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换我这件。”
季珊一把夺下林绘手里的碎花裙，塞上她搭配出来的西装套装。
“噢。”
林绘一向明白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要吸取他人意见。
西装外套搭着下半身的扎染裙，林绘在镜前老老实实转了个圈。
“怎么感觉有点，成熟？”季珊摸摸下巴，“再换。”
转头一看，衣柜几乎已经被两人掏空了。
季珊：“……”
少许尴尬浮上脸面，她一本正经地感慨：“你平时买的都是些什么衣服……”
林绘已经换了大半个下午的衣服了，向身后软床一躺，两眼一闭，有气无力道：“我的女王陛下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忙得要死，都是我妈给我买的衣服……”
“还得是阿姨。”季珊一脸了然，“你最近不是放假在家吗，也不出去逛逛。”
“是啊，放假……”
林绘嘀咕着，翻身埋进被子里，她被职场pua了，现在不工作也焦虑，虽然她也不知道就两个人的办公环境算不算职场。
昨天古润还小心翼翼地发消息来打听，他这两个星期都没有接到传唤，过于清闲会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开了，即便工资照拿。
要她来说，这就是社畜的悲哀。没事干还有钱拿，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拿了钱还要多嘴问一句，这不是没事找事是什么。
他们两个都被陈逝PUA了！
而反观陈逝这家伙呢，是不是在疯狂赶稿……？
思及此，她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哦豁，还真有闲心上网冲浪呢。
——【弱水_CS：分享我的某红书种草http：//^@?*#$&#^*?】
林绘：“……”
他是疯了吧？
是因为死线滑铲，然后现在疯了吧？！
林绘瞳孔地震，实在没忍住顺着链接点进去。
——《高级感灰西装，早夏爆款，改造男友在此一举》
林绘：“……”
这很难评。
返过去看评论区，粉丝反应也是相当炸裂的。
“呃，不知道说啥……”
“没事，画漫画没几个不疯的！”
“忘记切号了吧（？”
诸如此类。
然而占据前排沙发的发言是——“感觉x取向很危险……”
林绘噗嗤一下笑出声，并跟楼评论：“我觉得你的发言也很危险。”
显示回复成功。
显示：【林绘：我觉得你的发言很危险。】
靠。
我也忘记切号了。
季珊正在试衣，透过镜子看到林绘腾空而起，盘腿而坐，她抛了个疑惑的眼神。
林绘顾不得接收信号，手忙脚乱想要删除，却绝望的发现已经有人转评她的评论了。
现在再删，难免会被博主认为做贼心虚，只好罢休。
“真是烦死了……”
林绘重新倒下，陷进柔软的各类丝织里，过了一会，又被好友拉起来。
“赶紧的，再试试这套牛仔裙。”
季珊完全无视林绘的死鱼眼。
这种前任重逢的戏码里，绝不只是两个人的对决。
林绘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圈，“怎么样？”
“差不多了。”
高腰设计让视觉效果拔高了几公分，腰带让她的纤腰盈盈一握，不规则裙边带着犀利，上身雪纺衬衫中和了锋利，显得柔和。
季珊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心里涌上了几分欣慰，道：“晚点就靠我的妙手来给你再回一春。”
还在镜前扭来转去的林绘一听，立刻澄清道：“没有要回一春啊。”
“我知道你还没放下”季珊握住林绘的双肩，从镜子里和她对视，眼里满是坚定，“借着这个机会说清楚也好，反正都有我。”
林绘怔住了，好一会才开始嚎。
“呜呜呜我的珊珊……”
还不等林绘泪雾聚起，季珊已经毫不留情地提着她的后领子，按她在化妆凳乖乖坐好。
“反正你要是敢复合。我就先刀了你，再灭了姓顾的。”
季珊打开遮瑕，开始上手试色，那架势跟磨刀一样，言罢温柔一笑，道：“反正当初也是欠了你的，算是为你报仇了。”
为人报仇前先杀了那个人……
—
“是这样的，陈总，我们这边的意愿还是以尊重作者为先，版权费这方面还可以商量。”
坐在主位上的大腹便便中年男人点起一根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那满口黄牙，只听得到略带惊讶的声音。
“哎呦小夏，为了这编审权，你们还要自降版权费吗？”
语气和内容都是不可置信的反问意味，在商人眼里放弃既得利益，这着实和聪明挂不上钩。
但人各有志。
陈逝平静地点点头，“我可以放弃我的那部分版权费，但制作里必须要有我的参与。”
满桌静寂。
“我也要编审权，制作里不能把我和另一位原画师边缘化。”
一时哗然。
夏时霖也忍不住拽了拽陈逝衣角，使眼色，仿佛在说你不要赚钱啦？！
陈逝丢回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我本来就不靠漫画赚钱啊！”——夏时霖从中读出了这一层意思，差点心梗。
忘了这小子还是个富二代了。
陈逝直视着各类惊异不解的视线，姿态坦荡，眼神坚定。
“嗨呀，都是来吃饭的，先别说那么多了”投资商掐灭烟头，招呼道。
还以为要提出多刁难人的要求呢，没想到是给他们来送钱来的了。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对自己划算，但投资者众多，这笔钱真正划分起来还要等他们日后商讨。
饭桌上的众人纷纷举杯，因为一个傻子，发了一笔横财，岂不快哉。
气氛骤然松弛，纷纷敬酒点烟，声色犬马，陈逝不适地皱皱眉。
“我去醒醒酒。”
陈逝朝夏时霖点点头，意思是就交给他了。
夏时霖：“……”
你耍完帅让我来收拾烂摊子是吧！
陈逝带着自家小编满脸怨恨，悠哉悠哉地推门而出，徒留夏时霖一人应酬一群老狐狸。
见人走了，左手位的江直野才慢慢开口：“陈先生不愧是舞文弄墨的，性情中人啊。”
以陈逝这个名号加上一点炒作，账密这个IP未来发展前景不可估量。而陈逝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夏时霖侧目，他是一家游戏公司的副总，也是投资人之一，不能开罪。
“搞创作的都这样，整天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问世事的。”
江直野嗤笑一声，他可知道陈家当年那点破事。
“何况他只说了放弃了版权费，以后的抽成还没定数呢。”
江直野笑了下，举杯向夏时霖，他是个人精，给陈逝擦屁股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一层。
这边夏时霖还在为了崽子找漏洞钻空子，那头的陈逝正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
眉毛、眼睫……水流顺着轮廓往下流，勾勒出清晰完美的下颌线。
水珠衬着眼睛，更是清亮。
双手撑着洗漱台两边，他闭了闭眼，睫毛上细碎的水滴凝聚下坠，看起来像是落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一样。
如果他没看错，刚才饭桌上坐他对面的是陈佑宁的人，是谁指派来的不言而喻。
陈坞钰。
他在心里默念咀嚼这个名字。他创作的故事是唯一留给他的容身之地，他决不允许别人染指玷污，尤其是那对母子。
这么想着，眉头下压，表情愈发阴郁，一改平常的淡然随和，竟显出几分凶相。
因为他妈的遗言，他已然不愿意再追究，而今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辱他倒也是小事，要是拿他妈说事……
“先生，先生？”
陈逝猛地抬眼，眼底的墨色浓稠吓得服务员说不出话。
他直起身，强压下去心里那头几欲挣脱出笼的野兽。
“……什么事？”
服务员呐呐，声音细若蚊蝇，“先生我看你趴在这好一会了，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去那边沙发坐着休息一下。”
说着，指了指位置。
男人思维被拉回现实，而大脑还在宕机状态，只是机械地听从了话，顺着方向走。
陷进柔软沙发里的那一刻才恍然回神。
又是这样，这样的脆弱，回忆涌上心头的一瞬间毫无抵抗能力。
人们爱他的才华，爱他在写故事时的身临其境。
身临其境……
读者爱极了这种感觉，可以给他们平淡无奇生活里增添几分激情活力，还很安心。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主人公，可以在人物腹背受敌退无可退的时候抽离出来，接着去过自己平静自若的生活。
作者不能，不，大多数作者应该可以做到把作品和自己分割开来，往往放不下的是带有才气滤镜的读者。
但其中不包括陈逝。
与其说身临其境，倒不如说是心临其镜，他这么多年还是没从噩梦里惊醒。
一颗心，浮浮沉沉。
陈逝完全放松身体，向后仰躺，长舒了一口气。
闭眼再睁眼，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林绘怎么在这？
—
“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啦。”
林绘看着驾驶座上的女生第一百遍拖出车上的化妆镜查看妆容，觉得实在好笑。
“你懂什么，老娘当年可是校花！”
林绘忍俊不禁，这话没说错，高中不让带手机还是全封闭的，除了看书本当然只能看人了。
季珊当年可是屈指一数的明艳美人，永远高扬的马尾和傲人的身材，追她的人不在少数。
明媚娇艳的长相却拥有冰山系的性格，唯一走得近的人只有发小林绘了，她当年被死党的追求者塞了不少零食，刚开始还在犹豫，听到季珊说“你尽管吃，我来拒绝就好”就放心大胆当米虫了。
林绘拽拽好友衣角，笑着说道：“放心吧，校花，这么多年没人美得过你啦！”
季珊转头，一脸霸总气质，“不，今晚你要美过我！”
林绘差点被口水呛死。
“好啦好啦，赶紧走吧。”
林绘连忙转移话题，季珊反而奇怪，“前几天还那么慌里慌张，现在怎么这么镇定自若……”
小小声的嘀咕，林绘装没听到。
所有的镇定都来源对已知结果的确定。
林绘想，她已经不是会因为一张卷子脸红心跳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