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ET

    宋岚的大脑忽地一片空白,耳朵失聪般,听不清眼前打扮精致的女孩在说什么。

    池塘边此起彼伏的虫鸣,林间飒飒吹起的风,远处偶有人影走过的谈笑声,圆月高挂,夜色涌动,在他的脑海里杂乱无章地糅合在一起,嘈杂不堪,叫他分辨不出哪儿是哪儿。

    甚至有片刻他不禁怀疑女孩没有说话,是他癔症发了,多年前揣在心上的事,没太大意义,只是想忘偏偏又占据一方角落,在今日以幻象做个了结。

    恍惚的一瞬,一切假想终究被摧毁于女孩期待又忐忑不安的眼睛里。夜色很暗,月光却格外体贴,轻轻地拢了一层薄纱从女孩头顶披至脚踝,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月光映衬下发出动人的光彩。这种光彩足以让每一个向往爱情的人,不论男女,都为之心动。

    宋岚突然很害怕,害怕女孩真的说过那样一句话,他宁愿刚刚储存在他脑海里的记忆是他癔症发作的幻想,是他为了抹去多年前残留的记忆而凭空捏造的假想。

    是啊,像单寻这样奇怪的女生,怎么可能会说那样的话。他恐怕是因为昨晚熬夜到凌晨两点半,没休息好才会出现幻觉。

    宋岚咧开嘴角:“啊?抱歉,刚刚你是在说话吗?我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单寻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种慌乱的无措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紧紧咬住嘴唇,难堪的血色涌至脸上,恨不能烧得她化成灰,风一扬就汇入暗夜不见了踪影。

    亲眼目睹了那双散发出动人光芒的眼睛一点点散去光彩,变成慌乱无措,眼泪欲掉未掉,宋岚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弥补心里的罪恶感。

    两人和安静下来空气一起沉默了片刻,宋岚将要开口,单寻以为等不到他说什么,气急了便转身跑开。

    告白失败,寻常人该是懊恼,沮丧,伤心,难过。可单寻偏不,她只觉得气急了,气自己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跑到大草坪,跑不动了,单寻才停下来,坐在草坪上,盯着远方人影憧憧处,无声哭了起来。一路跑来,似乎沙沙作响的树林、池塘边的虫鸣蛙鸣、旁人的谈笑声、还有令人窒息的空气,通通都在嘲笑她。

    这段告白和她心动的开始,确切地说,始作俑者是宋岚。可她又怎么敢怪他,他刻意的接近,是她允许的。不过是两人志趣相投,他优秀如斯,她便凭着“他先刻意接近”这份优越感肆意妄为,放纵他一步一步接近,放纵自己一步一步沦陷。

    她忘了,从始至终他从未真正暗示过什么。明知女生是最易多想的生物,而她比一般的女生想得更多,她却依然不管不顾。真的太过于自作多情了。

    她以为她和宋岚之间存在“喜欢”二字,以为她要等的人是宋岚,以至于她等不及了,决定大胆告白。然而现实总喜欢捉弄人,狠狠地给了她两巴掌,叫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红着眼眶回到寝室,往床上一躺,床帘一拉,被子一盖,黑暗里,眼睛睁着,闭上时眼泪再次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捂着嘴巴不让哭泣声泄露半分。

    宋岚踏着来时的月光回到寝室,电话响起。

    “喂,舟舟。”

    “不是说好了明天我去找你吗,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险啊。你在哪儿?我现在来找你。”

    “不行!你到底在哪儿?你不说我明天可就不陪你玩了。”

    “好,你待在那儿别乱跑,我很快就过来了。”

    宋岚把脱下的鞋重新穿上,匆匆奔向常晚舟所在地。

    他和常晚舟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是在读医学博士生,她是为生计四处奔波的小透明画家,两人性格相合,很谈得来,当即留了联系方式。后来聊得火热朝天,透明小画家有意无意经过他们学校附近总要约出来玩,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在一起两年结了婚,在读博士生当了医生,透明小画家小有名气,夫妻俩和睦幸福,成了朋友们艳羡的对象。

    而现在,重来一次,他主动出击,提前四五年认识了常晚舟。现在的常晚舟和四五年后的常晚舟几乎一模一样,热情活泼,偶尔冒失。像这样不管不顾地来找他,是常有的事。虽然会让他担心,可也会让他惊喜。

    这份惊喜也是比起单寻,他更愿意去爱常晚舟的原因。

    当初他好奇,心痒难耐,使劲浑身解数想把单寻那层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壳剥开看一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最终的答案是无解。

    重来一次,他和她依旧在大学,有大把时光挥霍,便忍不住想再次试探。只是心性不复当初,没有暧昧的心思,或许正因为如此,他见到了单寻的另一面。正如单寻在微博上写的“我这个人,着实倔强自私又冷漠”,单寻对朋友之外的人冷得可怕。如果不是几次三番借着各种各样的由头主动找上她,恐怕连话也说不上。

    但单寻对朋友是温柔的,一颗赤诚的心放在手心,毫不畏惧被伤害,因为被伤害后她会立即转身毫不留恋。和她成为朋友太容易了,只要一颗真心就足够了。以暧昧者或者追求者的身份接近,反而会被她拒之门外。

    在单寻告白的那一刻,他忽然明了原来换个方式接近她,一切都会不一样。他太惊诧了,又因着常晚舟的缘故,多了几分害怕。

    到了酒店,看到安然无恙的常晚舟,宋岚抛掉关于单寻的任何想法,把她拥进怀里。两人在房间里黏黏腻腻地说了会儿话,常晚舟便困得不行,在单人床上睡着了。宋岚熟练地给她盖好被子,走到窗边,手拉上窗帘时迟迟没有动作,只盯着窗外一轮圆月出神。

    他初次接触单寻,便被她吸引。当时年少,不懂她的笑容掩映下藏了几分寂寥,一腔热血付诸流水,得不到回应,就暗恼她不识风情,冷漠得叫人只敢远观。可当初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冷漠隐隐透在文字里,偏初次相识她又笑得纯粹灿烂,两厢对比,只觉这是个奇女子,她身上有一种让他好奇心痒,恨不得一探究竟的魅力。

    当初被单寻吸引,之后刻意接近,却仿佛永远窥不破她的真实模样,虽也一颗心沉了进去,更多的却是不甘心放弃,这股子不甘像一根尖锐的针,挑破了保护着单寻的一层皮,然后狠狠地刺进去,刺得鲜血直流,刺得单寻红了眼发了疯地拔出来,使劲丢到十里开外,此后再也不敢随意露出半点脆弱。

    他只能从单寻的微博里看到一星半点儿脆弱。

    他被单寻拒绝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他不甘心,无意中知道她的微博名为“恨欢”,悄悄关注了许久。她在微博里陆陆续续提到“他”。

    “我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是谁,不知他年龄几许,不知道他是何模样,但我知道,我在等他。”

    “他可能在从前,可能在未来。也可能,不存在……”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我好害怕他不愿意来找我。”

    “我可能等不到他了。”

    “我好像找到他了。”

    至此,单寻微博上有关于“他”的日记再也没有更新过。

    而后,单寻分享的小诗、随笔、句子整体基调果然都变了,小清新的甜蜜和幸福,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凄然和寂寥,甚至有时候他竟然觉得自己从中看出几分绝望。

    或许如她所说,她的文字的悲伤的,心也是悲伤的。

    只是他始终不能明白。如今也不想明白。

    反正他不是那个“他”。

    他拉上窗帘,在小小的沙发上蜷缩着躺下,闭上眼想道,明天开始不要再联系了,一如后来他取消了对“恨欢”的关注。

    不论单寻是何模样的,他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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