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

    “迟先生,您曾是2013年江北省高考理科状元,据我了解,这年的各省状元绝大多数选择了计算机、金融等相关专业,而您选择了北大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请问您是当年就对医药行业情有独钟,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促使您选择就读这个专业?”

    镜头转向另一头,聚焦于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他双眼深邃,沉稳又慵懒地倚坐在软椅里,鼻梁上的金框透明眼镜上泛着几许温和的柔光,瘦削修长的手臂松弛地搭在扶手上。

    “因为......她。”他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她是谁?是您的母亲吗?”

    -

    “迟遇,我来找你啦。”

    “迟遇,不要再画地为牢啦,我帮你走出来,好不好?”

    “相信我。”

    少女剪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齐腰长发,清晨和煦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白润的脸颊几乎发光,她眉眼弯弯,走来的脚步轻盈。

    迟遇作为梦境中的旁观者,亲眼看着少女在梦境中的自己面前停步。

    她朝梦境中的自己伸出洁白的手掌。

    少女的面容在他的眼里很清晰,这个月以来,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梦见她。

    素未谋面的人,在他的梦里说要帮他。

    多可笑。

    迟遇在心中冷嗤。

    可下一秒,梦境里的他伸手握住了少女的手掌。

    刹那间,迟遇的旁观者视角转换到梦境里的自己身上。

    再一睁眼,面前的少女粲然一笑,拉着他转身往前跑,疾风扬起了她的长发,柔软的发丝拂过眉心,分明是在梦里,迟遇却感觉到几分痒意。

    突然少女往前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她攥着他,他避之不及,跟着坠了下去——

    底下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悬崖!

    幽暗的房间里,迟遇猛地睁开双眼,酒店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一缕微弱的日光从未关紧的窗帘里照进来,落在他的床头。

    迟遇慢悠悠支起身来,长长的乌睫轻垂,盖住眼下浅浅的阴翳,后颈突出的脊骨下,一片汗湿,额头上也缀满细细密密的水珠。

    梦里的失重感太过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调低了空调温度,迟遇掀开白色棉被,下床从行李背包里拿出一套换洗的衣物,走进浴室。

    十分钟以后,他擦着湿发从浴室走出来,在床头柜上拿了手机,关闭飞行模式。

    两通电话、三条短信的提示蹦了出来。

    电话都是小姨陈萍给他打的,三条短信也是。

    【小遇,今天玩的怎么样?——16:40】

    【多拍点照片做留念,好不容易去一次南沙,好好玩,散散心——16:41】

    【拍了照片发给小姨看看,每天都要记得报平安——16:53】

    这次的南沙之旅是陈萍提议并策划的,她给迟遇买了往返的机票,订了最贵的酒店。

    美其名曰,让他出来散散心,收拾好心情,以最好的状态回去复读。

    迟遇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几条消息,长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还行,不爱拍照——18:01】

    他从短信的页面退出来,手机里的新闻软件给他推送了好几条新闻。

    “□□......”

    “是否开放“二胎政策”或者“单独二胎””

    “仙英座流星雨将于本月12日至13日降临,极大期......”

    ......

    匆匆扫了一眼,除了时事政治相关的新闻以外,大部分是别有用心、热衷猎奇的标题党。

    刚想通通清空,忽然他指尖一顿。

    最后一条推送的标题是:“吃惊!梦中陌生人能看清脸的,竟是因为......”

    迟遇:......

    -

    同一家酒店的顶层海景套房中,阮虞坐在卧室的飘窗上,怀里抱着一只新买的Hello Kitty玩偶,雪白的猫猫头上别了一只红色的蝴蝶结,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衣袖和裙摆边缘缝了一圈深蓝色的蕾丝。

    阮虞的下巴搁在猫猫的头上,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

    窗外正对着一片汪洋大海,水天一色,一轮橘黄色的落日渐渐沉入海平线。

    海面上波澜荡漾,金光粼粼,几只海鸟在火烧云下滑翔。

    阮虞没有过多关注这些华丽的景色,她垂着眼眸,仔细地观察楼下一个少年。

    这座酒店建在半山腰,半藏半显地淹在一大片郁郁葱葱中,阮虞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客厅外连着一个宽敞的露天阳台。

    若是想欣赏海上夕光,她大可以去阳台上,那边视野更辽阔,还没有单向玻璃的遮挡,目光所及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选择待在房间里,躲在单向玻璃后面,就是为了看楼下那个少年。

    少年背对着她,他离开了酒店,下了百来级台阶,穿过绿林成荫,沿着一条小径,来到一出山崖边。

    也许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山崖周围没有加护围栏,崖上只有一块半人高的灰白岩石,经过不知多少年的风吹雨晒,岩石表面平滑无比。

    少年穿了一身纯白的T恤,就坐在那块岩石上,他身边放了□□罐绿瓶易拉罐。

    前两天他只带了两三罐。

    阮虞现在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他宽阔且略微瘦削的背影,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在喝什么。

    只知道一定是某种啤酒。

    前天午后她初入这个房间住下时,意外地发现了他。

    那时他同现在一样,傍晚时分,一个人坐在那块大岩石上,一边看着大海,一边喝酒。

    直到太阳彻底沉入海水之下,夜空完全黑下来,身边的易拉罐全空了,他才会从岩石上跳下来,脚步微微虚浮,闲庭信步地往回走。

    好几次,她都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被石阶绊倒。

    想要去扶他,可她有很多的顾虑。

    她怕他觉得冒昧,现在的他,一定不认识她了吧。

    “叮叮叮叮叮叮——”

    手机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了阮虞的思绪。

    她从少年身上移开眼,拿起手机,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一个图案解锁。

    点开Q.Q,发来消息的是她最好的闺蜜柴聆。

    主色调为黑白的头像在列表里抖动,柴聆的头像是一个带着墨镜的少女,两个黑色镜片上被打上两个白字“滚开”。

    看起来相当酷。

    【不想听:这牛肉看起来相当不错,都吃完了吗?】

    【不想听:我的晚饭只有半个西红柿[尴尬流汗]】

    【不想听:羡慕你们这些不用减肥,身材就爆好的人】

    阮虞莞尔,打字发过去。

    【岁岁无虞:吃完了。】

    【岁岁无虞:你已经很瘦啦,不用减肥。】

    【岁岁无虞:再减就瘦成电线杆了!】

    柴聆秒回:

    【不想听:听说过一句话没?女子不过百】

    【不想听:指的体重】

    【岁岁无虞:可是你身高170呀。】

    【不想听:那又怎么样?作为一个美女,体重就是不能过百的】

    【不想听:再说了,严谨一点,我脱鞋身高172[得意]】

    【岁岁无虞:[笑哭]】

    两人闲聊了几句,柴聆问她:

    【今晚怎么安排?还悄悄地看你的那位学长吗?】

    阮虞瞧了一眼楼下那个白色的背影,白皙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岁岁无虞:嗯。】

    【岁岁无虞:他看起来比前两天更糟糕,喝了好多酒,比昨天还多。】

    【不想听:唉,不管是谁遇到那样的事,都会受不了的,他也是真惨,喝点酒心里会舒服点吧】

    【岁岁无虞:可是喝太多酒真的很伤身体,听听你也是,要健康饮食,合理减肥呀,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这次,屏幕后的少女没有再秒回,停了好几分钟才发消息过来。

    【不想听:知道啦!以后我多吃点[红色爱心][飞吻]】

    【不想听:小鱼儿,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柴聆迅速转移话题。

    【岁岁无虞:什么呀?】

    【不想听:要不你去安慰安慰迟遇吧】

    阮虞指尖一顿,心头像是被人用指尖弹了一下,发颤。

    【不想听:现在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刚好适合乘虚而入】

    【不想听:在那么远的南沙还能偶遇,你俩就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不想听: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就勇敢地上,别给青春留下遗憾!】

    柴聆就像婚介所的红娘,极力地劝说阮虞走进迟遇的生活。

    阮虞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她又看向楼下那个少年。

    在这里偷偷看了他两晚,她将他的落寞、悲伤、孤寂都看入眼里,她不是没想过去陪他说说话。

    可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

    她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地看他几眼,才是最好的选择。

    【岁岁无虞:还是不了吧。】

    【不想听:不要害羞啊,喜欢就要勇敢表达,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都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谁吗?】

    【不想听:再说了,有的人靠自己很难走出来的,就是需要别人的陪伴和开导,或许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你就是他的救世祖也说不定】

    【岁岁无虞:他不会那么脆弱的。】

    初中在庆阳中学,阮虞遇到迟遇,那时的他永远是人群中,最和煦,最耀眼的存在,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旭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柴聆不愧是阮虞最好的闺蜜,精准地猜中了她的心思。

    新消息弹出:【表面看起来越坚强的人,内心往往越是脆弱不堪】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晚上8点,夕阳彻底沉入海底,换了一轮皓月缓缓升起。

    阮虞的房间里有些昏暗,为了不让迟遇发现她在看他,她特意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借着月光和酒店外明丽的金黄灯光,她继续默默地看着那道,看了很多遍、深深刻在脑子里的身影。

    少年喝完所有的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又看了许久的海景。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懒懒地从岩石上跳下来,没有像往常那样往回走,而是朝山崖边上慢慢走去。

    到了距离崖边缘一步之遥,他突然又盘腿坐了下来,直接坐在地上。

    从裤口袋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微微垂头。

    他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他在写什么呢?这么黑的地方,能看清么。

    阮虞正疑惑着,两个字突然浮现在脑海。

    遗书。

    他不会是在写遗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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