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城堡笼上了一层暮色,最后一缕阳光从窗边溜走,阁楼的灯亮了起来。

    不知相顾无言地坐了多久,伊海娜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有些麻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前往礼堂门口和其他人集合。

    他们站在旋转楼梯上,等待着它转动到正确的位置。

    “纽特,”伊海娜忽然叫住前面的人,“如果,我永远恢复不了记忆了,怎么办?”

    因为比纽特多站了一节台阶,所以在他回过头来时,伊海娜难得地和他平视了。

    纽特也想问这个问题,他害怕伊海娜永远离开他,害怕自己要对伊海娜动手,害怕他们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他盯着伊海娜的双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楼梯轻微地一震,似乎在提醒他们该离开了。

    “这个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纽特低着头,匆匆说道。

    万一,以后会有奇迹发生呢?

    ……

    猪头酒吧静静地矗立在偏僻的街道上,不仔细看的话非常容易错过。

    邓布利多带着几个人推门进去,屋里的暖意很快冲散了身上的寒冷。

    被夜风卷进来的雪花在伊海娜的袖子上停留片刻,然后化作了一小圈水渍,随后消失不见。

    一个穿着短款紧身马甲的男人正端着碗站在桌子前,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然而让伊海娜讶异地并不是他,而是那个坐在一张小桌子旁,面前放了一杯朗姆酒的人。

    “艾利特?”她有些不确定地上前两步,看清了那人的脸。

    艾利特有些奇怪地看着伊海娜,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惊讶。有惊讶没问题,因为他并没有告诉伊海娜他会出现在猪头酒吧,但是伊海娜现在这个表情活像见到如尼纹蛇三个脑袋和睦相处一样。

    “怎么了?”他把最后一点朗姆酒喝掉,然后站起身来,打量着不对劲的伊海娜。

    伊海娜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哥哥会出现在这,如果说纽特他们还不能完全令伊海娜信服,那么艾利特的出现就完全颠覆伊海娜的认知了。

    她试探地往前走了走,试图找出这个艾利特是别人喝了复方汤剂假扮的痕迹。

    然而很明显,这是实打实的亲哥哥,因为艾利特的话已经毫不留情地招呼上来了:“怎么两天没见,和被巨怪同化了似的,你的脑子被八眼蜘蛛偷了吗?”

    伊海娜一时无言以对,默默地离远了点。

    纽特收回看着这边的视线,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艾利特出现得太及时了,他肯定能够让本还动摇的伊海娜坚定下来。

    邓布利多招呼几个人过去吃晚餐,随后看向伊海娜:“伊海娜,你可以在晚饭后来找我一趟吗?”

    伊海娜点点头,应下了他的话。

    “来这边。”纽特替她拉开椅子,然后坐在了她旁边。

    艾利特撇了撇嘴,坐到了伊海娜另一边。

    伊海娜从自己哥哥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怨念,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小时候养的那只白猫看到自己的孩子谈恋爱……

    等等,所以自己真的是纽特的女朋友,并且她的家人们都知道?

    她看了眼正期待晚饭的艾利特,往那边凑了凑:“考考你,你知道我谈过几次恋爱吗?”

    艾利特刚发出一个音节,然后忽然瞪大了眼睛,扭头恶狠狠地盯着伊海娜:“你别告诉我你在霍格沃茨的时候还偷偷谈恋爱了!”

    伊海娜有些茫然:“什么?”

    “你要是只和纽特在一起过就不会这么问,”艾利特非常严肃地分析,“现在想着坦白了?快点交代,别让我给你灌吐真剂。”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学生时代,好像还真没有谈恋爱的经历。那这样说的话……

    她偷偷看了眼旁边正在和拉莉说话的人,忽然有些感慨——不得不说,之前的自己眼光还挺好。

    “没有,”伊海娜收回目光坐好,“你想多了。”

    艾利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邓布利多的弟弟阿不福思已经端着一口锅走了过来。

    那锅已经很旧了,上面布满了油渍,甚至看不出它原本的面貌。

    阿不福思面无表情地往每个人碗里倒了些粘稠的,灰乎乎的东西,然后把勺子往锅里一扔:“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伊海娜看着自己眼前的破碗,还有破碗里看起来不能下嘴的炖菜,咽了咽口水。

    阿不福思已经上楼去了,几个人坐在桌子前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动勺子。

    忒修斯第一个拿起了勺子,从边上舀了一点炖菜放进嘴里。

    对面的雅各布看得直皱眉,伊海娜也有些紧张地看着忒修斯。

    “嗯?”想象中扭曲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忒修斯有些疑惑地咂了咂嘴,然后又舀了一勺仔细品尝。

    “怎么样?”艾利特问道。

    忒修斯眼睛亮了亮:“从没吃过看着这么恶心却这么好吃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大家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了下来,纷纷拿起勺子开始享用晚餐。

    雅各布身侧传来了两声动物的叫声,伊海娜总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往那边探了探身子,一个熟悉的动物出现在眼前。

    牛尾,马蹄,形似鹿,还有那一身鳞片。

    寒意从脚底瞬间传遍全身,伊海娜的勺子掉进了碗里,“当啷”一声。

    怎么会?怎么还有一只麒麟?

    这只麒麟被照顾得很好,眼睛炯炯有神的,不断地在雅各布身边蹦来蹦去。

    纽蒙迦德地下室的那只麒麟不断在伊海娜眼前闪过,它的无助,悲伤,绝望,都让伊海娜喘不上气来。

    格林德沃一直以为他得到了唯一一只麒麟,还让自己好好照顾它……

    要是让格林德沃知道了这里还有一只麒麟,那会发生什么?他不会傻到来抢这只,但是他可能会对纽蒙迦德的那只下手……她不会轻易站队,但是她不会看着小麒麟被人伤害。

    “伊海娜!”纽特扶住她的肩膀,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伊海娜盯着桌子上斑驳的油渍,然后木然地扭头看向纽特:“这只麒麟,是不是还有家人?”

    纽特一愣,点点头:“那只麒麟,生了两只小麒麟,另一只应该是在格林德沃那里。”

    心完全凉了,伊海娜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纽特担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知道伊海娜应该是见到了另一只麒麟,并且那只麒麟大概率已经遇害了。

    “它还活着,”伊海娜忽然开口道,“他要取它的血,但是我拦住了。”

    虽然不知道伊海娜是怎么猜到他在想什么的,但是纽特在听到另一只麒麟还活着的时候是非常欣喜的。

    不仅仅是因为两只小麒麟有团聚的可能了,还因为伊海娜拦住了格林德沃——无论何时,哪怕失去了记忆,她还是会坚持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一如既往地热爱着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去找邓布利多。”伊海娜站起身来,没等纽特和艾利特叫住她,转身往楼上走去。

    。

    房门开了一道缝,里面坐着邓布利多和阿不福思,他们似乎在争吵些什么。

    伊海娜无意偷听,走远了一点靠在墙上。

    然而还没等她理清思绪,邓布利多就走了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走吧。”他带着伊海娜往楼下走去,顺便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条围巾递给她。

    “去哪里?”伊海娜下意识接过来围巾,不解地看着邓布利多。

    走下楼,顶着几个人疑惑的目光穿过前厅,邓布利多带着伊海娜走到了猪头酒吧的外面。

    “去霍格沃茨。”

    ……

    站在校长室的时候伊海娜还没想明白来龙去脉,她看着邓布利多用魔杖碰了碰柜子,然后露出了中间的东西。

    雕刻华丽的石头上镌刻着复杂的萨克逊符文,打造成了一个盆子的形状,盆子的边缘是如尼文和一些看不懂的咒语,看起来像一件工艺精美的石雕。

    “我们的迪佩特校长慷慨地把冥想盆借给了我,”邓布利多招呼伊海娜,“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伊海娜看到那个盆子里面流动着银色的液体,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冥想盆,然后看向邓布利多:“冥想盆是干什么用的?”

    邓布利多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瓶子,没等伊海娜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就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了冥想盆里——似乎是银白色的物质。

    “冥想盆,可以储存记忆,”邓布利多说道,“也可以让你看到自己的记忆。”

    伊海娜一愣,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两只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你愿意,看到自己的记忆吗?”邓布利多并没有告诉她,这记忆是哪里来的,而是温和地看着伊海娜,等待着她的答案。

    伊海娜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了冥想盆里。

    盆里的记忆像是墨一般,不断变化着,最后从黑暗的最深处透出了一丝光亮。

    眼前一亮,伊海娜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紧接着她看到了鹰头马身有翼兽,看到了还青涩的纽特。

    画面一帧帧地闪过,她和纽特的过往,和伙伴们并肩作战的回忆,这些她所遗忘的东西再次真实地展示在眼前时,伊海娜的眼眶湿润了。

    画面的最后,是她请求邓布利多把自己的记忆留下来。

    从冥想盆里抬起头,伊海娜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感觉胸口处被巨怪坐住了似的。

    她像是失去了火焰的火蜥蜴一样大口呼吸着,好半晌才平复了情绪,眼眶红红地看向邓布利多。

    “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来,”伊海娜的声音有些颤抖,“您说的对,这些记忆于我而言,已经是陌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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