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城外，百姓云集，行路进城的车马在城门外排起了长队。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吗？”王如意掀开帘子向外瞧。
李时年双手抱胸前，不答反问：“好奇心这么重？”
王如意看着他这态度虽是恼火，可毕竟自己有求于人，求人便哪哪都短，只得讪讪一笑。忽闻马车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似是一马队轰轰烈烈地跑了过去，马蹄声由远至近，由近至远，却又近了回来。马蹄声停，只听一娇俏的女声喊道：“时年哥哥！”
王如意立马学着李时年的样子手抱胸前：“啧啧，好奇心更重的人来了。”
李时年车门都懒得开，隔着车帘敷衍地同她招呼道：“昭儿，你怎么跟来了？”
第五昭一路追赶，已是脸颊粉红，额头沁着薄汗：“我爹爹不让我同他回山庄，要我来若水城找你！”
“为何？”王如意故意搭茬。
“意儿姐姐也在啊！”第五昭似是并没有意识到这帘子隔得有蹊跷，只一派晴朗道：“我爹说山庄最近不太平，要我跟着时年哥哥才安稳。”
王如意小声道：“人家爹爹要为你冲锋陷阵，你在后方照顾下女儿，也是合情合理。”
李时年自然明白第五封的打算，只无奈扯了下嘴角。
“时年哥哥，前边好生热闹，像是有人在办庆典！”第五昭道，“你在车上坐着多没意思，我们一起去看看啊！”
到底是年纪小，看到热闹便忍不住想凑上去瞧瞧。
李时年：“人多杂乱。”
意思便是不去了。
第五昭扫兴地撇了撇嘴。
王如意眼神扫了下，道：“第五妹妹，我跟你一起去。”
说罢，她便起身弯腰，欲下马车。李时年才想拦，只见王如意打量着他伸过来的手，出声警告：“先生自己说的，男女授受不亲。”
李时年将手收回，脸色难看得可以。
第五昭下马，将马交给了后面护送的家丁，亲昵地挽住了王如意的胳膊，二人向着前方的热闹走去。只是越往前走人流越多，若是想看到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挑着缝隙向里挤。第五昭是个鲁莽的，她不管不顾地拉着王如意钻人缝，引得周围一片怨声。
“这儿就能看到了！”小泥鳅总算是找到了块儿空地。
王如意还没来得及回话，只觉旁边的人向这一侧挤过来，那人也是带着怨气，力道十足差点将王如意撞个跟头。她暗觉吃痛左摇右晃，忽然身体被人在后侧稳稳扶住。
寒雪混着松柏的清香。在这嘈杂混乱中，这味道格格不入却又沁人心脾。
“不是不来么？”光凭味道，王如意就知道来人是谁。她头也没回地揶揄道。
李时年不答。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她小声道，低头扫过他绕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那只手老实地抬起，隔着恒定的距离，将她同周围的人群阻隔开。
第五昭没发觉这边的端倪，满脸喜悦道：“时年哥哥一定是怕我出意外才跟来的吧？”
李时年冷冷答：“我好奇心重罢了。”
啧啧，嘴硬的。
一番打听后方才知晓，今日是伽蓝菩萨圣诞五月十三，若水城外迦蓝寺的和尚们在此举行化缘祈福典礼。
“和尚化缘有什么好看？这么多人都来围着？”王如意不解。
“一般的和尚自是没什么好看，可迦蓝寺的和尚则不然。”左右人答。
“迦蓝寺的和尚头上有犄角？”
“姑娘自己看。”
此时，一行和尚身着灰蓝袈裟双手合十，缓缓走过。为首的那位住持穿着金色袈裟，在阳光下亮得耀眼。看这架势，迦蓝寺压根用不着化缘，光是住持这身衣服，就够全寺上下吃喝了。可就算这袈裟再富贵，也不过是件衣服，整个若水城的人全都跑来，就为了看和尚穿金衣服？
“到底是在看什么？”王如意十分不解。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响起一片吵杂呼喊，只见队伍中有一位少年和尚上前，接过了原本在主持后敲木鱼师兄的工作，若不是这位少年，王如意甚至没意识到，刚刚这金衣住持还是带着BGM游街的。
少年和尚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敲起木鱼。
木鱼声响起，“哒”，“哒”，“哒”。似是在统一人群的心跳。
王如意：你这哪是敲木鱼，这是在敲我的心啊。
旁边的第五昭看得嘴巴更是都合不上：“那……是个和尚？”
“头发都剃光了，不是和尚是什么？”人群中有人小声回。
第五昭感叹道：“天底下还有这般模样的和尚？！”
王如意忍不住攥住她的手：“你也这么觉得吧？”
第五昭再次感叹：“他这皮囊竟去做和尚？”
王如意再次攥紧她的手：“你也这么觉得吧？”
“暴殄天物！”第五昭感叹再三。
王如意快把她的手捏断了：“你也这么觉得吧！”
李时年冷冷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别忘了你是有未婚夫的人。”
王如意没好气地抬眼望去：“我也是有眼睛的人。”
“对着和尚发痴？”李时年满是嫌弃。
“你懂什么，他越是碰不得，就越让人更欲罢不能了。何况，长成这样，怎么能叫和尚？”王如意叹道。
李时年等着她的下文。
“这群，他们都可以叫和尚，唯独那位，得叫佛子。”王如意亲囊相授。她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文学才华，却只听到了旁边第五昭的拨浪鼓的附和声。
待她回过头想看看另一位学生受益匪浅的脸时，却发现方才还在身边的人，转眼就没影了。
王如意耸了耸肩膀，余光瞟过身旁的第五昭，忽然想到：这回是不是有解了？给她找个更帅的不就不行了？
王如意正琢磨着如何将姑娘的心引到俏和尚身上之时，忽觉身侧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低下头，是个年纪十岁出头的少年，一身破烂布衣，呲着一口白牙笑着看她。她不解望去，那少年伸出右手，晃了晃手上的布条。
这布条同他身上衣衫混在一起，脏污得看不清颜色，只是那编法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少年将一纸条趁机塞入她手里，转眼便混在人群中找不着痕迹。
第五昭此时仍旧专心地瞧着和尚，她便趁机侧身扫了眼纸条上的内容，她一目三行地读，还没来得及将内容消化，却听木鱼声突然停住，她将纸条胡乱塞回衣袖中，抬头见街上突然多了一人，站立街中，将整个队伍逼停。
那人高呼道：“若水城梵音郡主礼佛。”
顿时，和尚们唰啦啦矮了一片，全部席地而坐，整齐地念起了经文。
前方文梵音一身百花朝露裙，如仙女临凡，左手执经书，右手捻着佛珠，缓步上前。
“接礼。”
王如意没看懂：“什么情况？怎么还能拦路？”
“迦蓝寺的祈福便是这规矩，若是有心诚的，可拦住队伍，上前进献经文，礼佛求愿。”周围人解释。
“那怎么方才没见别人拦？”王如意不解，诚心谁都有，这么多人围做一团，要是每个人都把诚心掏出来，怕是这和尚三天三夜也念不完。
“拦不起啊，拦一下至少要奉五百两香火。”
“多少？”王如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百两。”
“这还是和尚吗？这是强盗吧？”
“又没人逼着她拦，若水城里也没人会拦，除了这位梵音郡主。”
王如意看着眼前的旧相识，颇为好奇接下来故事是何走向。
进献仪式开始，文梵音绕过前来接礼的金衣住持，径直走到少年和尚面前：“给。”
和尚低头诵经，头也不抬，看也不看。
“我说：给。”文梵音又说了一遍，声音大了些许，态度倒是对他这般见怪不怪地包容。
“迦蓝，”住持在前出声道，“接经文。”
迦蓝这才抬头，从文梵音手中接过经文，王如意看得清楚，文梵音的手指分明就是挑逗地从他指尖滑过后才肯将经文放下。
“谢施主。”迦蓝即刻又将头低了下去。
文梵音小声在他耳边念道：“我今日好看吗？这衣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迦蓝如同没听见一般，转头将经文放置在后面的佛像前。
“起！”
和尚队伍继续前行，文梵音有些不甘心地看着迦蓝的背影，无奈地长舒一口气。
带队伍离开后，王如意上前轻声唤她的名字：“梵音？”
“如意！”文梵音一脸惊讶，“你真的来若水城找我了？”
“我……路过……”王如意道。
“你刚才都看到了？”文梵音有些许窘迫。
王如意点头，小声道：“那便是你那位不解风情的石头？”
“就是他，都说了，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我瞧着他刚才是看了的。”
“就你会打趣。”
王如意的后半句没说出口，那和尚不光是看了，看完耳根子都红到了脖底。究竟他是有情还是无心，怕是只有他自己和佛祖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