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向隐忍的无念猛然抬眸,目光凌厉如刃,杀气毕现,强烈的压迫感竟让观空有些发怵:“你……瞪我做什么?”

    那杀气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无念垂下脑袋,拿起一旁的扫帚,将地面的碎瓦罐清扫干净:“弟子知错,等会就去打扫寺院。”

    “哼!算你识相。”

    观空耍完威风,甩袖转身离开,无明也翻了翻白眼,随之一起推门而去。

    无念默默叹息,多么好的粮食,竟白白糟蹋了,怎么看怎么可惜。

    当初她在风鸣岛,想要一口吃的,都得豁出命去争取,如今伸手就能得到的食物,竟被人这样不珍惜。

    “啊!!”

    门外突然传来两声刺耳的尖叫,观空和无明再次怒气冲冲闯进来,只是这次,两人头上都粘着几坨白色不明物体,模样看着狼狈至极。

    观空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无念!一定是你!”

    无念淡然看她一眼,低头继续扫地:“师叔再说什么,无念并不明白。”

    无明见她不承认,赶紧道:“是她!师叔,肯定是她。她整天不干正事,只与鸟雀厮混。肯定是她教唆那群傻鸟拉在咱们头上!”

    否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头上一群鸟飞过,都不偏不倚地拉在两人头上,总不至于鸟群从她们头上飞过的时候,刚好集体拉肚子吧。

    无念倒是一脸漫不经心:“无明师姐可不要含血喷人,鸟兽不通人性,怎么可能为我所控制?”

    “你休想狡辩!今天我非给你些颜色瞧瞧!”

    观空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便往无念身上挥去。

    没想到无念不躲不避,看都没看一眼,却将那手腕粗的木棍伸手一把抓住。

    她耳尖动了动,食指竖在上唇之间,正色道:“嘘!”

    观空想抽出木棍,却发现无念力大无比,竟怎么也抽不出来,气急败坏道:“你嘘什么嘘?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无念睨了她一眼,陡然松手,观空正使劲想抽出木棍,猝不及防摔了个趔趄。

    “你!”

    “有人来了。”

    无念扔下怒容满面的两人,快步走到前院。

    前院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围了数十人,黑衣蒙面,手握弯刀,与南望山下的那批人如出一辙。

    无念的目光狠狠锁在这群人的中央,中央一名黑衣人,正将刀架在无忧脖子上,无忧吓得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无念师妹救我!”

    妙隐寺隐匿在深山之中,来往香客极少,寺里的姑子一直过着半隐居的安宁生活,哪见过这阵仗。

    一路赶过来的观空和无明见了这群黑衣暗卫,膝盖都吓软了,哆哆嗦嗦摊在地上,腿竟都挪不动。

    无忧被人刀架子脖子上,更是吓得鬼哭狼嚎。

    押着她的黑衣人耳膜实在受不了,皱着眉头道:“说!人藏在哪儿!老实把人交出来,否则我……”

    话还未说完,无念骤然甩袖,藏在袖口的瓦罐碎片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打入黑衣人眉心之中,那人应声倒下。

    一旁的黑衣人见自己同伴倒下,心下一狠,准备先将手上的小丫头解决掉。

    电光火石之间,无念已来到他面前,将握刀的那只手腕轻轻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腕骨尽碎。

    黑衣人痛得满地打滚,无念面色从容,将无忧推到一旁。

    “快去找住持!”

    无忧虽然被吓得魂丢了一半,好在跑得够快,转眼就跑不见了。

    无念回眸,数十把弯刀朝自己飞来,如一道夺命银环,想将她困在其中。

    她以脚点地,腾空而起,袖中瓦罐碎片带着余温,此刻尽飞射出去。

    经过刚刚一击,黑衣暗卫早已提高警惕,见碎片飞来,皆横着刀面抵挡。只是那碎片撞在刀面上,竟震得手掌一痛,几乎要松下刀来。

    但能将碎片击进人眉心,已经算实力不可小觑了,十几片碎片同时飞出,仍有这么大劲力,可见此人内力深厚,恐怖如斯。

    明明眼前的小尼姑瞧着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肤色细润,身量娇小,身形更是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掐便断成两节。没想到功力如此深厚。

    黑衣暗卫到底是训练有素,领头的一人,朝自己队伍里使了使眼色,变换出三波。

    三波人轮流上前,却不与她纠缠,或刺或砍,出招便后退,另一波人再上前与其周旋。

    无念以一敌十,虽算不上很吃力,但也很快明白他们是想耗尽自己的力气,再一举击败她。

    再这样下去,她确实会处于下风。

    黑衣人又一次迎面砍来,刀风凌厉,无念瞳孔微微缩紧,身形一侧,伸手夺了来人的刀,转身将人砍倒在地。

    待到她杀出重围,却见两名黑衣人分别扣着观空和无明的肩膀,弯刀紧紧抵住二人的颈脖。

    无念:“……”

    又来这套。

    观空和无明吓得几乎站立不住,只是脖子下对正抵这刀尖,稍微一动便能感受带那刀尖的锋利。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尊严,观空颤着声喊:“无念,救救我,从前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以后我给您磕头赔罪!”

    黑衣见身前两个尼姑贪生怕死的模样,冷笑一声,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将身形全藏在观空与无明身后,大声喝到:“别再妄动,否则我即刻杀了她们,你可以试试是你快,还是……”

    话没说完,无念像没听到一般,转身就走。

    刚刚在观空求救的空隙,她余光见两名黑衣人悄悄往后院的方向跑去。

    若是让他们找到那男子的下落,怕是一切要前功尽弃了。

    倒是观空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在意。

    黑衣人见无念转身就走,额角青筋直跳。

    这小尼姑,怎么总是不按套路来呢!

    原以为同时抓住两个人,足以让那小尼姑犯难,只要拖延一点时间,这么个小寺庙,搜个人出来又有何难。

    手上的两个尼姑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被踹到在一旁,一群人紧跟在无念身后。

    无念从小被豺狼虎豹追,这点人压根不放在眼里,一转眼便将众人甩开。

    刚到后院,见自己房门大门,心中猛然一紧,连忙冲进屋内。

    屋内两名黑衣人举刀正朝男子砍去,男子决然赴死般闭着双眼,似乎等着弯刀落下来。

    情急之间,无念将手上的弯刀扔出去,这弯刀大概是玄铁烧炼而制,锋利无比,竟生生两人手臂斩断。

    无念纵身挡在床前,瞥了床上那人一眼。

    “你没事吧。”

    夏弈摇了摇头道:“没事。”

    两名黑衣人,因被斩断手臂,疼得直不起身来,残肢上血流如注,将地面染红一片。

    无念冷着眸,捡起地上的弯刀,一道寒光略过,那两人登时没了气息。

    已至黄昏时分,屋内光线昏暗不明,无念手握弯刀站在晦暗之中,眸中煞气未退,一身青衣血点斑斑,如同堕魔的谪仙。

    夏弈有些愣神,想开口,胸腔又是山呼海啸般的疼痛,引得他咳嗽连连。

    急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暗卫追了过来。无念疾步走出屋外,出门后,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关上。

    木门破旧不堪,隔音效果实在不算好,冷兵器的铿锵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夏弈无力地躺在床上喘息,脸色愈发阴沉。

    当初在南望山下,他身负重伤,趴在冰冷的雪地里,浑身冻的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他以为这一次,真的要见阎王了。

    可他不仅没死,还被一个高深莫测的小尼姑捡了回来。

    真的只是他福大命大?

    真的只是他与她有缘?

    他不信。

    窗外叫喊声渐弱,直至停息。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无念回到房间里,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眼望着夏弈。此时杀气尽退,那眼神寂静且纯粹,如同一汪清澈静谧的湖水。

    若不是身上还沾着斑斑血迹,谁也无法相信这个小尼姑刚刚仅凭一人之力,斩杀所有暗卫。

    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他无碍,无念只看了一眼,又转身走了。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无念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晚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夏弈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仅仅一碗米粥,就能勾起他的胃口。

    无念将他身子垫高一点,便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他。

    刚出锅的米粥有些烫,无念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着,等凉了些再送进他的嘴里。麻木了很久的胃终于有了感觉,暖暖的。

    天色更暗了些,屋里没点蜡烛,夏弈第一次被人照顾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始终没敢落在无念的脸上,而是胡乱的瞟着。

    屋里四处凌乱着,唯一的椅子被打翻在地上,阴暗角落里有两只血淋淋的手臂,和两具死状可怖的尸体。

    这些年,多少腥风血雨,多少次死里逃生,这样血腥的场面,他倒不觉得有什么。

    可眼前这女子,身手不凡且招招致命,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神色如常。若说她只是个隐居深林的小尼姑,他却是不信的。

    夏弈试探性地问:“不是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吗?”

    “你是觉得我不该杀了他们?”

    无念放下勺子望着他,眼神有些无辜和疑惑。

    夏弈似乎被烫了一下,偏过头咳嗽起来:“不是,咳咳……”

    无念垂下眸:“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们。”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夏弈缓了一口气,又问道。

    “不知道。”

    “是刺麟卫。”

    他拿眼睛审度她,在京内,刺麟卫三个字,足已让人闻风丧胆。

    可她仍旧一脸的波澜不惊,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舀起一勺粥,薄薄的嘴唇轻轻吹着,神情专注。

    “刺麟卫是谁?”

    “是一群私人豢养的暗卫。”

    夏奕没有明说,若她听过这个名字,自然知道是谁的暗卫,若她不知道...也不必为她多增添麻烦。

    果然,无念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些人根本不在乎。

    他生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可面前这女子,他属实猜不透。

    夏奕还是不甘心,试探道:“你真的是尼姑吗?”

    “阿弥陀佛,当然了。”无念面不改色。

    夏奕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尼师救命之恩,今晚就把我送到山下吧。他们既然找到了我,我留下来,只会给寺庙带来灾难。”

    “嗯,我知道了。”

    无念喂完最后一勺粥,将空碗放在桌子上,拖着两具尸体就出去了。

    *

    清晨,趴在桌子上的无念被一阵鸟啼声吵醒,雪鸦落在她肩头,“咕噜噜”地叫着,她刚想抬手摸摸它的羽毛,却发现全身酸痛无比,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昨天“处理”那些人,让她忙到半夜三更,累成一摊泥。

    无念勉强撑起脑袋,一转头,见夏弈正望着自己。

    大概知道自己占了人家的床位,眼神之中有些愧疚的闪躲:“这是你养的鸟吗?长得挺特别,倒是没见过的品种。”

    无念淡然道:“嗯,雪鸦。”

    “哦……”

    夏弈并不是拙口笨腮的人,但面对这个小尼姑,却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片刻,夏弈动了动薄唇:“烦问尼师,什么时候送我下山?”

    “快了。”

    无念坐直望向门外,逆着光的脸,甚至能看清一圈小绒毛,显得尤其白净标志,只是一双眼眸,凌厉如刃。

    这时,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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