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次日一入山脚处,便听左右人感慨。

    “不亏是昆仑山,真真的气派。”

    昆仑山顶覆着皑皑白雪,纵使初夏时节,巍峨山头亦裹着银装。昆仑山门一排弟子像是小神仙一般,礼貌疏离地招待着前来祝贺的贵客。先是录礼弟子记册收贺,再是验帖弟子分类指引,每一位客人的礼单都恨不能录写一人身高之长,这帮人排队排得无趣,便对着贺礼品头论足起来。什么东海的明珠,西山的玉器,南疆的金帛,北荒的兽皮,王如意感觉自己跟误进了博物馆似的。就这般,她在队伍中排了约莫两个多时辰,腰都酸了,才在众人注视下交了那份不太入流的贺礼。

    “金钗一副。”收贺的小神仙道。

    另一位记册的小神仙头也没抬便等着书下文,却听那边没了动静。

    “姑娘可还有其他贺礼?”小神仙礼貌询问。

    “没了。”王如意坦坦然答。

    这回一上午没抬头的小神仙也忍不住把头从礼册中抬了起来。

    王如意被看得尴尬,找补了一句:“我这个金钗很珍贵的。”

    周围传来窃语:“就一个钗子?这么穷酸的贺礼也拿得出手?”

    “昆仑山怎会请这般穷酸之人?”

    周围有人无端揣测:“这姑娘长得如此标志,莫不是想凭借姿容……”

    阿谭听着这等秽言忍不住想回嘴,却被王如意拉住了衣摆:“算了。”

    引路弟子品阶稍高,也更见过世面些,上前和善道:“还请贵客示帖。”

    王如意从腰间拿出有些皱的烫金帖。

    引路弟子见帖文后,即刻行了大礼。

    周围那片嫌弃换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她是什么人?竟能让昆仑弟子行礼!”

    “是烫金贴!这等穷酸之人竟能有烫金贴!”

    王如意也不愿和周围人计较这些闲言,只想快快随引路弟子进山,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突然多了位不速之客。

    “若水城。”那人一袭墨色衣袍,开口只道这三个字。

    引路的小神仙光听名字就变了神色,恭敬上前接过那人的烫金贴。

    “贵客这边请。”小神仙突然换了贵客,将王如意扔到了一旁。

    王如意拉住了他:“你什么情况,那我怎么办?”

    小神仙回望,眼神有些仓惶:“贵客……可否再稍等片刻?”

    “我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他为什么就不用等?”王如意有点上火。排队虽然恼火,但毕竟每个人都在老实排着,可插队这事就让人忍不得了。

    “这位贵客是若……是烫金贴……”小神仙思索后突然改了答案。

    “我也是啊!”王如意一脸“你在逗我”?

    “这……持烫金贴的贵客本就无需排队。”小神仙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大意,讪讪答。

    王如意这时忍不住想骂人,有这种VIP功能你不提前说,害我在这儿排了这么半天?但又怪不得别人,谁叫自己没多问一句,便沉下气来,隐忍道:“我和他都是烫金贴,可我是先来的,你应该先带我进去。”

    身后人似是十分不耐烦,他一个纵身下马,理也不理王如意,直接将缰绳扔到了小神仙手里:“我没空和闲杂人等耽误。”说罢,大步流星地向山门走去,随手拉起正在抄礼册的小神仙:“你,前面带路。”

    王如意被他这鬼子进村一般的目中无人激怒,手指着前方才欲理论。却是阿谭手上的动作更快些,上前对着马屁股便是一拍,他从小做马夫,多是和马匹打交道,那马虽是头回见他,却如老狗一般听话。小神仙被马的突然动作吓着,缰绳一下脱了手,马便更加飞扬跋扈地狂奔,连路过原本主人时,都狂妄得六亲不认。

    这一变故让周围都安静下来,王如意上前,走到那人身侧,将被拉扯住的礼册小神仙解救出来,指桑骂槐道:“小神仙还是先给我带路吧,这位贵客估计要忙着追马去了,他的事可是耽误不得的。”

    满脸绛红的男人才欲兴师问罪,却在眼神望向王如意的面庞时突然犹豫了。

    一张精美绝伦的倾城面庞,恍惚间又有些眼熟。

    王如意见他的表情,心知肚明地摆出一副娇弱身段:“公子的马这般野性,还真是吓坏了妾身,公子下次出门可是要擦亮了眼才好。”

    话音虽是柔媚,可话仍是夹枪带棒的难听。

    “瞧,那位若水城的贵客被小娘子迷去了魂儿了!”周围看热闹的不由打趣。

    男人似是有些下不来台,只厉声道:“还请姑娘不要耽误我正事。”

    “公子这话说得奇怪,我如何耽误你了?”王如意反问。

    那人再次蛮横地拉过了小神仙:“带路。”

    小神仙也不过是昆仑山末流的侍徒,身上没什么功夫,被他这般拉拽,吃痛地呼道:“公子轻些。”

    见那人并没有放手的意思,王如意不由皱起了眉,故意挡住了路:“你弄疼他了。”

    “与你何干?”

    “自然有干系,先来后到,我先你后,他本应为我带路,公子怎能这般自私,连规矩都不讲,就在昆仑山这样的地方对山人动手?”王如意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你!”这人显然被激得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双手握拳,分不清是在克制自己还是要对王如意下手。

    “公子不是讲理讲不过,就要对我一个弱女子动粗吧?周围这么多英雄好汉都看着呢,公子刚说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来着?倒是要让大家都记清楚些,日后好评理。”王如意先下手为强。

    本来没打算动手的男人,这时额角的青筋也开始蓄力了。

    “裴晟。”山门内,突然有人喊了男人的名字。

    男人只听这声音,便即刻回身恭敬行礼。

    王如意沿着声音望去,果然,会专门挑这种时刻出场的男人,不是男主还能是谁?

    他背后矗立着昆仑山巍峨群峰,山底葱郁,山腰朦胧,山顶清冽,这令人震撼的景色却瞬间便失了焦,在他面前全部成了背景板,恍如千百年来这山峰立在那里,都只为这一刻给他的出场做陪衬。

    王如意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是家兄鲁莽,还望各位山人贵客海涵。”李时年彬彬有礼道,然后上前扶起裴晟,再转身对小神仙安抚:“适才多有得罪,我替家兄向山人赔罪。”

    小神仙摇头。

    “便不劳烦山人了,我这就带家兄入山。”他又是一个抱礼,玉帛顷刻间化去了干戈。

    王如意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该盼着他认出自己,还是盼着他认不出自己。他方才的这一番行云流水,似是陌生人一般,瞧都没瞧自己一眼,想来他便是打算装作不识,以彻底摆脱那段身为“苍梧”的过去。这念头一起,王如意心里竟不由有些莫名别扭。

    然而,下一秒,李时年如瞬移般出现在她面前。

    王如意怔怔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紧张异常。

    “在下替家兄给姑娘赔罪。”他一本正经。

    两年没见,他身上仍是熟悉的寒雪松柏,王如意闻着这味道,脑海同时出现了两个画面,他在静斋教自己读书,阳光和煦,岁月静好;他在自己身侧满身杀气狠戾,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不由低下了头,握紧了双拳。

    李时年这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僵持下,王如意似是听到了轻不可闻的笑声。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

    他在笑,不似他曾是苍梧时般那样正人君子,不同他被识破身份时那般毛骨悚然。

    他笑得,有些温柔。

    王如意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人已经转身远去。

    闹剧散场,一侧的引路弟子急忙上前带王如意主仆二人入了贵客道:“贵客这边请。”

    阿谭:“公主,那人不就是……”

    “嘘。”王如意没让他说下去,她上前询问领路的小神仙:“请问山人,今日婚宴几时开始?”

    “午时。”

    “为何是这个时辰?”王如意追问,午时,听起来怪不吉利的。

    “昆仑山的规矩。”小神仙恭敬答。

    王如意点头:“刚才那位是?”

    “贵客不识得吗?那是天祈的平西将军。”

    “山人以前没见过他吗?”王如意试探道。

    “这回是第一次。”小神仙的样子不像是撒谎。

    “看他长得也不面熟?”王如意追问。

    “贵客说笑,将军那样的英姿,岂是常人随意能见的。”小神仙答。

    “和昆仑山里的某位山人长得不像吗?”王如意愈发直白了。

    小神仙茫然摇头。

    “你是新来的?”王如意只剩这一个解答。

    小神仙摇头:“昆仑山只收婴儿,我是自幼无父无母的弃婴,从小便长在山里。”

    王如意不解:这苍梧和李时年分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这帮山人竟会没见过?

    “贵客,前方便是贵客的居所了。”小神仙指引道。

    王如意:“我可否先去见见新娘子?我和她是旧友,想在婚宴前同她说些闺房话。”

    “自是可以。”

    王如意将阿谭托付给了引路弟子,自己跟着另一位去了孟樱儿的姑洗阁。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