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凌晨,屋内一片静寂,空气闹出最大的动静也不过是几下轻微的呼吸声。

    数字钟上代表时间流逝的冒号在匀速地闪动,王如意的身形却仿佛静止。她佝偻着附身在屏幕前,就差将整个人塞进去。屏幕上的莹莹绿光映在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白上,那双有黑有白有红有绿的眼睛迅速地左右转动,搭配着手指滑动鼠标滚轮的节奏,才将这二维的画面生动起来。

    屏幕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字。

    “惊雷炸裂,雨滴敲击屋脊,更似催命的鼓点。明正殿内,天祈明帝下旨命平南将军李时年迎娶南疆公主王如意。

    李时年紧攥双拳,闭嘴不答。大殿内已有人汗滴汩汩透湿衣衫,颤抖如筛箕。

    一声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将军”传入众人耳,像是垂死之人咽不下那口气。

    李时年终屈膝下跪,咬牙答:‘谢皇恩。’

    孟樱儿听到李时年被赐婚的消息,当场晕厥。她终究是错付了,那男人心中,只有权利,她连想忝居一隅,都是奢望。

    ……

    “婚宴还未开始,下人通传:‘将军,孟小姐出事了。’李时年听罢全然不顾身上一身艳红喜服,宾朋满座,锣鼓喧鸣,皆置若罔闻,狂奔至门外拉过骏马,一转飞身,人还未坐定,马蹄已向着别苑哒哒飞驰而去。

    身份,皇命,责任,此时都再敌不过心底那丝情念。

    将军大婚,御赐之缘,天定之约,府内红幔丝帐,酒席佳肴,可新郎……跑了。

    李时年看着床榻之上毫无生气的孟樱儿,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捏住。

    当年他在战场与敌军鏖战三日三夜,随行近卫只剩十人,命悬刀尖。那日他被冤入狱,鞭棍刑棒轮流伺候,皮开肉绽几度晕厥。纵是那些时日,他也未曾似当下这般害怕过。

    恐惧,他平生头一番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

    将军大婚之日失踪,御赐的南疆公主连个体面的拜堂过场都没有就被塞进了婚房,南疆公主王如意心心念念的金玉良缘竟沦为一场笑话。

    这一夜,王如意从娇羞到忐忑,从不安到愤恨,天蒙蒙亮,她的美梦也终于到了头,第一缕晨光带着清冷照在她的脸上。

    ‘李时年,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王如意恶狠狠地赌誓。

    这愤恨驱动着她,李时年不现身,她便将怼怨全都撒在了将军府的下人身上。水凉了赏巴掌,水热了抽鞭子,多看一眼挨板子,多说一句跪石台,十八般折磨人的功夫她使了个遍,势将全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

    恰逢孟樱儿伤病未愈,李时年从大婚之日便居于别苑中照料,自对这跋扈行径一无所知。

    将军府上下顾及皇命,又有管家李慕君强压着,将军府、别院,两边都瞒得严实。

    可自有那忍不住气的在背后嚼舌根:“早晚是个弃妇,只待孟姑娘伤愈……”

    “嘘!舌头不想要了!”

    人言无孔不入,听到流言的王如意在别苑门口拿着鞭子甩向看门的仆人:‘你叫李时年出来!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

    一众仆人跪地忍痛求饶:‘夫人息怒,这会儿子将军真的不在。’

    王如意愈加蛮横,挑中了个管事模样的人直接把鞭子绕上脖子,用鞭柄敲打着他的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玩意儿是不是不想要了?’

    别院内的仆役自是没有李慕君的周到,门外才喊了两三声,内院的孟樱儿便闻讯赶来。她病体孱弱微抖,但见王如意手上的鞭子带着力度缠在下人脖颈上,那下人已是满脸绛红,面皮憋涨,孟樱儿立刻跪地求情:“求夫……夫人饶他一命。”

    王如意扫眼望去,竟真收了鞭子,缓踱几步上前,伸手捏住孟樱儿的下巴,鞭子尾须轻轻扫过孟樱儿雪白的颈间:“你就是那个狐狸精?想让我饶了他?可以,你拿命来换。”

    孟樱儿闭上眼睛,睫毛颤动。

    王如意忿忿:“倒是会装得柔弱,果真是天生勾搭男人的狐媚货。”

    孟樱儿闭口不答。

    “就凭你还想跟我争,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她一鞭抬起,接力直直地打到了孟樱儿脸上,如玉般瓷白的肌肤顿时多了一道刺眼的血红印子。

    周围的仆人闭着眼睛低头俯身跪在一旁,咬碎牙也不敢出头,这位毕竟是……将军夫人,就算她再嚣张,却仍是李时年得了皇命三媒六聘回的正妻。

    正当王如意的跋扈几近掀翻屋顶时,从校场赶回的李时年拉住战马的嚼头,力道急劲,半个马身腾空而起。李时年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孟樱儿,却见孟樱儿突然别过了头,兀自藏起那带着红印的半长脸,怯怯地退后了两步。

    李时年当即怒火从中烧。良善如樱儿,纵使是受了这般折辱却只想着隐藏,可她如何藏得住那道鞭痕。

    那道红得刺眼的鞭痕。

    李时年眼神骤变,不由分说一巴掌打在了王如意的脸上,表情冷峻如阎罗:‘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敢这么和她说话?’

    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王如意被他这一掌打得嘴角渗血,头晕耳鸣,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电脑前的王如意手掌紧握,强忍着要砸电脑的冲动。她迅速地向下翻着,跳过那些她好爱他他也好爱她的腻歪剧情,着急地找着下一处“王如意”出场的地方。

    “‘说,到底是谁让你来害樱儿的!’李时年剑指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将军饶命,是夫人,是夫人啊!’那人转脸就将真相如实交代。

    孟樱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李时年眼角的怒意也被这鲜血染红。

    直到这次孟樱儿命悬一线,他才终是明了,眼前这善良柔弱的姑娘,早已占据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就算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安好,亦无需考虑。今生,非她不可。

    ……

    牢狱内,王如意一身血衣,脏污褴褛。

    李时年目光尽是鄙夷不屑:‘你平日里欺凌弱小,蛮横霸道,府里的丫鬟小厮被你折磨了个遍,我当你只是刁蛮,没想到你原来是恶毒。把主意打到樱儿头上,你是嫌命短?’

    王如意痛哭道:‘将军,妾身这么做只因太过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给予妾身一丝丝的怜悯呢,我才是皇上赐给你的正妻啊!’

    李时年:‘从今天开始,你便不是了。’

    ‘你敢!我是天祈皇帝赐婚的南疆公主……’

    ‘不,’李时年打断了她,拿出她通敌的信,眼神冷峻:‘你不是什么公主了,南疆已经褫夺你的名号,现下你就是个奸细,是个通敌叛国的罪人。’

    王如意这才意识到一切都已暴露,再如何辩解也已太迟,她急忙跪着向前抱住李时年的腿:‘将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时被鬼蒙了心窍,我只是太过于嫉妒才会行错至此,将军,我是你的妻啊,你救救我!’

    李时年将她甩开,如同她是那令人作呕的脏物。

    王如意嚎啕大哭,然而一切终是为时已晚。”

    ……

    “王如意最终因通敌叛国,挑拨战争,被车裂于城楼之前。她这一生坏事做尽,死后竟连个帮她收拾残骸的人都找不到。尸体被收进污秽的筐篮,同死在路边的野猫野狗般被扔到了城郊的乱葬岗。”

    空气积攒了半夜的安静终于爆发。

    “去你妈的!”王如意对着屏幕一声怒吼,拳头也随之直直地怼向电脑,恨不能砸它个稀巴烂。

    没有撞击,没有碎裂,聚满力的指节才碰到液晶屏,便如误碰异次元的结界,从手指开始,软绵绵的触觉似云朵似棉花,一点点拉她陷入其中,挣扎不得,只消一会儿,她周围便化作一片灰白,放佛掉进虚空幻境。

    “王如意,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王如意:熬夜熬得我幻听了?

    “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吗?”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

    王如意:什么情况?

    白雾渐消,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绿衣人,肤白貌美,飘然若仙。

    “什么情况?!”王如意大声惊呼:“这是哪儿?你是谁?我怎么进来的?你是干嘛的?”

    说罢下意识左右踅摸,想找个顺手的家伙。

    “姑娘莫慌张。”绿衣人见她这般躁动,耸了耸肩,慢吞吞地在袖子里抽了张符,贴在了她脑门上。

    瞬间,王如意平静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有事慢慢说。”绿衣人缓缓道。

    王如意怔怔地凝望向绿衣人,看出了神。

    绿衣人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只是安神符,以前没这么大功效。”

    他手在王如意面前挥了挥:“姑娘?姑娘?”

    王如意这才缓缓开口道:“你皮肤怎么这么好?怎么保养的?用的什么牌子?”

    绿衣人方才想起,这位女大学生的另一个身份还是位颇有名气的美妆博主。虽说术业有专攻,可才定下神就开始研究自己的术业,要不然她能火。

    绿意人不答,王如意擅自伸出了手,想要在脸上摸一把。

    绿衣人急忙避开,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不好意思啊。”王如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小心询问道:“说实话,是热玛吉吧?”

    绿衣人尴尬地抽了下嘴角。

    “我就说光用护肤品不可能这个效果。”王如意一副了然。

    绿衣人一头黑线:“姑娘方才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王如意恍然:“对啊,你是谁?”

    “你可曾听过我的名号?”

    “你很有名吗?”

    “在下姓晋,单名一个江字。”口气里带着隐隐的“对,老子就是很有名”。

    “晋……江?”王如意念出了他的名字。

    “正是在下。”绿衣人悠悠然地答。

    “是……谁?”王如意一脸蒙圈,完全没有概念。

    晋江面色尴尬,随即自我安慰道:”呃,自是难免、偶尔、间或也有那不知的。“

    “不过,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王如意更关心这个问题。

    眼前这位绿衣人的长相虽有如万千个写美貌的名词凑到一起揉出来的丰神俊秀,可这美貌实在是难辨雌雄。

    绿衣人当下面露难色:“呃……不可说。”

    “为什么?”王如意不解。

    晋江犹豫了下,便抬手解开了衣袍上的扣子。

    这动作着实吓了王如意一大跳,她别过头去用手挡在眼前:“你干嘛?”

    “姑娘,你睁开眼看看。”晋江徐徐引诱道。

    “我不看,你怎么还耍上流氓了?”

    “姑娘,你就看一眼,看一眼你就懂了。”

    “我不看!你有病吧!”王如意坚定地拒绝,“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脱衣服了?你当我没问吧,你爱是什么是什么吧!你先把衣服穿上!”

    “不是我不愿告诉姑娘,只是,这事……一言难尽。”晋江为难道。

    “是男是女有什么可一言难尽的?”王如意牢牢地捂着眼睛。

    “姑娘……你看一眼就都懂了。”晋江反复只这一句。

    王如意早前听人说过,性别这事泰国那边大体可以概括为三类,鸡鸭鹅,莫非这位是传说中的……鹅?

    最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从指缝中睁开了眼。

    但见眼前这位绿衣人的衣袍之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王如意瞳孔震惊:“你就一个头啊?你的身体呢?”

    “姑娘,在晋江,脖子以下是不能描写的,我没有身体,自然也没有生殖器官。”

    王如意听罢,翻了个白眼,直接撅过去了。

    晋江那颗好看的头在旁边晃悠了半天,才等到她再次睁开眼。

    晋江道:“醒了?”

    他此时已经把衣服穿好,王如意有些后怕地点了点头。

    晋江为避免她再瞎说些杂七杂八的,直入主题道:“如意姑娘,言归正传,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你触动了系统的穿书机制,如果你想改变书里王如意的命运,我可以送你进书里的世界。”

    “什么?”王如意没反应过来。

    晋江一挥手,刚才看过的故事,那位南疆公主王如意的人生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美妆博主王如意眼前上演。从娇蛮少女到偏执狂最后变成五块肉尸,她像是魂入其身,十倍速地跟着活了一遍,就连五马分尸时那不存在的疼痛都带几分真切。

    “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吗?我可以送你入书中。”晋江再次说道。

    魂归的王如意急忙拒绝:“我不去!我活腻歪了去找死!”

    “你不是气忿书中人的命运吗?若你去了那个世界,就可以修改那位王如意的命运。”

    “我去改?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王如意彷佛有些被五马分尸后缓不回神的兴奋。

    “差不多吧。”晋江回答。

    王如意迟疑:“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王如意的理智这时总算也归位了:“还是不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刚才走马灯的记忆又让她心里生出了浓浓的异样。

    像是一场梦,梦里自己真切地死过一遭。

    晋江循循善诱道:“姑娘,你难道不想体验一次不一样的人生吗?在那个世界里,你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现在每天早起晚睡化妆的辛苦功夫都不用了,你可以拥有美貌,享尽荣华,只要你不按照原来的故事走,便能活出另一番,体验天下第一美人的人生,你真的不心动吗?”

    王如意心道:是我读的太快了?书里还写我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可这几句话就像是给她灌了迷魂汤,主要那句拥有美貌,直接瞄准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姑娘,这等好事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你若是不想,那我现在便送你回去好了。”晋江以退为进。

    王如意的脑子反复闪着这几个字:天下第一美人,第一美人,美人。

    “等等,试试就试试!要是不喜欢,大不了我再回来呗!对吧?”她同晋江讨价还价道。

    晋江完美的五官汇成一个完美的笑容:“好的,马上启动穿书程序。”

    程序开始后,王如意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忍不住再确认:“我要是觉得没意思了,我就能回来,对吧?”

    晋江见万事俱备,她人在弦上,回道:“是的,姑娘,你如果想回来的话,只要按照你原来的死法,被五马分尸一次就能回来了。”

    “什么玩意儿?”王如意边在程序里头边转圈边怒吼,“你他妈说什么?”

    程序照常进行,王如意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今天怎么样?”旁边突然进来一个红色的西红柿。

    “忽悠去一个算一个吧,现在那边广告打得太响了,害得体面如我也要搞这种下三滥招数了。”晋江一脸文人丢了体面的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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