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室里，姜沂回复完班群消息，就挂上耳机，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准备继续敲着什么。
女孩正准备敲指打字时，微信页面弹出两条消息。
【程祈】：一路顺风。
【程祈】：不用回我。
姜沂覆上键盘，目光微顿，思索了片刻，还是指尖轻敲点了退出，才拉出文档页面。
姜沂思绪微转，又归于了平常。
既然他说不用回，那大概就是不用回了？
他说，这种关系不需要客气。
这就是谈恋爱吗？
感觉也不是太麻烦？
似乎也没有虞美人描述得那么麻烦。
此时姜沂尚未意识到，平常心这东西，如果被用得巧了，有时也是另一种捷径，一种无意识的允许外来者进入自己领地的捷径。
机场外，程祈看到手机微信页面如意料之中的空空如也，毫无回复，他垂眼笑笑，并不在意。
真要回了，那就不是姜沂了。
回程途中，安静的车身内忽然响起了铃声。
铃声一响，程祈眸光轻顿，但又极快地恢复了平静。
不是她。
男生指尖轻敲耳机，而后便静等着那边的人出声。
安静了几秒，电话那头，才有人出了声：“姜蒙蒙……她去X城了？”
在电话那头出声的青年，说着一口听着就不怎么着调的京腔。
程祈闻言神色微敛，嗓音平静下来：“嗯，是来了。”
“那你打眼瞧见她状态怎么样没？”青年出声问道。
程祈闻言几不可察地默了半秒，漆黑的眸子微滞，才缓了缓声道：“应该无碍。”
电话那头的青年，在得到回答沉默了一瞬，似是在判断和衡量这话的水分。
而后那青年才轻啧一声，另起话茬道：“那行，所以小姑娘这是紧接着就又回京市了？”
“嗯，十点起飞。”程祈敛应了声，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腹轻轻摩挲着，静等绿灯亮起。
闻言，电话那头正在喝水的谢朝，似是努力憋着笑才没呛到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安抚着人：“没事儿啊弟弟。”
“甭管怎么着，我这妹妹也算顺带捎着，好歹看了眼你。”
程祈微抬眉：“所以？”
谢朝轻咳两声：“所以我就人道主义关怀一下你不是。”
似是觉得不好把这幸灾乐祸表达地过于明显，因此谢朝又继续狗屁不通地宽慰了几句，才又老生常谈地劝着人。
就是这劝得实在有些霸道。
可谓护短十足。
譬如——
“反正呢，我已经老话告诫多次了，你既然想呆她身边，那就得学着多担待。”
“总之，我这妹子打小就受不得委屈，还是个宁愿捅破天，玉石俱焚，也受不得半分委屈的主。”
“我这意思就是她受不得委屈。”
“所以你要是哪天受了委屈，那也只能受着。”
“尽管咱俩有些交情，但无论对错，我也不会帮你半分。”
再譬如——
“或者……不然你现在放弃也行？”
说着，谢朝在电话那头又似乎忙起了工作，噼里啪啦的打字声，节奏分明。
絮絮叨叨半天，最终迎来了结语——
“不然你这久了没名没分的，总不是个事。”
在谢朝那番苦口婆心的絮叨中，程祈也正好停了车，迈着步子朝基地大门走去。
听到这话，程祈眉眼微展，笑意明显：“谁说的？”
电话那头敲着键盘的谢朝一顿，才终于咂摸着品出味来，瞬间就是下意识一通骂：“靠？”
“靠你大爷！”
“你小子滚！”
程祈淡笑，十分讨骂道：“不好意思，暂时滚不了。”
谢朝：“？”还挺狂是吧。
电话那头的谢朝，立马摆出了一副仿佛很不得劲，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模样。
咂摸着开口道：“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真论起来，小时候那些被她送过糖的小男生，都可以坐几桌了。”
“她骨子里的玩性其实不小，容易没个定性。”
“来来往往好几十号人，这也没见哪个被她带回过姜家不是。”
程祈迈步走进基地的快递收存站，微微低头，目光循着货架找去，比对上物流单号。
修长手指轻勾，伸手取出。
程祈长睫平静地垂着，听着谢朝那一通连骂带损的输出，也并不在意。
等谢朝这样挑刺了好一阵，才终于能将那种明知被偷家，却只能无能狂怒的憋闷情绪，给堪堪平复下去。
但见自己对牛弹琴了半天，程祈也没吱个声。
谢朝只得薅了薅头发，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无奈总结道：“算了，姜蒙蒙能瞧上你这张脸，也不奇怪。”
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响起，秋意渐浓。
天边的层云卷了边，半遮着碧空，轻描出淡淡轮廓。
耳畔明明喋喋不休地响着刺耳又直白的话，程祈却觉得内心平静极了。
程祈微微合眼又睁眼，听完谢朝的话，只置若罔闻地开了口：“我知道。”
“但，那又怎样？”男生低笑一声。
“这一局，我输得起。”
何况，也未必会输。
他知道女孩信奉来去自由，遵从本心这一套。
他也知道，在从前的学生时代，她客观意义上地主动追过不少人。
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姜沂是一时兴起看上了就追，却从不主动表白。
每每等到对方开始心动，准备表白时，姜沂又会是一副突然觉得没意思的模样，撒腿就撤。
姜一霸的称号，有一半也来自于此。
尽管事实是因为之前的秦涵阳，总像疯狗一样，盯着任何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潜在情敌。
而姜沂每每故意这样折腾一番，秦涵阳就不会再找那些所谓潜在情敌的麻烦。
一是姜沂明确表达出觉得那些人没有了意思。
二是受制于他爷爷的管束，秦涵阳也不敢做得太过火。
这才是心知肚明的真相。
谢朝知。
他也知。
而谢朝方才这番看似连削带损的刻薄话，是凭着那点合作情谊，在点他。
“谢了。”程祈拿上快递，径直朝宿舍走去。
这句道谢的确是他发自内心的。
他明白谢朝的意思，是警告，也是劝诫——不要贪心。
可这道他自己写出的题，只有唯一解。
他想站到女孩身边，成为唯一。
但于姜沂而言，亲人不会是唯一，朋友亦不会是唯一。
但那个身份，可以是她身边的唯一。
这是姜家人的固有性子，哪怕不重情，但一定会重诺。
说来，程祈和谢朝的结识，还是因为姜忆寒。
如果说程祈接触姜忆寒，有一半是有意为之，那他遇上谢朝，就是意料之外。
谢氏集团主攻的都是些老牌行业，而这块饼本该分由谢氏姐弟三人来经营。
但谢朝的骨子里向来带着一股不甘心不服输，偏要追求刺激和挑战的劲头。
所以他对家里应得的产业半分没要，反而是全折算成了资金，然后再带着这资金，一头扎进了新兴行业，干起了信息安全科技的这一行。
不过这行的饼就那么大，谢朝不仅要来分一块，还倔着脾气瞒下了谢家人这层身份，想要来啃下一块。
但谢朝带着这样的虎劲，想半点皮都不掉地去分下一块饼来，那自然就只能落得个同行相忌的结果。
谢朝那时初出茅庐，脑子里虽然将谢家的生意经学了个大半，却没学到几分他长姐的为人处世之道。
所以在他公司发展的紧要关头，就遭自己高薪聘来的技术总监反手一背刺，跌了个大跟头——最核心的那一队技术组，齐齐整整地被全对家挖走了。
一时间，不仅公司成了个大漏勺，作为公司掌舵人的谢朝也成了个大笑柄。
但那时的谢朝，也腾不出手收拾人，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缺技术缺到想骂街。
而程祈的名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姜忆寒放在了一众推介人选里，放到了谢朝的桌上。
期间的合作，是愉快的。
但谢朝的性子，和讲究克己复礼的姜忆寒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在某些事情上，也比姜忆寒眼尖太多。
但恩归恩，损归损。
思及此，程祈眉梢微动，忍笑说：“不过你那一堆失败的经验之谈，就不必传授了。”
谢朝：“……？”汝人否？
闻言，谢朝呸了一声，气得直咧牙：“别得意你小子，告诉你。”
“姜忆寒那货可还半点都不知道呢。”
“那人的臭脾气可不比我讨喜。”
程祈刷着门卡，笑意散漫起来：“是吗？”
“可我怎么觉得，人家情绪比你稳定多了。”
谢朝几乎气得倒仰：“放屁吧你！且瞧着！”
“有你好受的！”
话落，他便气急败坏地挂掉了电话，又干脆又利落。
谢朝这人，从小就和一直被称作别人家孩子的姜忆寒，不太对付。
毕竟一个人称小君子。
一个人称混不吝。
不过听说姜忆寒在以前，从来不稀得和谢朝计较，但直到姜沂出生，会叫哥哥开始，俩人之间的较劲就从一触即发变为了正式交战。
于是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俩人都会为姜沂更喜欢哪个哥哥，哪个哥哥最好这种无聊又幼稚的问题，掐得不可开交。
非要较劲，非要分出高低。
无聊又幼稚。
这是姜沂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做评委的时候，给出的评价。
听到开门声，喻琛警觉又熟练地扣下平板，侧躺在床上，竖耳仔细判断着动静者的身份。
等听到一阵熟练的窸窸窣窣翻找声，喻琛才将床帘一把拉开：“呦，回来了。”
“还带了东西？”
“哦，不是给我的啊。”
喻琛踩着拖鞋下床走过来，几步之间，已经演完了一场独角戏。
若不是看着某人这副平常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他都快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个快递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真的只是”？
这难道不是一个快递吗？
喻琛拍了拍自己的脸，径直往卫生间走去洗了把脸。
再回来时，就看到程祈坐在桌前，指间握着一支钢笔。
定睛一看，盒子里还躺着一支记号笔。
看到程祈这副模样，喻琛也猜出了送礼的人是谁。
但送支笔，是怎么个意思？
是拿好人卡了？
喻琛暗自嘀咕着。
看瞧着程祈这副情绪平静的模样，又不像是被发好人卡的模样。
等会儿——他家祈哥，不会是不懂好人卡是怎么个意思吧？
不能够吧！
这样想着，喻琛也大步一迈，上前几步，坐到了程祈右手边。
喻琛的目光从钢笔挪向程祈脸上，才发现某人下巴上多了个创可贴。
喻琛：？？这一晚发生了什么？
不仅被发好人卡，还负伤被挠了？
他家祈哥，这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