正式成年的身份,“欢迎加入我们成年人的世界。”陆羽明朝绮容伸出手,说。

    绮容会意,仍旧跟他假惺惺握了手(反正两个人都挺爱演戏的),倔强地说了一声:“明年我还是要这么办。”

    “那我一定要去见证一下。”陆羽明一边说一边凑过来,把绮容缠绕在沙发装饰物上的一绺头发轻轻取了下来。

    绮容本就是半靠在沙发上,懒人沙发本来就是灵魂提取机,她毫无防备地放松了身心,所以他刚才忽然朝自己凑过来才真的被吓了一跳。闻到他那个强效荷尔蒙的气息了,绮容头晕眼花耳鸣了一瞬间又很快安静下来,她的心脏也就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陆羽明也很快就坐回原位,拿起他自己的易拉罐擦了一下边缘,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他坐在窗前正好挡去了自己视野的一部分,身后的城市夜景提供的光源只照亮了他的轮廓,正好是耳朵、脖颈、肩膀、胳膊与手指这些地方。他今天上身穿了件纯黑色衬衫,扣子只系到倒数第三颗。宽肩配黑衬衫——绮容一直觉得材质剪裁都考究的黑衬衫确实得穿在有好看肌肉的人的身上,被肩膀撑起来拉出的硬朗褶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有性张力。

    她还记得他的体温有多高。

    “怎么了?”绮容不是没喝酒吗?怎么看起来迷迷糊糊地像喝了那天一样?

    “没。”绮容摇摇头。他长这样会对别人产生性吸引力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现在一定是在以一种欣赏的眼光在剖析他,对,就像我画石膏像那样。

    陆羽明的眼光落在别处,“对了,你包上那个一坨……一团毛一样的黑色挂件到底是什么动物?”

    怎么能用这么不雅的量词?“是乌鸦。”绮容拎起自己的包,接着说:“其实它是个药盒——哎呀,今天忘记吃药了,不过一天不吃也没关系……”

    怎么能这么对身体这么随便?陆羽明半气半恼,觉得好笑又心疼她的身体不被自己的主人当回事,“等我,我去厨房给你倒杯温水。”说着他起身离开书房。

    其实打大部分就是保健品而已呀,一天不吃确实没关系。绮容不知道陆羽明这是真心的关心还是又是一场表演,为了让自己脑袋清醒一点她情愿相信后者。

    听绮容解释完她那些小小胶囊都只是保健品而已,陆羽明仍旧说:“每天的保健品也得吃吧?你特质那么差,开学以来生病好几次。”

    “我体质不差,我只是懒得运动。”绮容想起运动就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呵欠。

    “又困了?”陆羽明真不知道为什么绮容睡那么多,却又常常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她真的是猫吧?

    绮容自己知道,是她一个人的身体要支撑好几个人格的思维活动,自然比别人容易累得多。

    “嗯。”绮容揉揉眼睛,今天起床特别早,十一点多是自己该准备洗漱睡觉的时间。

    我本来还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呢……见这场景,陆羽明便哄她说:“那在这睡一会儿吧,没人看得到你。”

    绮容张望了一下四周,她的位置确实是接触不到什么目光视线,便恳请地问陆羽明:“那夏槐学姐来找我的时候,你能把我叫起来吗?”

    “嗯,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睡,可以到我床上去睡。”

    听到这句话,绮容眼神又露出一丝猜忌,这个人她太该防备,于是她连忙拒绝,“别,这样我睡不着。”说完,她就抱着书包当做平时来自己床上撒娇要抱的贝果,轻轻闭上了眼睛。

    陆羽明仍旧在原地坐着,拿着已经喝空了的易拉罐守护在绮容身边。

    又在这种角落里面睡着了……怎么这么吵的环境也能睡着?客厅那边立体音响里的音乐声放得大,花园里面正好爆发出一阵笑声,绮容也没有动静。

    这次他给她盖了一件外套,书房里面的暖气也充足。

    这睡得沉到让陆羽明都忍不住去探了一下鼻息,确定她还有点呼吸。她这应该是平时太累吧?听江然说绮容选的课都是那种难以靠“水过去”完成的课程。每次睡着时绮容就这样安稳地缩成一团,还有一小撮卷发挂在耳上,落在脸边,或美艳或苍白,无一例外都是沉静得他担心她昏迷过去,变成水晶棺里或荆棘塔上的公主。

    陆羽明也看向窗外,刚才绮容也是这样看着这城市的光景,眼神失了焦。她当时在想什么呢,是在想家,想未来还是别的什么?伴随着露天花园与室内的喧闹,陆羽明忽然觉得空虚,原来自己一直漂浮在空中,没有着落,好孤独。

    他又看向身边以沉睡的方式陪伴着他的绮容,朝她的方向又靠过去点身子,她戴着玫瑰花戒指的手正好也放在自己手边。她的手仍旧冰凉,他却能从她的手背就感觉到血液流经血管时微弱的颤动,这是他唯一觉得自己也从未那么真实地活着的瞬间。

    “留在这儿吧。”他握着绮容的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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