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结束了吗？

    贺焱抬眼看着天边的晚霞，宛如春日新生的青草，呼吸一口新鲜氧气，闭眼，微微一笑，汲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缕阳光，此生再无遗憾。睁眼，漠然睥睨楼下仰望的人群。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他眼里如蝼蚁的存在。他完全能预料到他们此刻脸上呈现出的精彩表情——担忧、惊惧或是吃瓜心态的好奇。

    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坐在这里看生命中最后一次晚霞，吹最后一次晚风。

    他们平日里只关心自己，只懂得欺辱别人，只学会袖手旁观。你看，楼下那么多人，有几个敢上来“救”他？他们并不关心他是否有生命危险，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噩梦、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影响、能不能给他们制造饭后谈资。

    一如他们在蓝天白云下恶语相向、阴暗角落里的踢打戏弄，他们只关心自己是否获得愉悦，别人受伤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跳下去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那他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关心自己，何曾关心别人。

    他也不在意他们。他们恶意嘲讽的时候，他们故意戏弄的时候，他们拳脚相向的时候，他们质疑责难的时候，他们漠然旁观的时候，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挣扎不出这恶意囚笼的无助和茫然。但是现在，时间是他的，世界由他说了算，所以他们如何，早已不重要了。

    但是身后那群人，太吵了。一句句“贺焱，你先下来”像闹市里卖菜的大妈拼命喊价，生怕谁少喊了一声或是声音比别人小了点就不能博得他的关注。但他早已做好了选择，他们的在意来得太迟太迟，因而不免显得有些虚伪。

    他甚至不想花一丝一毫的精力去回头看他们一眼。不值得，没必要。他只要认认真真地为自己做一件事，那就是——结束这一切，获得自由与新生。让昨日停留昨日，时间的风会抚平一切痕迹。一切将如此刻的晚霞温柔灿烂，旧伤溃烂在回忆里，新生在春风里悄然萌发。

    下辈子，他只想做一棵安静的树。从种子开始，发芽、生根，汲取养分，自由生长，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他最后看了一眼天边晚霞，如情人眼里娇艳欲滴的玫瑰一般好看。真好啊，被黑夜淋湿的灵魂理应以漫天灿烂的晚霞埋葬，既不亵渎阳光，亦不再惧怕黑暗。他再次闭上眼，带着温柔的笑意，一跃而下。

    如坠雾里，过往走马观花。

    天色尚有一丝黄昏的余韵，昏黄路灯的路灯已经沿着街道一盏盏亮起。忽然，风吹落了肩上的雪，在空旷的街道上，低低地呜咽了起来。结局其实早有预兆，只是没有谁能精准捕捉到短暂的铺垫。

    他冷得打了个寒颤，眼睛瞄向仅穿红色吊带裙外面搭了一件黑色薄外套的小逸，不由得把自己缩起来的身体挺直，却打了个喷嚏。

    小逸笑得前仰后合，“冷就冷嘛，干嘛要装。”

    “喂，外套要不要借给你穿一下？”然后又笑得花枝摇乱。

    是的，花枝摇乱。裙摆在徐徐落下的雪中摇曳绽放，是一朵红玫瑰。

    是他们躲在学校后山里发现的唯一生长的艳色，她指着那朵玫瑰对他说：“你看，你的名字里有那么多火，你就应该像它一样活的热烈精彩。所以，一定要坚强勇敢地活着啊！”

    她明明只是笑得快要弯下腰了，他却仿佛看见一个红色的灵魂轻盈地随着雪花舞动身姿，每舞出一步就盛放一朵红玫瑰，而那个红色灵魂是所有玫瑰的总和。

    他也不好意思再装下去，任由身体回到最舒适的状态，摆了摆头——手被冻得不敢拿出来，只好动唯一露在外面的脑袋了，“不用，你穿得比我还少。”继而又问，“这么晚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