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

    入目便是沉沉的红色——新娘子限时装扮的红布盖头,刑柯借着走动间透过盖头缝隙的光亮推断着当下的处境。

    熙熙攘攘的人群,恭维声不绝于耳。

    “赦哥儿一表人才,大喜大喜啊”

    “听说新娘子是邢家,当初邢家那位姑奶奶可是京城里难得一见的美貌啊。如今邢大姑娘想必貌肖其姑母,赦大爷好福气啊。”

    “就是就是,赦大爷从下就爱俏,自己俏不说,找到媳妇儿也是个顶个的俏!”

    ······杂七杂八,都是些奉承客套之语。

    其中也有与众不同的,一个稍显尖酸的声音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嗤了一声,虽然被众多声音盖着,但还是稍显突兀,那是一种老妪特有的腔调

    “哼!;要我说,新娘子再貌美,嫁过来还不是要被二夫人压上一头,而且做填房继母的,琏哥儿已经这般大了,又被二夫人把持着,新娘子便是天仙一般顶个什么用?”这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妇,她撇着嘴不屑地说着,仿佛只有她才看得清眼下的状况。说完,她将刚刚嗑完瓜子的手往衣服上抿了抿,滴溜溜的眼睛又眼尖地瞧见旁边小花厅里几个小丫鬟正端着托盘把席间剩菜菜往出撤,忙拍拍腰胯大步冲过去,边走还边压低声音嚷道。“小蹄子,这盘好好的,不孝敬我还往哪处端去?一个个整日里不着四六!”

    老妇人毫无顾忌,剩余众人却不接话,只无奈道“嗨,大喜的日子,莫大娘又乱嚼舌头。”

    “不过如今赦大爷新娶的亲,虽然是继室,但到底是荣国府里的长房长媳,以后还要赦大爷承袭爵位后,这府里······风还不知道往哪边倒呢?不过,二太太娘家势大,新大太太终究寒微地紧,不好说啊!”

    “嘘!小点声,这人来人往的,别让哪个个小的听到了,到时候······那边可得治你的不是!”说着,几个人纷纷压低了声音,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又挤眉弄眼胡乱点过头后才散了。

    刑柯努力分辨着众人的声音,提取有用信息—邢家,继室,赦大爷······荣国府?

    红楼梦?

    刑柯被人牵着穿过走过甬道,红盖头随着脚步晃动依稀能看得见周围绿植繁茂,感受自己穿的清凉,估摸着是夏日。

    终于进入一个房间里,刑柯微微汗湿了头发,待人都退出去后,刑柯随手便揭了盖头。

    看着查看周围布置,深宅大院,竹影森森,窗外一个狭窄的甬道后便是更高的一堵墙,墙外又是别处的院子。

    廊下倒是空旷,外头一个大院子,养着大缸的荷花,粉白透红,十分清雅。

    刑柯退回床上坐下。她嗅了嗅床单,都是清新的草木燃料经过阳光暴晒后的味道,突然脑子有根弦崩开。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只有这太阳还是一样让人类感觉安心。

    刑柯将红布盖头有搭在头上,扬声叫门外守着的丫鬟们。

    “大太太什么事?”吱呀推开们,走进来一个步履稳健的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来人脚步停在三步远的位置,待对方站定后,刑柯问道。

    “我叫竹桃,是拨来专门服侍太太起居的。”

    “哦?以前是哪里服侍的?”

    “回太太话,我原本是老爷那边服侍的,平日里专管老爷书房笔墨,老太太看我清闲,想到大太太您初入府里,不太了解状况,专门叫我来伺候太太。”

    刑柯点头,连带着脑袋上的红盖头也轻摇了两下。

    “既是老太太赐下的,怎么刚刚还在外头候着呢?如今天气炎热,难不成廊下还凉快?”

    “太太说笑了,如今跟着太太服侍,自然要听从太太言语调遣,不在门外候着,太太寻人时一个人也无,倒不好了。”说着,竹桃懊恼一声,“瞧我,跟太太聊的投缘,倒把规矩都忘了,老太太专门拨了四个大丫鬟服侍太太,只是这四位姐姐今日里被二太太院里的芍药姐姐叫走了,一起帮忙二太太一起在前院里支应客人,让我专门给太太赔不是。”

    竹桃说完,打量着刑柯,似乎想从新娘子盖头的微小浮动中窥探其当下情绪。

    刑柯沉默了一瞬,直接道“二太太身旁竟没有人不成,怎么如今老太太给的姑娘都能随意支使,姑娘我还未见过不说,既是老太太的姑娘,若是见过后连我都是要好好敬着的,怎么能做些迎送客人的活计呢?若是为着我的喜事,让姑娘们累着了,老太太问起来,还当我为难老太太的人呢?大喜之日,倒显得我轻狂了?”

    竹桃忙俯下身子,“太太息怒,大喜的日子,万不可动气。”言语间毕恭毕敬,也只毕恭毕敬。

    刑柯听得出这丫头的想法,并不拆穿,只是问道“竹桃,既然你说老太太将你给了我,那么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真心实意地回答,若是说假话哄我,我这就去回老太太,只说你欺瞒主子,我用不起,就将你退回去罢。”

    说罢,刑柯微微仰头,从露出来的光线里打量着对面的丫头,只见她身材适中,听完刑柯的话,身形无一丝变化,只轻声道“任凭太太吩咐。”。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刑柯突然揭了盖头,一室光亮大盛,她稍稍半眯了下眼,接着迎面对上因为讶异而瞪大眼的竹桃“我娘家虽然门户低微,如今嫁给这府里,新婚头一天,众宾客都散去后,府里的事可传不到外头去,我漏夜前去求老太太,即便会惹得她不喜,她却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说完,刑柯露出和善的微笑看着竹桃。

    竹桃身形晃动,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太太······太太怎可自己掀了盖头?大老爷还没来,太太······这不合规矩啊!”

    刑柯放松了肩膀,拉过一旁的椅子,一手支在椅背上,一手拿着撤下来盖头在指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学转转二人转。

    并不理会竹桃的惊讶,刑柯仍旧自顾自道“竹桃啊,府里的事传不到外头,这屋里的事也传不到府里,眼下就你我二人,就譬如这掀盖头的事,咱们各执一词时,老太太会怎么处理?”

    “当然,你在府里时日比我长,府里人自然相信你,可相信又如何,关键是结果,我见你也是聪明伶俐,特意提点你,你说,老太太会怎么处理?”

    “老太太······”

    “老太太会申饬你,然后安抚我,至于怎么申饬,或者怎么处罚,府里的规矩我不懂,还得你好好给我讲讲。”说完,刑柯不再看竹桃,自顾自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茶壶里泡的好似什么浓茶,刑柯喝不出来,一饮而尽后只觉口舌生津,解渴舒畅。

    竹桃看着刑柯一系列行云流水地动作,一时呆怔在那里。素来听老妈妈们说,新娘子是最羞涩抹不开面的,即便二太太此时将大丫头们都叫走,给新娘子下马威,新太太也只会吃了这个哑巴亏。

    顶多性子刚硬地,会发下一通火,自己已经准备好被训斥了,没想到······

    没想到太太竟然这般,这般行事肆意。

    眼看着刑柯又要前去自顾自续茶,竹桃忙殷勤上前拿茶壶,取了一个新杯子,给刑柯斟了七分满后,服侍她喝下。

    刑柯十分享受被小美人服务,毕竟现代那些夸张地餐厅服务她都是体验过的,并不觉什么不适。

    又喝了半杯后,刑柯放下茶杯静静等着竹桃开口。

    竹桃回身找到刑柯随手丢在床上的红盖头,抚平后双手托举起来,朝刑柯俯身恭敬道

    “任凭太太差遣。”

    刑柯拉了人坐下,抚了抚她耳边碎发,“看你是个实心眼的,我也不跟你虚客套了,眼下让你办一件事,不求你办成办不成,只需要你出去一趟,你可愿意?”

    “太太是说?”竹桃满脸担忧。

    “好姑娘,别担心啊,才刚要收服你,怎么舍得让你折出去?眼下我只要你出去一趟,走到你那四个大丫头姐姐那里,逐一通报只说我要见见她们,有话同她们说,其余的再不要多说一句。若是他们问你我什么品性,脾气,你皆摇头说不知,听明白了没有?”

    竹桃认真听了,先是点头,接着又不解“太太,她们若是不来,该怎么办?”

    “瞧你这丫头,不是说了不求你办成,你只需要细细观察她们反应,记下来给我就是了,若是真有跟着你回来的,一路上你们一起走着,无论她们打听或不打听,你都不许透漏关于我的一点儿风声。”刑柯努嘴瞅着竹桃。

    竹桃恍然大悟,“太太是要试上一试四位姐姐的反应,然后再······”

    “再什么再,你这个丫头,莫不是整日里在书房呆傻了,快去吧。”

    “哎。”竹桃将盖头轻轻盖在刑柯头上,“太太还是规规矩矩待一会儿,省得等姐姐们来了露出些什么,坏了太太的打算。”

    “好,好丫头,太太以后可好好疼你。”

    一室寂然。

    刑柯打起了哈欠,为免真的睡着,她只好站起来走动走动。

    这个婚房布置的并不隆重,大抵是二婚的缘故。屏风也只是素屏,跟荣国府里煊赫的作风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上头的画却是不俗,不是往常花鸟图,而是一大串墨葡萄,饱满的水墨笔触将浑圆的葡萄串串倒挂枝头,虽然是并未上色,但墨色深浅色泽差异,竟也生生营造出水灵晶莹,鲜嫩欲滴之感。

    而上方藤曼缠绕,叶片茂盛,只画一角仿佛令人窥见其余满藤硕果累累地景象,

    刑柯看的连连点头,摸索着下巴疑惑“这不会真是贾赦的品味吧?”联想着他后文中抢石呆子画的事。

    纨绔子弟,欺行霸市,这墨葡萄不会也是抢来的吧?

    刑柯有些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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