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杀死小丑的当晚，杰森和莫妮卡就离开了哥谭，他们都是假身份，但做了详细逼真的背景资料，还有各种相应配套的证件。

    阿尔图纳一家酒店中，他看着莫妮卡睡下去，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散开的黑发，今天比起她日常作息睡觉的时间又晚了些，但是被陪伴着，他们对彼此都太过熟悉，有着最大程度的信任及其带来的安心感，所以不过三五分钟就入眠。

    她睡着了，年轻的面容温静可爱，杰森注视着她，想起才入住酒店，还没开始收拾洗漱时，莫妮卡像是深思熟虑了很久才向他问道：“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杰森将选择权交给她，但他知道她的答案，只不过是想听到她亲口回答，莫妮卡抬起眼眸，仍旧是纵容无比地望着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是的，我愿意。”然后又黏黏糊糊了一阵儿。

    他们是通过莫妮卡的能力到达这里的，再加上他所做的措施，蝙蝠侠决计无法追踪到他们，而这夜里哥谭的混乱仍在继续，直到天明时，义警们精疲力竭才将从阿卡姆疯人院里逃出来的超级罪犯关回去。

    蝙蝠洞中，忙碌了一夜的蝙蝠家没有一个人去休息，搅局者斯蒂芬妮去换掉了装备回来，她累坏了，要知道她对付的可是逃出来的谜语人，还好有红罗宾辅助才安然无恙，哪怕她的调查技术过关，可谜语人有太多的‘奇思妙想’，用脑过度让她的疲惫程度翻倍。

    但她还是站在这里，向周围这一圈人问道：“好了伙伴们，你们能不能告诉我，阿卡姆骑士是谁？”

    天知道她在和超级反派作战中，陡然听到小丑身死的消息有多么惊悚震惊，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比旺盛的好奇心，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在通讯频道中完全听得出来，这一群人都对阿卡姆骑士情绪复杂，就连蝙蝠侠都没说逮捕骑士、关进阿卡姆疯人院的话。

    那么现在谁能给她解答疑惑？他们又瞒住了她什么？

    夜翼先开口，“抱歉，不是故意瞒住你的，就是、额……阿卡姆骑士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杰森·陶德。”

    斯蒂芬妮狐疑地看过去，她足够了解蝙蝠家的特性，肯定是瞒住了她最关键的信息，于是眨了眨眼，“别想瞒住我好吗？迪克，你应该说实话。”

    但她心中像是有所预感，比如说那个杰森的经历可能不太好，不然红头罩没干成的杀死小丑的事被他完成了，却还没有被蝙蝠侠逮捕，甚至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行动，没有对其人发起追踪调查，而这是非常反常的，一定有问题。

    她语气沉重，“你该不会和我说那个杰森命不久矣了吧？”纵容他的遗愿什么的。

    迪克闻言勉强地笑了下，“不、不至于，别这么想。”

    然后就对她说了他们对阿卡姆骑士的情报整合，斯蒂芬妮脸上的表情消失，“那我觉得骑士做得好，他可没有错，还有别和我说你们打算对付阿卡姆骑士的话。”

    迪克摊手，无奈地笑了声，却又抑不住叹息：“不会的，我没想那么做。”

    在他想继续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提姆插话，“骑士已经离开哥谭了。”这是他依据查到的资料还有对于骑士的了解做出的推测，杰森杀了小丑后肯定不会留在哥谭，其中有和蝙蝠侠拉开距离，让彼此都冷静的因素，但还有另外的。

    另外的，比如说——为什么杰森刚对付完超人，立马就去到了阿卡姆疯人院那里，要知道这两个地点之间的距离可不算短，其必然运用了某种超凡力量，而最大的可能，那一能力来自于莫妮卡，为了保护莫妮卡，杰森也会离开哥谭，将蝙蝠侠和她之间阻隔开来。

    杰森到最后还是把莫妮卡拉入了他所置身的旋涡之中，和他一起去杀人，但是提姆想到之前杰森对莫妮卡进行训练，为了延缓莫妮卡死亡的速度、获取所谓的‘报酬’，他们会一起去拯救他人。

    已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在一起，那么亲密无间到这个程度，倒也不特别令人意外，只不过他无法想象莫妮卡那样柔软的女孩子……她要怎么面对那些血腥残酷的事情？但他能想到杰森一定会严密无比地保卫好她，也许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切，但是，莫妮卡接受了。

    他只说出莫妮卡可能为杰森提供了帮助，没有谈及他们可能在之后都一起行动，如果说了出来，无疑是在蝙蝠家心中提高对莫妮卡的警戒程度，虽然他知道蝙蝠侠可能已经做出与现实情况相符的猜测，但有的时候，问题还是不要出口、不要揭露才比较好，否则很影响自欺欺人。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超人至今未现身，他和他们在哪？

    红罗宾说出自己的猜测还有疑问，蝙蝠洞内的气氛又恢复了沉肃，迪克倒是能为他的弟弟解惑，“那我这里的确有线索，关于前者的。”

    “前几天我在市区见到了莫妮卡，杰森没和她一起，然后说了些话，之后她带着我的追踪器到了明面上居住的房屋，之后定位信号就跑到了哥谭海湾。”顺手丢追踪器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但说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尴尬，他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尖。

    达米安嘲笑了声：“愚蠢的作为。”

    “但是现在让我们得到了线索不是吗？”这点让达米安也无法反驳，只冷哼了声。

    迪克沉思着，“至于超人……”这他就真不知道了，毕竟当时在阿卡姆疯人院看到杰森时只有他一个人，大概率莫妮卡也在他身边，因化猫之后只要她不想就没人能发现她的存在，因此略微存疑，但超人的踪迹则是没有半点线索。

    “往好处想，没找到超人，但也没有他在哪里制造破坏的消息。”

    毕竟小翅膀还不至于迁怒到超人身上吧？迪克不确定，但选择相信杰森。

    一窝小鸟们说着话，显得热热闹闹，其实是刻意炒热气氛想要缓和一点什么，蝙蝠侠只沉静地听着，只有提姆隐晦地看了他几眼，而他当然知道自己孩子们的意图，但他只站在这里，满身硝烟和灰埃，哥谭的黑夜浸染着他。

    在红罗宾的刻意安排下，他有着更多的战斗，当然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因他才是那个年长者，需要对面前这些孩子们负责，需要承担更多，所以在夜里不曾停歇过片刻，然而在战斗的间歇中他有无数次想到杰森。

    想到骑士，想到这个宇宙的红头罩，在目前这任罗宾之前他有过四代罗宾，而其中带给他最惨痛教训的那任不在此处，他从见过骑士后就躲出去了，也许在最初就预见了当下这一情形，而他不愿意面对，不愿意再被撕开伤疤直面曾鲜血淋漓的一切。

    红头罩曾被小丑杀死，是拉萨路之池复活了他，但也带给他混乱和疯狂，让他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他回到哥谭没多久后就俘虏了小丑让蝙蝠侠在他们之间二选一。

    蝙蝠侠选不出来。

    他不可能选择小丑，但也不能选择红头罩，因他已经杀人了，如果再杀了小丑，那么被蝙蝠侠鼓励、他的犯罪行为更进一步，之后就会沦陷在哥谭的泥沼中，彻底成为犯罪分子中一员，那不是蝙蝠侠想看见的。

    然而他又回忆起在对峙当时，杰森明显更看重感情，他想证明自己被爱却遍寻不得，而到最后还是甘愿为他们奉献。

    就像是对他的生母，哪怕知道自己被骗了，可他还是想救她。

    他付出一切，无望地渴求，如同行走在荒漠上饥渴的旅人，感受不到任何希望，或许路途中曾有过海市蜃楼、有过饮水的幻觉，但它们都未带给他实感。

    而蝙蝠侠呢？曾经给予过他虚妄的幻想，他们作为搭档、父子、朋友，在成为罗宾的那时他兴奋骄傲地说出“这是我最棒的一天”，然而那些令人沉醉的幻想却又在他身死复活后，发现小丑仍旧活着时被残酷地击碎。

    红头罩的爱太过猛烈直白，蝙蝠侠却想要他克制，不肯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于是让他感到自己被辜负、背叛，轻易让他愤怒和绝望。

    蝙蝠侠能回忆起每一个时刻的杰森，却想到在他死而复生后的那五年，他得知小丑仍旧活着、蝙蝠侠还有了第三任罗宾，那么那些日夜他是如何度过的？独自伤心，压抑着愤怒，拼命学艺，回来想向他证明什么，但蝙蝠侠带给重返哥谭的红头罩的只有失望。

    即使在后来蝙蝠侠加深了对红头罩、红头罩帮的了解，认可他的道路，与他和解，也说出了他对红头罩真实的想法，可那一切都无法填补曾经造成的伤痕。

    他的儿子受到伤害，而他也是带给他伤害的一员。

    而从另一个宇宙到达于此的阿卡姆骑士，那个孩子遭遇的伤害更深，他因蝙蝠侠而失去了一切，即使曾因他而得到什么，但那可有可无，在遇到蝙蝠侠之前他就已有抓住的、所想要保卫的，但在他被小丑囚禁虐待时，其中他最为珍重之人死去了。

    他还能推断出骑士被收养时的年纪不会小，或许这也是他容易与蝙蝠侠分歧并产生仇恨的原因，但他又想到了……在杰森的外在表象下，他看重感情，哪怕曾出走无数次也仍会回来，因割舍不下，他心软又常常掩饰着这一切，却没人能发现并重视这一点。

    无论哪个宇宙的杰森·陶德都这样，有着重大且致命的缺陷，但那永远不是他的错。

    当迪克问“布鲁斯，你要怎么做”时，蝙蝠侠感受到来自身边孩子们的小心翼翼、紧张的视线，他一直屹立在这里，听他们说话，连姿势都没有怎么变动。

    身形漆黑高大的男人略微俯首，“黑面具的事还没有完。”

    “先休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然后他率先从蝙蝠洞回到韦恩庄园，撞见迎面而来的阿尔弗雷德，老管家说道：“布鲁斯老爷，真欣慰您能对孩子们做出适当的放手，认可他们的选择。”然而就连他的和蔼神情下也掩藏着一丝悲伤和释然。

    小丑死了，谁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然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道伤疤，会因此愈合，也有人因此再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蝙蝠侠摘下头盔，露出属于布鲁斯·韦恩的面容，他说：“别这么说，阿福，也许我早该、早该……”

    作为一个父亲，在为被杀害的孩子复仇这件事上他是失职的，当初他没有这么做，而现在只是沉默地放纵，看着设想中的那一切发生，他曾经阻拦了自己的孩子的复仇，而现在他却推翻了自己曾经的选择，是什么让他这么做？是骑士的惨状才动摇了他的内心。

    他对昨夜里发生的事视而不见，只有满心的沉重、疲惫，他肩上担负着一座城市的未来，担负着自己孩子们的命运，他总想操纵他们往自己设想的方向去，但他们都会长大、有自己的选择。

    “阿福，我想静一静。”

    布鲁斯没有去休息，而是找到了年幼时和玛莎·韦恩、托马斯·韦恩的合影，看着相片中一家三口，他似乎想问自己的选择有没有错，但是闭眼以后骑士脸上的J字母烙印清晰无比地浮现在他脑海中，还有无数次他和红头罩的争端与打斗，他总是下手很重，连同语气也生硬，于是他们的互殴更加毫不留情，但有时还是一起并肩作战。

    “我只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于是直到如今他没有亲手杀死小丑，却纵容了另一个被小丑伤害的孩子自己复仇。

    他想知道骑士的现状，想知道红头罩如今在哪，却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