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醒了么？”
程祈微蹲下身，反复回忆着女孩刚刚醒来时，软声轻唤的那一声“程祈”，不太确定地问道。
毕竟女孩的模样，实在太像那年她偷喝果酒后来找他的状态了。
表面看着能清醒地叫出人名，但实则还是在醉意朦胧的状态。
“嗯。”姜沂茫茫然地点头。
一看这模样，程祈就知道，女孩的酒并没有醒。
程祈接过自己的那张房卡，就半扶着半醉半醒的姜沂，进了电梯。
这里的土地便宜，所以哪怕这是家小城的酒店，套房也摆得挺大，设施也一应俱全。
动作平缓地将女孩扶到床上，程祈才径直转身去拿毛巾。
大概是因为头绳硌得慌，姜沂虽然依旧醉醺醺的，但依旧下意识秉持着绝不委屈自己的行事原则。
于是，女孩迷迷糊糊地翻身侧枕过去，熊抱着被子，找了个丝毫没有不适的姿势继续睡着。
程祈烫好热毛巾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只得动作轻缓地将女孩转回过来。
覆上脸的热毛巾松软又熨帖，程祈放轻动作，一点点地给女孩擦去酒意。
毛巾的热意从眉眼到耳后，再到侧颈，温度一点点消散。
往日里那份隐秘而深藏的心思，当下对着这份触手可及的妄念，却越发平静起来。
程祈低眸，白日里深邃又凌厉的眉眼缓和下来，呼吸极轻。
等他回身换了两遍热毛巾，女孩白皙莹润面庞上的明显酒意才渐渐散去。
而就在程祈收回毛巾，准备给女孩盖被子时，被子下本该酣睡的人却睁开了眼。
一双杏眼，清亮又灼人，还蕴着几分润意。
所以等程祈手上动作一滞，对上这双眼时，他便知道，女孩并没有酒醒。
女孩见眼前人愣愣地看着她，她面露不解，但还是不忘提要求道：“我要洗澡。”
程祈闻言顿了顿，迟疑了一瞬，平静道：“今天不行。”
要求被拒绝，女孩不解也不满，撑着起身坐起来，神情带着困惑：“为什么？”
程祈抬眼，神色自若，骗人的语气竟然自然无比：“因为你已经洗过了。”
女孩双眼微愣，诧异道：“洗过了吗？”
程祈颔首：“对。”
闻言，只见女孩迟疑纠结了一瞬，便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掀眼质问道：“那我怎么会不换睡衣？”
程祈：行，挺好。
他本以为，每每喝醉了就会变回小姜沂脾气的女孩，会好哄一些，却忘了刨根问底和有疑必究，是在她小姜沂脾气上身的时候，更不容小觑的执着存在。
喝醉，会迟钝好哄，却不是变笨。
“太晚洗澡容易着凉，不然换个要求。”
程祈决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另起话题。
只见女孩微微拧眉思索一瞬，才点头，轻抬了抬脚，肯定道：“那要泡脚。”
“你把轮椅拿过来吧。”
正下意识准备应好的程祈，面上一滞，眸色淡沉下来，心脏都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
缓了缓面色，他才望向女孩，长睫微动：“不用，我带你去。”
说着，他便俯身下去，将女孩横抱进了卫生间。
热水在一旁静静地放着。
因为姜沂新提的要求，程祈将她虚扶起来，递去挤好的牙膏，女孩单脚着力，一手撑着整洁干净的洗漱台，一手刷着牙，熟练又习惯。
刷完牙，一旁的热水也放好了。
程祈半蹲下身，试了水温，才帮女孩脱下鞋袜。
女孩的脚，总体生得修长匀称，脚趾却生得圆润又秀气。
足弓弧度漂亮，足背肌肤细薄，隐约可见血管脉络。
而就是这样一双形体漂亮的脚上，却全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印记。
只不过经过自然生长和医学科技的处理后，那些疤痕已经淡了很多。
但仍旧依稀可见曾经那些狰狞的痕迹。
而最新的一道疤痕，是在左脚脚踝外侧。
踝骨与众多经络的交汇处。
视线微微停留了一瞬，程祈便收回了目光，神色如常地准备将女孩的脚放进水中。
“诶慧茹姨呢？”女孩收了收脚，困惑地问道。
程祈重新托回女孩的脚，轻声道：“方姨请假回老家接孙女了。”
“我已经来接班两天了，姜小姐。”
男生微微抬头，神色平静地开口解释着，并未回避对面人探究的目光。
方慧茹，是姜沂在养伤期间，她自己亲自挑的不住家护工。
他没办法给15岁的姜沂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便只有真假掺半地回答着。
女孩闻言点点头，便没再问别的，只安静地任由程祈帮她洗着脚。
感受着娴熟又舒适的按摩手法，姜沂来了兴趣，手半撑在膝上，凑过来盯着人，接着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生。
明媚的眸子里漾着笑意，直白又澄澈。
“诶，有没有很多人夸过，你长得挺好看？”
程祈手上动作一顿，微微垂了眼，眸底神色轻敛，眼观鼻鼻观心地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形象。
此刻，他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份夸奖不过是因为姜沂的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女孩仗着生了双澄澈无害的明眸，对着长在她审美点上的人，向来不会吝惜言语上的夸奖。
以至于，在有心人听上去，很像言语调戏。
尤其，当对上那双无辜的杏眸时，这种错觉就会达到巅峰。
“不需要很多人。”男生深邃眼眸轻抬，神色沉静认真，耐心道。
女孩杏眸生得清亮，但此时眸底却带着醉意未消的混沌与迷糊。
她闻言反应了几秒，眸光迎进对面人微深的眼底。
才并无所谓地点点头噢了一声，弯眸笑了笑，仿佛只是一段有问就该有答的普通寒暄。
男生眼睑之下的红痣微晃，低头拿过毛巾，眼睫动了动，也并不在意。
要和醉鬼计较，才是真的失了智。
他要的，从来都是明明白白的知道。
———
擦干水渍，程祈就准备扶起女孩。
“我要上厕所，你出去吧。”女孩语气自然又熟练地提着要求，仰头望着人，恣肆又乖巧。
程祈低头，看着女孩眼里一闪而过的黠然，心底微叹，只得了然于心地应了声好。
果然，他这边刚出卫生间。
身后就传来哒的一道反锁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蹦跳声，伴随着板凳的挪移声，又安静了几分钟，便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淋浴声。
程祈低叹一声，了然又无奈。
这倔脾气倒是半点没变。
就知道即便是喝醉了的她，也并不好糊弄。
说是要洗澡，就一定要洗澡。
不过女孩现在的醉酒状态，自己洗澡倒也能行。
程祈伸腿姿态随意地坐在地毯上，一只腿微屈，手枕在脑后，合上眼，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等水声彻底停下，他才睁眼起身，径直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沐浴露的甜香伴着湿润的气息，从一门之隔里，传了出来。
程祈双眸轻阖，眼皮微垂，指尖轻拢。
俗念，他也是有的。
程祈是人，更是会生欲念的俗人。
要说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永远都能做到毫无旁骛，心如止水，半点旖旎心思都没有的，那该叫圣人。
很显然，他不是。
他也做不成圣人。
荆棘地里滋长出的妄念，汲取的养分，应谓之贪。
程祈敛眸顿了顿，正要敲门询问时，锁声响起，门开了。
升腾未尽的热气伴随着沐浴的馨香，不带半点准备的，就迎面直扑而来。
程祈喉结微动，却侧头避了避扑面而来的热气，下巴微绷。
“怎么了？”姜沂裹着浴袍，戴着浴帽，神情困惑。
在并没有完全醒酒的姜沂视角看来，眼前的男生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排斥模样。
仿佛自己的行为给他增加了工作量。这样就很没有做护工的职业道德了。
姜沂蹙眉，歪了歪脑袋：“我洗澡，你很有意见？”
女孩裹着浴帽，遮住了美人尖发际，露出了白皙饱满的额头，圆润的杏眸变得更加显眼。
一眼看上去，脸部轮廓少了些恣肆锐意，多了几分乖软温和。
刚出浴的女孩裹在宽大浴袍里，肌肤水润潋滟，像极了刚剥壳的荔枝。
显得明艳又娇憨。
是美，但这却是从前的他最避之不及的一种美。
可此刻，他已说不出厌恶二字，只缓落出一句：“……不会。”
多余的水渍沿着浴帽的褶皱滑落下来，坠进女孩的锁骨。
细款的吊带打湿贴在锁骨之下，随着呼吸节奏自然起伏着。
这无一不在提醒着他，眼前的女孩，是一个从生理到心理都已被划为成年人范围的女性。
并不是他印象中的高傲又矜贵的女孩。
更不是姜沂此时自认为的十五岁。
程祈指尖微拢，挥去心中的波澜，才抬眼望向女孩，语调缓缓：“天色不早了。”
“您该休息了。”
话落，程祈便动作熟练地将女孩打横抱起，也没管姜沂会有什么反应。
取下浴帽，便将女孩顺利地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关掉灯，借着窗外打进的月色，程祈垂眸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孩，低喃道：“晚安。”
关门声落下。
一瞬间，房间内就只剩眨了眨眼，一句“丫有病吧”还没来得及骂出口的“十五岁”的姜沂。
(=^^=)
谁家穿浴袍睡觉，姜沂无语。
姜沂起身开灯，脱下浴袍，在床边找出睡衣换好。
她蹙眉看了眼墙上的电视，拿着遥控器折腾了几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接着姜沂就从抽屉里果真翻出了游戏手柄，一双乌黑的瞳仁望着电视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