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摆好摊位,开始左右招呼,给些自己做的无料和周边,还有她妈妈特意准备的果切什么的。
好歹要待两天,邻里关系还是尽量和睦为先,由此也收获了一波无料交换,毕竟在这块专区都是冷圈人,可能一个IP就她们一家,能吸引到同好也说不定。
身为冷圈人是丝毫不害怕线下真人快打的,能打起来对她而言也是种另类的热度了。
眼前人来人往,但几乎没有人驻足观看。于是四五个人抱团取暖,各自安利自家产品,颇有点全世界北极圈人联合起来的气势。
某一时刻,不知道是谁刷着手机惊呼了一声,引来小夏侧目。
“怎么了?”
那人拿着手机转了一圈,直到屏幕照映在小夏眼底。
“弱水……签售……被曝出……曝出什么啊?”小夏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臂,使其不再晃动,目不转睛地盯,“曝出……抄袭……”
她呆呆地把屏幕上的字念出来,下一刻手机就被抽走了。
显然,主人很急着吃瓜。
小夏是个资深漫迷,她对弱水这个名字也早有耳闻,不过不太吃他的故事,因为讲得实在黑暗,虽然有趣结局却惨淡。她都是锁着一口气看完。她当初乍一听还以为这是个女作者,看到照片委实一惊。
不,现在不是关注脸的时候。
她暗自提醒自己,可为什么要提醒自己这个事儿呢?
自己近期听到这个名字最频繁的场合是……账密的官博!
刚刚递给她手机的人也听到一阵倒吸气声,她茫然抬眼,方才制住她手的小妹妹着急慌忙地翻手机,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比看到自己制品卖不出去糊墙还要急三火四。
小夏掏出手机更新热度榜,榜一赫然挂着#弱水 抄袭#的字样,后面还跟着一个猩红的爆字。
点进去热度最高的是小夏刚刚看到的那张横幅,上面混合一大堆吸睛话术。
一刷实时——
【人在现场,都在排队了,完了突然来了个人对着展位拉开一张大横幅……我真的无语了,到底真的假的啊,真的我就走了嗷,还有好多要买的。】
【不知道真假,但是人走了……散了散了吧】
这是只关心能否排到签售的。
【哦草哦草别太离谱有人故意整他的吧,好不容易重新出来画了,看他又来签售搞事?千万别塌房,我老家还有好多他的漫画呢。】
【说他抄袭倒是给个证据啊,描图什么的都没有上来拉张横幅还以为游街示众啊!】
这是死忠粉丝。
【讲真弱水这么久没出来突然冒出来开新坑,说不定真会因为人气什么的搞点小动作也未可知】
【我一直吃不下他的故事,年轻的时候能啃完,现在再看最后哪怕是圆满结局感觉都是强硬凑出来的……整个一反社吧。】
这是看瓜嗑瓜子的路人甲们。
总而言之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往后再翻几条也都大同小异。
小夏没再翻下去而是匆匆键入林绘关键字,这才是她女神。原本以为在弱水这历练完了就能回去搞凹凸曼,哪能想到还会有这么一个烂摊子等着她。
带有林绘的帖子不多,远没有弱水那边来的剑拔弩张。
毕竟名气不大,糊是最好的保护。小夏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大部分制品都是凹凸曼的,关于账密的部分甚少。
看着为数不多的拍立得、粒牌,小夏正纠结要不要把它们撤下去,又怕真有人为此而来。
还是去网上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要吧。她打定主意,再次键入关键词。
首条账密帖子的后面却跟着描图抄袭,小夏点进去看时发现被帖子主人删掉了。
小夏疑惑,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有很多人转赞评的啊。
拥有这个疑惑的显然不只有小夏,群情鼎沸的时候一点怀疑入了锅就像那水进了热油一般,炸起四方质询。
幕后的黑手深谙此道,他没让各方等太久,很快地,一条帖子冲上此刻正二愣子摸不着头脑的观众面前。
【刚刚弱水个人超话冒出个新帖,可能就是证据,不过被秒删了。】
可能是买了推广,一会功夫已经被顶到首页。
下面一片跟帖说我也看到了,不多时一大堆人涌入超话。
就在这时一篇早已准备好的博文点击发布。
【刚刚深扒了弱水的关注列表,看到一个他经常访问的账号,账号在八年前就停更了,但还能看到里面有很多漫画草稿和分镜。
我拉出来和做了个对比,感觉实锤了……】
下面配图18宫格,评论区还艾特了被抄袭的账号,ID是@画给我的小王子。
对方无疑是有备而来,炸出一大堆潜伏进来看戏吃瓜的。
很多人在底下表示质疑,但更多人选择顺着账号眼见为实。
其中不乏专业画师,他们在对比之后非常犹豫,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论是分镜格的划分和视角切换,几乎都是一样的,甚至视线引导都像了个八成。
但即便私群聊到满屏99+,在网上依然不敢声张,毕竟哪怕看陈逝不爽也得顾及他背后的公司。
然而那是靠这吃饭的家伙才该考虑的事,广大网民可不管背后利益的错综复杂,他们只管吃瓜。
接下来的事几乎不需要幕后推手再有动作,顺理成章地讨论度破十亿,各大营销号闻风而动。
也有人站出来义正严辞地指责这样一个大前辈行事不端,抄袭成风,对整个行业造成了巨大影响。
底下一片指责怒骂、叹息惋惜,叫人欲辩无辞。
夏时霖没那闲工夫去搭理他们,这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他已经开了一波会议,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是先发律师函,然后安抚今天到场的读者,做点补偿。
“如果再不做危机公关,那舆论形式必定一边倒,到时候损失的就是整个杂志社的形象了。”
宣传部门负责人苦口婆心地劝,嘴里满是为公司好的大义凛然。
做主位的老总的眉毛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前不久投资商还打电话过来询问,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人精。
他摸了把脸上的汗,道:“行,那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了,辛苦了。”
“不辛苦,辛苦的是夏编,要收拾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坐在他对面的夏时霖眼皮都懒得抬,他早知道这位负责人跟他不和,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或许正中他下怀。
一帮人领了任务稀稀拉拉地退出去,会议室里只留下夏时霖和老总。
四下无人,再也没了在人前的遮掩。
老总沉住气问从一进门就开始沉默的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夏时霖揉揉眉心,睁开眼睛,道:“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哪来的,但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这不是老总想要听到的答案,他关心的是……还没有等他发作出来,夏时霖心如明镜一般地接着道:“我也可以肯定陈逝没有抄袭。”
这句话无疑是颗定心丸,老总并没有打算咽下去,“那为什么不拿出证据?”
夏时霖看着这位商人,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缓慢地叹了口气。
只道:“我们处理好的。”
这么一句空口无凭的话,老总显然不吃大饼,这种敷衍的态度已经让他不悦了。
“不想说是吧?”他顿了顿,“那你把陈逝叫过来,事情发生到现在,人也没个影儿,什么意思。”
夏时霖真想告诉他,现在谁找陈逝都没用。
但自己还要这个饭碗,于是他俯下身,在老总耳边轻声了几句。
再起身时,商人态度大变,一双绿豆眼放大成红豆眼,犹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是陈佑宁的儿子?”
面前的男人点点头,然后径直推门而出。
留下一地夕阳斜下的昏光。
—
网上舆论发酵得愈来愈厉害,厉害到连林母都打电话来过问。
“怎么回事啊女儿,我怎么看人家说你画的那什么劳子漫画出事儿了呢?”林母正穿着练功服一边压腿一边打电话。
她一起跳广场舞的伙伴刚刚给她看了沸反盈天的网上评论,着急慌忙地打着电话就过来问了。
已近八月末,城市夜晚的蝉声稀稀落落,有一声没一声地搭着月光唱和,路灯下飞虫倒是很多,不停地在光晕里飞舞着微小又短暂的生命。
听到问话的林绘忍不住鼻头一酸,哭意黏糊在嗓子眼,她怕妈妈听到担心只好张大嘴哈了一口气。
缓了半天才接话茬道:“没事,我没什么事,漫画也还好。现在不画了正好休息。”
她刚刚给夏时霖发消息却得到了休刊的通知。
那头的林母换了个侧弯腰的动作,声音憋闷道:“我说也是,天天坐在桌子前面画画,人都要、都要……”
声压随着动作压低,林绘听不清问了句“什么”。
“我说你再画下去人都要画傻掉了!”做完一组动作的林母神清气爽地放大嗓门,“你爸也说了,画不下去就回来继承家产或者当只米虫也行”
林绘扣了扣被角,小声道:“我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那部漫画没了,我还能画我自己之前的漫画啊。”林绘提高声量,“反正漫画是画不完的。”
“行吧,那就随便你吧。”
林母很痛快地妥协了,这反倒叫林绘疑惑,“……你之前不是不同意我跑去画画吗?”
林母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都过去了,于是道:“但我更讨厌你做事三心二意啊!”
林绘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想哭的冲动快要抑制不住了。
“行了,那就这样吧。我……我晚点要去画我的漫画啦!”
让人难为情的哭腔只能靠欢快的语气掩盖。
“拜~”
“呼~”
还算眼疾手快地按了挂断键。
放下手机的林绘望向窗外,影影绰绰能看到很有些距离但夜晚灯光明亮的篮球场。
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吴牧言说的那些话,她在想那陈逝的妈妈会支持他去画漫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