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

    没让刑柯等太久,竹桃领着两个身姿高挑的丫鬟快步穿过院里的花丛往新房走来。刑柯瞧见后,转回到婚床上,特意坐直了身子,铺平了衣裙后放匀呼吸,渐渐地,垂下的红盖头也逐渐静止。

    滴答,刑柯内心数着滴漏的声音。

    吱呀,门打开了。

    “太太,两位姐姐前来拜见。”竹桃的声音略带些喘。

    “铃铛/白鹭请太太安。”两个俏生生的声音一同响起,其中一个格外清亮。

    刑柯细细听了,然后数着呼吸,待两个长呼吸后,这才状似无意般轻咳了一声,“起来吧,无须多礼,姑娘们刚才都忙些什么呢?”

    “回太太话,才刚我原本跟着二太太身边的银雪,银露姐姐一同引导各家太太小姐们就坐用餐,其余时间便在一旁候着了。”

    “你说话声音这般清脆,不愧叫铃铛这个名字。”刑柯轻声夸了一句,小姑娘说话声音嘎嘣脆让人听得怪舒服。

    “多谢太太夸赞,我之前不叫这个名字的,我本家姓凌,父亲去世后,家道艰难,跟随母亲一起被卖到府里。咱们家的大姑娘未出阁时,见我说话还算大声,又根据我姓氏,才取了这个名字。”

    “这么说,你以前时服侍过府里的姑奶奶?”

    竟然是贾敏的丫鬟。

    “是,大姑娘远嫁姑苏后,府里便把我拨到了老太太身边,有时也做些针线。”

    刑柯听了,点点头,朝另一个问“那白鹭呢?”

    “回太太,二太太说元春小姐身体不适,家里丫鬟们都在忙乱,没人看药炉子,便叫我跟一个小丫鬟一起替换着看。”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心里也没底气。

    刑柯却不管她这些,总算正面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抿了抿嘴,才道“元春小姐如今多大年岁?”

    “六岁。”

    “这倒是了,小孩子难免娇嫩些,你既然帮着元春看药炉子,此时过来可否会误了事?”刑柯面对元春的事,不免放宽许多。

    “不碍事,我过来之前,小姐刚吃完药。”白鹭稍显急切地解释。

    “莫紧张,不过随便问问,刚刚铃铛说了她的身世,那你呢?”刑柯虽然盖头遮挡了视线,听声辨位倒准确地“面向”了白鹭。

    白鹭略抬了抬头,“回太太,我父亲是梨香苑的管事,老国公仙去后,一直赋闲在家。母亲原是东府那边的,因着跟老太太投缘,服侍过老太太几次后,便来了我们府里,只是母亲福薄,前年已经去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平日里也跟着大爷在外走动。”

    “兄妹相互扶持,这很好。”

    白鹭谦虚“太太别嫌弃我们粗笨就是了。”

    刑柯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身子不动,只略微抬了抬手。

    竹桃见此连忙近前扶起她从婚床上站起,并引着走到铃铛和白鹭面前。

    从盖头下的缝隙看着两个姑娘粉色的绣花鞋,一个绣的蓝色铃铛花,清丽秀雅,一个是常见的的团花纹样,吉祥如意。

    站定后,刑柯缓缓开口

    “既然府里将你们拨来,咱们以后就在一个院里过活,各人性情不同,相处之间难免有摩擦,你们今日跟着竹桃前来拜见我,又说了这会儿子话,可见一片诚意,我也不做那虚假客套的面子活,接下来就直言了。

    你们今日敬我,我心中十分承情,不过丑话却要说在前头,以后不管是我跟你们相处也好,还是你们之间相处也罢,无事时最好,若是遇上了什么事,心里起了不平,郁愤之意,一定要来及时回我,将你们遇上的实情禀报,我能断的自然断了,若是嫌我断的不好,我们还可以再回老太太。任何事总有个解决法子,万不可自轻自贱,沉浸在苦闷之中。

    尤其是,一定不能存着激愤害人的心思,这个人也包括自己。虽说人都有七情六欲,难免什么时候就遇上了糟心事,但你们一定要谨记,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一定有回转的余地,万不可轻言放弃。

    我虽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又是新妇,以后如何还未可知。今日里说这个话,也不怕你们笑话,一来是存着收用你们的心思,毕竟孤木难枝,这深宅大院的,遇上也是缘分,咱们一处作伴消解。

    二来,你们虽是服侍我,看起来是我在受用,可是平日里吃食也好,衣服香料也好,都是最先经你们的手,而我反倒是个任人摆弄的,掌管着我的身家性命的却是你们,——”

    说到最后,刑柯带着轻笑拉长尾音,将最后一句说出“我待你们好,自然希望你们也待我好。”

    三个丫头连忙俯身,一派惶恐道“奴婢万不敢对太太有二心。”

    “好了,都起来,你们这样说,我便信了。”一直扶着刑柯的竹桃站直后有些大胆,直接问道“太太怎么有些孩子气,这些话说出来就不怕惹人发笑吗?”

    “怎么说?难不成你们现下面上恭敬着,心里却在笑我?”刑柯拍了拍她的手。

    铃铛轻快道“太太哪里话,恭敬是真的,新奇也是真的,笑话倒不至于。”

    刑柯微微侧头,此时她仍盖着红盖头,甫一侧头好似一个小狸猫被蒙着视线不解地轻嗅,试图找些什么。

    这一下倒惹得三个姑娘都笑了。

    白鹭见此轻轻说了一句“便是大姑娘日前也逐渐养出了威严性子,小脸一端可是唬人,太太这般是有些稚气。”

    听了她的话后,刑柯脑补着六岁小姑娘严肃的表情,心里还发笑,突然想到元春后来在深宫里蹉跎岁月,暴毙而亡,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三个丫头不解,一时间不好言语。

    “好了,扶我坐床边吧。”

    “你们也都累了,自己倒水吃点心去吧。”

    竹桃原是第一个跟刑柯说上话的,难面多些亲厚,服侍完刑柯后,还起身招呼起铃铛,白鹭来。

    三人悉悉索索,时而发出些调笑的声音,都是压低了的,却又不会刻意全压着。

    玩闹一会儿后,白鹭却是若有所思,竹桃看着她一块桂花糕吃了许久,询问道“白鹭姐姐,你有什么事要回太太吗?”

    刑柯正想眯会儿,听着这话,随口道“竹桃不用问,我已经猜着了,白鹭定然是疑惑怎么我不问另两个大丫头的事?”

    竹桃这才想起来,原本刑柯有交代,让她好好回明白四个大丫鬟的表现。只是随着她同铃铛,白鹭一起拜见太太,自己倒是一直没机会回。

    又加上太太说了许多话,她听得入神,竟把前事往了。一时间,懊恼不已,“太太恕罪,原是我不中用,一点儿事做起来丢东忘西的。”

    刑柯乐了,合着这丫头,跟鱼一样。

    “好了,我不怪罪你就是了。

    “那太太快说说,你猜着了什么?”

    刑柯不管三个丫鬟什么表情,自顾自有些得意道“原本不敢十分肯定,方才听你们话里话完和表现,才有了九分把握,另两个丫头是不是在服侍琏少爷呢?”

    跟随竹桃回来的丫头中——铃铛,原本是服侍贾敏,不过因着不是家生子,自然没有从小的情意,所以贾敏远嫁姑苏,没有带她去。这里头除了身份缘故,另一曾也是贾府要做出怜贫惜弱的态度,铃铛跟寡母两个本就无依无靠,哪舍得再远赴他乡,孤儿寡母的,此时人们的故土情结十分看重。

    先不说那个王夫人对待贾敏的丫鬟什么态度,只要老太太那儿挂了铃铛的名儿,这姑娘的日子就比较舒心,而且通过言谈举止,可知铃铛是个没什么大心思的,又有那么个身世,其他丫鬟们想必也不多难为的。

    就好比她刚才的活计,虽然是引客人落座,也是同王夫人身旁的大丫头一起。

    而白鹭不同,大房大喜的日子,却被二房太太支使到孙辈小姐屋里,干得还是伺候汤药的活。听白鹭言语,得知她温柔沉静,应该属于天生便被小朋友愿意亲近的那类人,惹孙小姐亲近,时日久了自然在王夫人那里也挂名,说不得原本白鹭就是被王夫人预定好了的。

    而亲近小朋友,自然也亲近贾琏,想到白鹭神思不属,自然是知晓另两个丫鬟此刻的行踪。

    当然同她一样,伺候孙辈——在贾琏房里伺候贾琏。

    白鹭惊讶不已“真是神了,太太怎么猜得的?”

    竹桃也不可置信道“太太,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刑柯不打算解释,只说“琏儿如今多大年岁?”

    “二少爷比姑娘小两岁,虚岁五岁,珠大少爷最年长,已经十二了。”

    “孙少爷们功课如何啊?”

    “回太太的话,珠大少爷天资聪慧,又被二太太看得紧,整日用功苦读,功课连先生都夸赞不已。二少爷年龄小,老太太又怜惜她亲娘去了,不让人拘束他,如今只略认些字。”

    五岁的小朋友,认些字就认些字吧。刑柯想到贾珠的命运,唏嘘不已,学习还是得劳逸结合,心情舒畅。

    贾柯一时又不言语,几个丫头对视后有些呐呐,太太一片赤诚,只可惜没有好的家世,而且这亲事也不是大老爷中意的,还不知今后日子如何呢,一时间屋里气压有些低沉。

    跟几个丫头聊完,刑柯略略放宽些心,可看着眼前黑沉沉的盖头,心中难免惴惴不安,饶是她再安抚自己,也无法克制待会儿要跟一个陌生男人洞房的恐惧,尤其这个男人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贾赦。

    竹桃因在贾赦书房侍候,虽然前后加起来也并没有见过贾赦几次,此时比另外的人却是多里了解一些。

    想着便开口宽慰刑柯一二“太太不必因大爷忧心,大爷虽跟老太太有些隔阂,可亲事是老太太定下的,大爷怎么都不会不给老太太没脸的。”

    ······什么?

    刑柯心里打了一个激灵,前头不是听底下人恭维,自己貌美非常,是贾赦专门寻的么?怎么又成了贾母定的婚事了。

    正待细问,寂静的院子里传来几声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几人搀扶着喝醉男子的步伐。

    想来夕阳西沉,贾赦应酬完前院亲朋,到后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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