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本以为某人应该安然入睡的程祈，在放轻动作打开房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女孩一只腿盘着，一只腿伸着，正满眼放光，兴致勃勃地打着游戏。
程祈垂眸无奈。
他还以为，刚才那股叭叭叭的劲儿，就已经是过了某人精神头正好的这茬。
没想到，那只是前菜。
别人醉酒要么是倒头就睡，要么是胡言乱语一通也能呼呼大睡。但姜沂不是，她是反而越醉越能闹腾的那种人，而且是精神稳定，逻辑正常的闹腾。
所以很多时候，她会给人一种酒量很好的错觉。
其实不然。
伴随着游戏通关声响起的，还有一道拍照的咔嚓声。
姜沂转头看过来。
见到男生的动作，女孩仿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握着游戏手柄的手一顿，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要干什么？”姜沂气鼓鼓的瞪着人。
或许是少见女孩神情如此生动的时候，程祈忽而一声轻笑，晃了晃手机，逗着人道：“当然是报备。”
没错，早睡早起不熬夜不打游戏，才是一个养病养伤的中学生应该做的。
方慧茹，虽然是姜沂自己挑的阿姨，但其实也是姜家人高价招聘来的管家。
所以彼时十五岁的姜沂和这位阿姨之间，其实存在一种微妙的制衡关系。
因为方慧茹的直接雇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姜沂。
“拿来。”姜沂微眯了眯眼，轻抬下巴，伸出手示意着。
程祈手上动作一转，便将手机倒扣在掌心，放进外套内兜，拉上拉链，才抬眼笑说：“不行。”
“时间不早了，姜小姐。”男生敲了敲手表。
姜沂抿唇不语，睫毛微动，凭借仅存的判断力给出了要求。
“可我就是不想睡。”女孩清冽的嗓音里多了几分乖张与无赖。
“你来陪我打两局。”
“就坐这儿。”姜沂指了指自己床下的地毯。
女孩的语气虽算不上颐指气使，却也绝对算不上客气。
程祈闻言笑了声，倒也没再唱着反调逗人，而是欣然应好。
男生迈着腿走过去，抬手接过游戏手柄，径直坐下。
新的一局开始了。
女孩半屈腿坐在床上，男生就坐在女孩脚下正对着的地毯上。
看着井水不犯河水，实则距离极近。
近到自己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女孩因为游戏节奏而变化的呼吸声。
近到他其实往后轻轻一伸手，就能将女孩拽过，再一把捞进怀里，轻轻扣住。
在黑屏通关空歇时，女孩的身形与神情，也尽数被他收进眼底。
游戏关卡越来越难，程祈却只是机械地控制着手上动作。
半晌过后，他修长分明的手指依旧快速操作着，大脑却变得散漫起来。
直到——
“我要喝水。”姜沂自然又熟练地吩咐着。
一局刚刚开始，但双人模式必须要两人的配合才能通关。
却偏偏两人的心思都没在游戏通关上。
姜沂的嗓音，唤醒了有些走神的程祈。
他眸光一缓，低应了声好，便要起身去拿水。
几乎是起身瞬间，姜沂就伸手搭上男生肩膀，试图扒下外套就要夺手机。
但或许到底是酒精影响了大脑反应，姜沂的动作就这样慢了一拍。
于是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惯性带下了床，跌撞在男生身上。
程祈一声低叹。
就知道某人不会就此罢休。
他早有预料地揽住了人，还偏偏一侧头，恰好避免了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但女孩的额头也因此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颈窝处
睫毛伴着呼吸扫过，传来阵阵酥意。
温热的呼吸，混着沐浴露的甜香，就这样避无可避地，尽数覆在他的颈侧。
程祈眼睫微颤，眸光一顿。
女孩撑着身子起来，紧接着，她的手就作势要探上腰腹处去摸手机。
而就在女孩指尖触上腰间肌肤时，程祈一僵，微微紧绷着。
但几乎是同时，他也顺势扣住了女孩那只快要越界的手。
他抬望着眼，目光对上女孩的，心底的妄念被一寸寸压下。
女孩的动作被止住，掀起的衣角掠过肌肤，又重新盖住了某处不为人知的印记。
十七岁时未完的梦，在此刻又重来了一遭。
他的指腹还压在女孩细腻柔滑的手腕肌肤处。
真正的亲密相处，原来是这样。
无需亲吻，也会呼吸相贴。
不合时宜的绮念开始生根。
程祈的呼吸微滞。
他能清楚地意识到此时的状态，是和他下午故意显露情绪时，截然不同的存在。
因为那根克制已久的线，开始动摇了。
就是这样会让人贪恋，又无措的感觉么？
程祈眼睫微动。
如果不是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没喝酒，都快分不清真假了。
但偏生始作俑者，此时正不满地瞪着一双微圆的杏眼，红润的唇瓣微抿——毫无所知。
十五岁的眼神。
十九岁的姑娘。
这算什么。
程祈兀自一笑。
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程祈喉结微动，扯了扯唇角。
滞了滞，他指尖微拢，松开揽住女孩腰际的手，抬眼看向气鼓鼓支撑起上半身的女孩。
只见女孩抽回手，瞪着眼，神色倨傲地威胁道：“劝你最好服个软。”
“别逼我收拾人。”
“手机交出来。”
程祈闻言眉眼微松，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好奇：“要是不给呢？”
短短的一句话，在此时的姜沂看来，却极具挑衅意味。
女孩简直气笑了，眼神一凝，探手压肘，扣人的动作倒是利落。
但几招过后，十五岁的姜沂因为顾忌着自己的脚伤，到底没能讨到什么好。
反而被男生逐渐占据了上风。
程祈翻身压下，却极为克制地拉开着两人间的距离。
两人位置调换，抬眼望着撑在上方的男生，姜沂那因为酒精变得迟缓的大脑，也终于意识到了几分怪异。
姜沂抿唇，微鼓着脸，憋出了一句：“让开，你挡着我光了。”
男生看着劲瘦，但真当俯身下来时，宽肩却几乎挡住了女孩头顶全部的光线。
有种没来由的压迫感。
姜沂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本能告诉她，当优势不在自己时，那就该以不变应变。
程祈低眸未言，只静默而认真地望着身下人的那双眼。
女孩眼底满是警惕与憋闷，像极了不服输的幼兽，却唯独没有妥协与认输。
偏偏是这种轴劲，才组成了一个鲜活的她。
收回目光，程祈准备拉女孩起身。
但女孩睡衣领口顶端的纽扣，开了一粒，衣线缠进了菩提手串。
他眸光微转，视线落至女孩颈侧，微抬腕骨，才带着安抚，望进女孩眼底：“别动——”
男生指尖轻动，擦过绵软的衣料，鼻尖呼吸微微相错。
姜沂神色微变，抬手欲推，鼓着脸威胁道：“是你别动才对。”
“扣子缠住了。”
两人同时落话，均是一怔，沉默了半晌。
“抱歉。”程祈的语气轻缓下来，眸光却落在女孩脸上，没动半分。
话落瞬间，扣子也完好无损地被剥离出表扣。
与此同时，姜沂似乎因为男生刚才讳莫如深的反应，抓住了突破口。
温软的指尖探向身上之人的腰腹，猝不及防地就拽住了男生的衣摆。
温凉的触感擦过腰腹肌肤。
程祈面色忽变，喉结一滞，身体微绷，却是轻轻侧开身。
姜沂见状，迅速将自己从桎梏中抽出，用力一推，就将俯身压在上方的男生一把推开了去。
接着，她侧身翻过，将脚一收，也终于从地毯上坐了起来。
大概是摆脱了极为不利的局面，女孩并不清明的面色上，虽醉意未散，但也恢复了几分矜娇的神色。
不过人却是指尖微绷，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一时间，室内静得仿佛只听得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片刻后，小姑娘才杏眼微瞪，眼神里含着警告，满脸即便领地被入侵，但也休想指手画脚的意思。
然后一本正经道：“警告你，喜欢我很正常。”
“但你这样的小心思，花架子太多了。”
言下之意，男生这样的招数，她见多了。
女孩下巴微扬，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程祈，原本准备好的狠话一下却堵在了喉咙里。
而在顿了半晌后，这再来势汹汹的气势也打了折扣。
于是女孩最后只得义正言辞，又口不对心地憋出了一句：“告诉你，我还是只喜欢矜持的男孩子。”
“你就麻利死心吧。”
不，其实是只喜欢漂亮的少年人。
程祈听着女孩煞有其事的警告，再抬眼看向女孩那副醉意仍旧半显，却强作清醒的模样。
在心里细细的将女孩的这番“壮语”，掰碎念了又念。
他极为克制的弯了一下唇，无声低笑。
骗子。
十五岁的某人，就是个大骗子。
房间内暖调的灯光，落在男生脸上，散去了他身上以往那分清冷凌厉。
而是完完整整地露出了那张骨相绝佳，深邃漂亮，抬眼弯唇间，还带着几分恣肆少年气的惊绝面容来。
“那我确认一下。”
男生散漫的神色再次凝聚起来，眸光认真又温和，却无端带着点蛊惑。
“是——当真不喜欢吗？”
姜沂的指尖，被轻轻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