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你当我是厨子吗？”
说完这句话才发现，眼中的那一抹红早已消失不见。
眼中空落落，心头却莫名雀跃，像是尝了蜜糖瞧了烟花一样兴奋。
……
今日是人间的除夕夜，妖族中各色各样的声音都多了起来。
元真借着记忆，做了三样元宝吃过的菜，又多花心思完善了些味道。
他总忍不住想:这个味道合不合她的胃口？也不知她吃不吃得惯？这个彩色她会喜欢吗？她会夹这道菜吗？……
想完了又总想拍自己一脑瓜，可脑瓜子拍了，脑海晃了又晃，脑子里奇怪的问题还是没能晃出去。
三样菜，他改了不下五十遍，反反复复，总不满意。
上百道佳肴端上长桌，他累得双手打颤，心却异常精神。
有妖来找他:“人类大哥哥，帝师大人让我来寻你，说是要你去找她。”
“找我？”
元真破音，一下子心里头所有的泡泡所有的幻想都破了。
有点怕，有点慌。
但他还是保持着自身盛气凌人的气势，道:“带路吧。”
“好。”
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巷，每过一个急转弯元真的腿都得软一软。
终于，他走近了繁华的屋子，走到了目的地，站到了元宝身前。
传话的妖已快速离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那模样像是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似的。
元真昂起头，道:“饭我做了，菜我也做了，你找我做什么？”
元宝盯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地道:“桌子上有件衣服，你去换了。”
视线由着声音的指引来到了桌面，嫩绿颜色的衣裳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还有一顶毛大氅。
元真是个不识货的，只是肉眼里可以看出这衣服跟自己在皇宫里时穿的一样。
这几月他在妖族，要么是来时那一身，要么是粗布麻衫，倒是许久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了。
他心头有些雀跃，只是刚抬脚，背后便凉了凉。
她……干嘛叫自己换衣服？
她以前可从没管过这事儿！
不会是……
元宝许久没听见动静，于是开口:“别逼我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扇你！”
元真心一颤，抬脚就抱了衣裳走入屏风。
手在衣领上停住，他道:“你、你出去！”
元宝道:“你换。”
就这毫无情绪起伏的一声，仿佛便是她的那一巴掌已然停在元真的脸颊边。
元真:“……”
有点委屈，但打不过。
背过身去是他最后的倔强。
不过这衣裳……好丑！
一点都不符合他一国之主的气质！
但没办法，元真纵然千般不愿也不得不套上了绿衣裳走了出来，
他毫不客气地道:“你眼光真差！”
元宝:“……”
无语抬眸，不断挣扎闪动的眼眸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她重复了刚才那一句话:“别逼我在大好的日子里扇你！”
元真:“……”
不知是不是受压迫久了，他现在一听见元宝冷冰冰的声音便觉得害怕，不自主要听话，乖得像……似的。
他似乎不服气地道:“衣服换好了，我可以走了吗？”
元宝:“……闭嘴。”
她站了起来，朝元真走了几步，元真便后退了几步。
元宝:“……不许动。”
元真:“你要干什么？你说的我可全都做了，我没做错事，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元宝:“……不打你，你听话。”
她发誓，她的忍耐已经到最大限度了。
元真:“你发誓！”
啪——
元宝不明白，是不是自己的威压太弱了？
怎么这家伙挨了这么多次打还是不长记性？
还是说，身为邪神，这骨头就是比普通人要硬一些？
元宝双手压着元真坐在梳妆台前，粗鲁地摘下了他发间的冠。
三千墨发倾泻而下，似瀑布一般。
右手拿出一长串红色的铃铛，那是她的小片真身，有此铃铛，元真便不会再发疯。
自然也不会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因为，一旦他失控，破天玄音铃便会响起，他会亲临灵魂被撕碎的痛苦。
元宝用这串红色的铃铛在元真头上编辫子，又长又细。
还给他弄了点刘海，白皙的脸庞加一些凌乱的碎发，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自觉完美后一手抬起了他，道:“走过去给我看看。”
元真这回倒是听话了，就是腿有些抖，不过不影响。
绿衣服……红头饰……
呃，不太配。
元宝挥一挥手，红的便成了绿的，他身上不会再有突兀的颜色。
如花娇面，肌肤如白玉无瑕，青绿之色代表春意盎然，娇俏绿辫子代表青春。
阴鸷霸道的帝王摇身一变变成了清纯少年郎，脸上的表情也瞬间有了生命似的。
元宝由衷地道:“长得确实不错，这样一打扮，倒似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公子。”
宠爱……
元真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宠爱……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个词。
虽然，只是看起来像……
但对于孤苦半生的元真来说，已是一颗珍贵的糖果了。
元宝道:“以后就都这样打扮吧，二十一岁还未成亲的人，就别整日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老大叔似的，这样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
“什、什么？”
元宝:“没听见啊？没听见算了，反正我说了。”
她转身就走，落在元真眼中竟有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喂你……”
元宝想到什么，突然回头，元真当即僵在原地。
她道:“头上的铃铛别摘，摘了要你命。”
“还有，你现在去妖宫食堂，那里有妖在等你。”
她说话的速度很快，快得像是完成任务，快得像是要去逃命。
元真摸了摸自己已经分不清是在跳动还是已经“死亡”的心脏，脑中千层迷雾。
他什么也看不清。
只是四肢趋势着走出去，一步一步，来到了妖宫食堂。
门开了，踏进去，仿佛有一个太阳走在他身后推着他前进。
第二步，他的脑子便炸开了。
有一段蹩脚而坚定的合声歌谣缓慢响起。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碎碎拉拉的声音一股脑钻入元真耳中，他听不清唱的词，但记起了他们唱的调……
那是，人间寻常庆祝生辰的歌谣。
生辰……
今日是谁的生辰？
他似乎窘迫地转了转脑袋，想找出一个藏在他身后今日过生辰的人。
却什么也没寻到。
再转身，只看见几十张腰脸齐哄哄地冲上来……
“元真兄弟！生辰快乐！”
紫衣在他眼前，表情尤为丰富，拉着他的双手似个长辈一样苦口婆心:“兄弟啊，你也太能藏了吧！来这儿几月了还不告诉我呢的名字，也不告诉我你的生辰，若不是师父告诉我，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生辰……
师父……
元真看起来像是被雷劈了个正着。
紫衣继续道:“但是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把你当兄弟了，日后你的生辰，都由我们来替你办啦！今日时间匆忙，咱们这生日歌没有技巧，全是感情！足以表达咱们对你的心了吧！”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紫色的皇冠，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皇冠，师父说你以前还是个皇帝，皇帝怎能少了皇冠呢？来，兄弟我给你戴上！”
元真木讷地弯腰弯了脖子，皇冠安稳待在他脑袋上时他也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其他妖们等妖皇紫衣送了礼，才一个一个挤着上去送礼。
“兄弟，这是俺珍藏多年的大骨头！你看着就瘦，可得多吃点骨头！俺这骨头可养身体了！你赶紧啃了！”
“喵，真兄弟是人！可不是你这条臭狗！人喜欢吃鱼！兄弟，这是老娘特意为你抓的红旗鱼，可好吃了！快尝尝！”
“兄弟，我把我哥哥送给你，他很好吃的！”
……
紫衣和红衣被挤在一边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
发生了什么?
红衣手中还抱着她准备送元真的礼物，她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紫衣。
下一秒，紫衣眼中出现了坚定二字。
抓紧红衣的手，九条尾巴化为绳索一卷
，众妖便瞬间成了天女散花中的一片花。
红衣来到了元真面前，将自己炼制的一柄匕首送给了他，道:“这个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师父教的我，我自己炼制的，你可以用来防身。它叫……七杀。”
红色眼眸中是懵懂表达出的最真诚的情谊。
元真至今没从哄乱……或者说，铺天盖地的友好中缓过神来。
被好多人好多人包裹着，被好多好多真情实意小心捧着……
他的怀着怀抱着很多很多妖们送的礼物，有些是温热的，有些是冰凉的，但全是真实的。
“行了行了，礼物放这儿就行，我就代元真兄弟收下了！大家伙快吃饭吧，再不吃可就凉了！这些可全是元真兄弟亲手所做！人家一个大寿星如此忙活，可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
此话一出，妖们便乖乖地回了自己位置上，等着元真来开饭。
除夕夜本是与家人团圆的日子。
但他们都没有家人，本该孤独地观望万家灯火，今夜却有了欢聚一堂的机会。
且是与妖皇一起在妖宫中度过。
这是他们万万不敢想的。
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惶恐。
紫衣拉着元真坐到主位上，将食盒中的长寿面端了出来，道:“兄弟，这碗面你可得吃完哈！这可是师父亲手为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