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

    一觉醒来,我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我想着,梦里的事或许是在提醒我,还有两年,我的命数便尽了。我应当加快动作。

    我从床上起身,宫里安排在我身边的侍女桃红听到声音进了屋,一边恭恭敬敬为我更衣,一边向我禀告,「殿帅,宫里今晚设宴,陛下方才遣了人来请您。」

    我颔首,示意我知道了,挥手示意她退下,随后便开始在心里思量萧程锦在打什么算盘。忽然修濡禀报陈默邀我去贤林院商议要事。定是宫里那几位要有什么动作,消息传到了陈默耳朵里,他才会对我用“请”这个字。

    陈默是我兄长的好友,同时也是江南首富的独子。兄长死前我从未见过他,可落枫铁骑确实会收到来自江南的粮草资助,兄长死后陈默找到我给了我兄长的亲笔信,信上是兄长觉得对不起我,委托他帮助我、照顾我。我后来试探过他很多次,最后彻底接受了他,和他一起开了贤林院,去养些未来要进朝廷的人才。这是我哥哥的遗志,也是我在朝中安插棋子最好的方式。这三年我早已和陈默做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或许是他与我兄长关系甚好的缘故,陈默偶然得知我的计划后沉默了许多日,久到我想杀他灭口的时候,他和我讲会帮我,会与我一起为楚家报仇。为此,我二人关系变得不错,因着兄长的面子,我对陈默也有几分敬重。

    我到了贤林院后径直去了陈默办公的地方,没打招呼就给自己泡了一壶死贵的茶。平日里一毛不拔的他没有数落我,只是略带忧愁的开口,「今晚的宫宴,皇上会下旨把燕明月许配给萧云深。」

    我讶然挑眉,握着茶杯的手都紧了几分,指尖发白,「萧程锦疯了?」

    陈默悠悠叹口气。「许是皇上脑子不够吧,竟想出这个法子牵制北疆。」他拎起我泡的茶给自己续上一杯,略一沉吟,「依北疆世子在贤林院的性子来看,怕是不会顺了皇上的意。」

    我没有接茬,悠悠的品着茶思量对策。燕明月绝对不会愿意旁人来管她的婚事,我必须为她做主。当年燕家被抄家的时候女子被发配为奴,燕明月从高高在上的燕家小姐成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她心高气傲,自知以当时的身份做不了我兄长的正妻,顶多是妾,便当众撕了婚书。后来她被一个油头大耳的员外玷污,拼死逃了出来,偶然得知关于我的蛛丝马迹,于是进了大凉军中做军妓,悄无声息的救了我。终究是我欠她的,所以我必须护住她。

    我皱着眉头思索,陈默缓声道,「还有一事。」

    我抬眸看他,陈默眉宇间带着些忧虑,「江南一代今年水患严重,之前朝中拨去赈灾的银两该是被这其中的蛀虫们吞了。如今正值暑期,那边生了时疫,前些天地方官员递了折子,估摸着这几日就到朝中了。我和家里商量过先资助着百姓些,但若单靠我家,族中长辈难免有怨言,时间长了定会想着法子阻挠。你觉得,消息传来了我们上折子举荐谁去好些?」

    我正要开口,忽然感应到有人偷听,眉头一皱,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拍,拾起一片碎片射向窗外。碎片划破窗纸,我抬脚出了门,拔出腰间软剑搭上了那人的脖颈。

    是萧云深。

    我挑眉,身后跟出来的陈默也沉声开口,「世子请命做殿帅的学生,就是来贤林院练习听墙角的吗?」

    听陈默的声音我就知道他生气了。可他绝对不是因为萧云深听墙角生气,而是因为我方才摔的那盏茶杯价格不菲。我认命的叹了口气,想着陈默定是要扣我工钱,还没说什么,萧云深却出手了。

    他的佩剑扫向我时我向后一撤,护住了不会武功的陈默,随后提起软剑应上他的攻击,恰巧挡住了陈默前面。想来萧云深也是突然听到自己要多个媳妇儿的消息有些激动,再加上燕明月身份敏感,他有气无处撒吧。我一边护着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一边受着萧云深发疯,终于没有了耐心,一脚把萧云深踹进了陈默办公处外的池子里。

    萧云深浑身湿透了,有些狼狈的从池中站起来,却目光灼灼的看向我,「来京城后我从未打过如此痛快的架。殿帅此才留在京中对雍和来说着实是损失。」

    我瞥他一眼,实在没什么好脾气,「世子心中有气冲宫里那位去撒,来贤林院闹有什么本事。」

    陈默适时开口,「除去楚教头打碎的杯子从她工钱里扣,剩下的损失世子担了吧。」陈默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知晓他是怕萧云深听出来些什么,给了他个安抚的眼色,拎起萧云深的后颈上了池中心的水上楼阁,「你跟我来。」

    阁楼上就我们两人。方才听到动静赶来看热闹的学生们早被陈默训斥后遣散了,我的手指习惯性的敲了敲栏杆,「解释一下?」

    萧云深冲我行了师礼,「今日听到些关于学生婚事的谣传,我本想来问问院长,恰巧听到殿帅与院长在讨论此事,不曾想被殿帅发现,又因所听之事心中郁结,为此才对殿帅大打出手,实属不敬,还望殿帅勿怪。」他的话谦卑,语气里却没什么恭敬,但也让人挑不出错。

    「对我大打出手倒无妨,你又打不过我。」我看了看面前的萧云深,不由得深思。这般收放自如的人,活脱脱像极了第二个燕南飞。若扶他为皇,当真是我能驾驭得了的吗?我面上不显,冲他扬了扬眉,「看来对此事,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说来听听?」

    萧云深不再端着那套虚伪的架子,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眉宇间有些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五年前我父王进京述职之际,曾献给先帝一头雪狼。前几日我进宫,那雪狼已经被养的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了。我吹了当年训练它时的哨音,它听到了,想奔向我,可它的身躯笨重,连围栏都翻不过,最终没有到我身边。」萧云深看向我,「我虽入京做质子,可我绝不做圈养的狗,只做雪山的狼王。」

    *20

    那一瞬间,我觉得眼前的人无论是野心还是气度都像极了当年的燕南飞。我垂眸敛下眸中情绪,淡笑着接口,「世子好抱负。被送到京中做质子着实屈才,可惜了。」

    萧云深转头看向我,眼中带着些审视和探究,「殿帅难道甘心一辈子被困在京城?殿帅好歹统领着落枫铁骑,如今被皇上以“牵制燕太师”的由头编了个由头困在皇都,难道不会愤懑么?明明是在战场上披坚执锐的将军,此时此刻却要在京中做个空有名头的教头。」

    「世子这是在策反我?」我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世子向上请命专程到贤林院做我的学生,此举已经足够引起陛下的疑心了。方才世子说的话若传入宫中,恐怕我也要被治个大逆不道之罪。世子慎言。」

    「若是皇家不打我北疆的主意,本世子自然会在老老实实待在北疆。」萧云深眸色沉沉,「如今皇家要我入京为质,为表忠心我忍了,可宫里那几位还不老实,伸长了手来张罗我的婚事,一再挑战我的底线。殿帅也知晓当今皇上是个什么德行,我心中自然不服,想来殿帅也是如此。」

    我不理会他的挑唆,眉宇间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方才世子也听到了,江南一代突发时疫,我正想向上请命呢,便不陪世子闲唠了。」与他擦肩而过时,我的声音平淡的冷静,「今日我全当没听过世子这些大逆不道之词,日后还望世子慎言。」随后我没有看萧云深的表情,快步回了陈默的办公处。

    「如何?」我一只脚探入,陈默便开口。

    我点了点头,不可置否。我给萧云深留足了想象空间,没有去皇宫告发他已经告诉了他我的态度。就看他自己争不争气,能不能领悟到了。若他够通透,我倒可以随了他的意。

    当日宫宴前夕,我特意去大理寺看了燕明月,给了她狱门的钥匙,并点了无忧接应她。若她不想且萧云深那边是雷声大雨点小,我自会搅黄了这道赐婚圣旨。

    可事实证明,我确实多虑了。

    宫宴上觥筹交错间,众人心思各异。被萧程锦提拔的文臣对他的文墨大肆吹捧,朝中老臣忌惮燕南飞并不多说什么,异姓王族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我不动声色的观察一周,正巧瞥见正位上的萧程锦被在他身侧侍奉的妃子喂了口酒,正看向我。我冲他一笑,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在萧程锦身侧侍奉的人是后宫的兰妃娘娘,兰妃的母家正是异姓王族游家。当年平定天下之际,游家与我楚家祖辈同皇族一起开疆僻壤,死的就剩一根独苗,祖皇一统天下后,封游家为王、楚家为侯,世袭到我们这代时,游家的小王爷已然是京中人人憎恶的纨绔子弟了,而他的妹妹礼仪教养却好得很,被送到宫中后得了萧程锦的垂怜,升了妃位。

    许是我的大度让萧程锦开心不已,毕竟我已经是他钦点的未来皇后。萧程锦又在兰妃的侍奉下饮了一盅酒,大手一挥,「诸位爱卿,今日朕要趁着宫宴颁道旨意。」他看向萧云深,「世子入京已有些时日,想来跟在楚殿帅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恰巧殿帅有一密友,正是燕太师的嫡姐燕明月,温柔贤惠知书达礼,配世子刚刚好。朕下旨,给你二人赐婚。不知世子意下如何啊?」

    萧程锦看似在问,实则语气实在是不容置哆。我瞥了燕南飞一眼,心想萧程锦这般大胆,定是有燕南飞的默许,毕竟燕南飞与燕明月的关系向来不算好。那年逐鹿之战之后燕南飞回京赴职时我才知道燕明月是燕南飞的嫡姐。燕家为皇商,可燕明月的父亲深情专一,这些年后院只有燕明月的母亲一个人,我并未听说过他纳妾,自然没想过燕南飞的燕与燕明月的燕是同一个。

    燕南飞的母亲是京都戏院的歌姬,被人调戏时幸得当时的燕家家主也就是燕明月的父亲所救,在一次家主醉酒后偶然被宠幸有了燕南飞,后来病死在了燕府大院里。而明月骄傲跋扈惯了,从来不正眼看燕南飞,也没承认过燕南飞是她弟弟,为此燕南飞在燕府的境况与小厮无异,更是在他母亲死后早早被赶出了府去,我不认识他也正常。只是此举误打误撞让燕南飞逃过了被抄家的事端,也有了去落枫铁骑参军的机遇。

    我暗中思索,忽闻一声嗤笑。抬眼看去,正是那异姓王——恭亲王世子游和欧。游和欧狂妄惯了,这种场合也不加掩饰。我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萧云深,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我身后的修濡也脸色铁青。我垂下眼眸,斟酌着想说几句,却见殿门被人一脚踹开。

    燕明月的声音随即飘了过来,强势中夹着些淡淡的慵懒:「臣女的婚事,便不劳陛下操心了!」

    我一眼望去,只见燕明月身后跟着无忧,二人怕是一路闯进了皇宫,门口的侍卫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我挑了挑眉,给了燕明月一个安抚的眼神,却听到游和欧开口,「燕小姐好大的气势!若今日燕小姐不承了陛下的情,只怕日后单凭燕小姐的名声,怕是难嫁出去了!」

    我余光看到修濡紧握的双拳和萧云深微皱的眉头,对游和欧淡声道,「小王爷真是说笑了,燕小姐是本帅密友,那便是我楚家人,还请小王爷慎言。」

    燕明月本就是来表明下自己的态度,本不欲在宫中与众人多做纠缠,游和欧却可是变本加厉。他对我道,「殿帅久在边疆消息闭塞,自然不了解燕小姐的入幕之宾都能从宫门排到城门一事。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燕小姐今日不受这浩荡的皇恩,日后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我还未说些什么,燕明月反手给了游和欧一个巴掌。「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哆!若不会说话便跪下求求我,说不准哪天我一开心就传给小王爷些话术,教教你如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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