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阁楼

    夏时霖拎着漫画书上楼的时候看了一眼餐桌,桌面上放着吃完饭后留下来的碗筷

    再怎么样,还会吃饭就说明人不傻。

    狗子精神恹恹地趴在客厅边上,虽然有阿姨上门收拾东西的时候顺便给他喂料带它出去玩,但动物敏感,低沉苦闷的情绪传染给了它。

    听到电梯门响,连去电梯门蹲守的激情都没了。

    见来人是夏时霖才起了点动作,狗子抬起头望向夏时霖,满目委屈迷茫的样子好像一个父亲酗酒赌博家庭里的孩子看到了警察叔叔。

    他问了句陈逝在哪,如果是在阁楼自己今天这样算是白跑了。

    然而狗子把头转向工作室。

    夏时霖推开门前还没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居然不是呆在小阁楼里。

    然而推门进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也并非是一个缓和信号,尤其是他看到工作台前的烟灰缸的烟头堆成了尖塔的时候。

    而陈逝也没好到哪里去。垢面蓬头,下巴处冒出点胡茬子,看上去不像个漫画家,是个街头流浪艺术家,创作时旁边得放着狂想曲的那种。

    但显然陈逝现在身边放着的是悲怆奏鸣曲。

    他坐在案前画画,什么画都有。

    素描、黑白漫画原画、彩漫、只划拉了几笔的分镜草稿……指尖混合着炭笔的黑,和烟蒂的黄。

    夏时霖已经站到他面前,暗淡阴影覆盖到发顶,陈逝眼皮都不带抬儿的,只一昧地勾着线。

    一时之间,房间只余下G5笔勾线的刷刷的声音。

    僵立不下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要是沉默可以让陈逝屈服,他早七年前就这么干了。

    “砰”一声,看起来起码有二十几本的两捆漫画书砸在了桌面,这样的动静也没让陈逝有所作为。

    于是他随后道:“事情解决了。”

    只此一句话,便让正在纸面上游移的笔尖停在某个点上。

    夏时霖心下暗叹,虽然事情解决了,但却是以雷霆手段。

    就在事情发酵到临近爆炸的时候,网上吵嚷质疑的声音突然全部销声匿迹,最先带头点火的营销号删博文的删博文,删视频的删视频。

    而一开始引流的所谓爆料账号上的被艾特账号也显示被用户自行锁定。

    接下来凡是带有#陈逝  抄袭 tag的博文一律限流。

    有人言语内涵指向性明显一点的则会直接被人举报炸号。

    事情发展到这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有人要抱陈逝的架势。无知吃瓜群众散去,有点渠道的以为是随心那边发力,只有夏时霖他们知道这么大规模的公关方案预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批下来的,就算有了支持,效率也不可能这么高。

    这引得宣传部门负责人这几天频频到他工位上阴阳怪气,以为他们抱上什么粗大腿。

    夏时霖听了只想发笑,这大腿给他,他要不要。

    “是留梓那边的人……”

    “咔嚓”一声,笔尖断裂,和陈逝眼中一般浓重的墨色霎时浸染了画纸,墨汁顺着纸面纹理一点点侵染大片空白。

    留梓是陈佑宁的公司。

    背后襄助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老总当然很开心,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这件事。

    为此还想要把陈逝约出来吃顿饭,夏时霖代为拒绝了,理由是“豪门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点破事”,老总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出门的时候笑成一朵大丽花。

    夏时霖笑不出来,他知道陈逝对这个家庭的讳莫如深,和完全不需要掩藏的尖锐敌意。

    陈逝现在的状态和他七年前的雨夜开门看到拖着一个大行李箱的男孩一样,眼神平静冰冷,但他知道冰层底下是游不出去的迷茫无措。

    终于陈逝有了动作,他抬头道:“我知道了。”

    久未出声的嗓子被声带拉扯得撕裂干涩,即便这样这句话也被他说得风轻云淡,镇定得像是早已知道结局。

    谁也没想到这场闹剧会是这个结局,但他知道。

    夏时霖跑过来告诉他的那一刻,心里还有点尘埃落定的心安。预知可以减少心慌,而并非降低杀伤力。他一点也不想和那户人家扯上关系,即便是生物与法律意义齐备的父亲。

    “你走吧”他说,“我想一个人好好呆会儿。”

    夏时霖犹犹豫豫,把面前的漫画书往前推了推。

    他知道陈逝的习惯,每遇到这种事就喜欢看漫画,把自己的思绪从令人反胃的现实里抽离出来。

    还是个孩子啊。夏时霖想着,看到陈逝揽了揽那堆书才移开了脚步。

    他心里也有疑惑,为什么那个账号的风格和他那么相像,为什么留梓的人帮他会招致厌恶,过去那么多年,雨夜下的秘密依然被大雨覆盖,令人窥探不得。

    但他还是选择尊重陈逝的选择。

    没有人能要求英雄必须面对千军万马,而现在的陈逝能继续坐在这里坦然地接受答案,也可能只是为了保护当年那个男孩可以继续逃避。

    他合上门,脚步轻缓地退出去。

    下了楼才招呼狗子,狗子一个滑铲爬倒在人前,夏时霖以一种托孤的姿态托起狗爪,道:“他就麻烦你多上心了。”

    狗子不明所以,但动物天生的敏锐嗅觉让它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只有它能解决的大事,于是高昂地“汪”了一声,应了下来。

    夏时霖这才走进电梯,他其实只是想让陈逝多感受点活着的感觉,不要那么死气沉沉的。

    此刻夏时霖口中死气沉沉的陈逝清理干净桌面和手指,紧接其后推开门,走向了和夏时霖相反的方向。

    他走上楼梯,推开木门,下意识眯起眼而后缓过来才慢慢走上前。

    天台面积广阔,一推开就和夏夜的晚风撞了个满怀,入眼的是远处的万家灯火和星星夏夜交织在一起的地平线。

    长风贯彻云霄,刮过耳边时鼓膜也被气流堵住,什么声音都模糊。

    从前陈逝在这里呆的久了,会有那么一些瞬间觉得整个宇宙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想和自己说话时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未出口便随风而散了。

    那时候唯一的感受就是自由。

    自由到不需要行囊也能流浪远方。

    他驻足在围栏边上,衣角猎猎响,目眺极远处,没有往下看。

    站到手脚冰凉,才挪动僵硬的身体转身,面向那间小阁楼。

    当初几乎耗尽积蓄买的这套顶层套房就是为了最上面的天台和一间小阁楼。

    许久未经人打理的天台显得荒凉萧瑟,借着清亮月光都能看得清地砖缝里的青青绿草。

    仅仅是一个转身直视的动作却好似花费了他全部力气。

    他看得清月光下的那扇木门,是他特意挑选的原木,还记得门的质感,是因为无数次靠在门边。

    陈逝沉默良久,盯着阁楼盯了很久,久到失去焦点,一双眼在半明半暗耷拉着,一颗心在风声鹤唳间淌着血。

    正待他迈步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什么东西?!

    陈逝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向声源看去,只见大剌剌敞开着的铁门后面扒拉着两只黄毛狗爪。

    狗子小心翼翼地半趴在楼梯上,只敢冒出前爪。没办法这太高了,它恐高。

    “你来这干什么?”

    陈逝瞪向笑得一脸讨好的狗子,不知道它怎么敢上来的。

    狗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可爱的大金毛不敢凑上前,只能用爪子摸摸主人的鞋,这是它唯一能伸出去的距离了。

    陈逝:“……”

    纵然他有满腹心事也只能被这傻狗折腾得放到一边,“走走走,我带你下去……你是怎么跑上来的,旁边都没有护栏……饿了?我有叫阿姨给你吃饭的啊……”

    这狗陪他五年,按照狗一岁等于人七岁理论,已经和他差不多大了,但他却把它当孩子来看。孩子恐高又夜凉,还是不要多待的好。

    男人絮絮叨叨的话语和被堵在铁门外的凉风一样消失在楼梯拐口。

    等到了下楼重回工作室看到那堆漫画书,他才回忆起来自己去天台的目的是什么。

    陈逝翻了翻漫画,又狐疑地看了看空调边躺平的狗子。

    嗯,五岁的狗不会拥有三十岁人智商的。

    他抱起漫画书钻进书房,拿起的第一本就是某国新出版的腰封上写着轻科幻题材的单行本。

    他喜欢看漫画电影小说,很多时候思考到某一临界状态,会意识到前方就是地狱,往往这种时候都是这些作品救了他一命。

    故事也许是捏造编织的,但其中能传递力量引发共鸣的部分是真实的。

    失眠的时候看一场电影然后大哭一场,之后就能闷头大睡。

    外界常夸他的分镜稿有电影感,也是得益于那些年凌晨失眠积累起来的阅片量。

    漫画当然也会看。

    但陈逝略微翻一下手里的这本,重生穿越异世界……这和科幻有什么关系!

    标签是玄幻还差不多。

    再耐着性子看下去,作画尚且可以,但分镜混乱,作者过于追求视角独特却让读者看不懂情节线,典型的眼高手低。

    陈逝按按眉心,把这本放到一边,夏时霖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他心里能算得上科幻漫画的当代作品也只有……

    一想到那个名字,皱起的眉头微微放松。

    他静止了一会儿,摸出一回来放置在抽屉里早已没电关机的手机,给它充上电。

    刚一启动,消息卡死了页面。

    陈逝颇为不耐地拍拍机身,终于刷完了所有消息。

    短信通话都有,满屏红点点,而他直奔微信置顶。

    等待收取的时间里,他抿紧嘴唇,从额角到下颌线的线条紧绷,很是焦虑。

    那天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工作人员领着走出了场馆,回到家厘清头绪,他就自顾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把自己逼到墙角,只感受到阴暗潮湿。

    而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这对在乎他的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虽然他也不知道林绘在不在乎他。

    说到底自己不也什么都没做,还是靠人家才牵上手。

    他自嘲一笑,习惯性地做好最坏打算。

    但当看到林绘头像框干干净净,点进去还是漫展前一天两个人的选笔记录时,陈逝的一颗心结结实实往下沉,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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