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
莫名的，女孩和程祈，同一时间，都在心底落下这句话来。
程祈安静垂眸。
他知道，女孩在很多时候，做事都是只顾当下喜恶，无关其他。
就像现下，必然只是因为她在那一瞬间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这一点，尽管他不太想承认。
但他又不得不感谢于这一点。
因为至少这样看，她还有那么一瞬的喜恶，是因为自己。
让她的喜恶，与自己有关。
程祈不得不承认，这对他来说，光是试想一下，就是让他完全无法拒绝的存在。
探手摘星，没有人会拒绝。
程祈沉眸抿唇，无声凝视着。
女孩却毫无所察地继续抛着问。
“不是……你真害羞了？”女孩凑近，语气错愕又促狭，却偏偏问得实在得很。
说完，姜沂又对着程祈，大大方方地，落下了一个比刚才那个更像吻的吻来。
“那再一下？”女孩又微微垫脚，覆上程祈温凉的唇，呼吸相贴。
她低喃着询问，语气认真地像再探讨某个研究课题。
但女孩眸子里加深的笑意，却让她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欺压良男的小霸王。
清甜的软香，穿过唇齿的缝隙，传进大脑皮层。
被模糊了的记忆，又重见了半分天日。
一瞬间，留存在大脑皮层里的触感，迅速传进肌肤。
带着妄念。
程祈低眸。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握住女孩的手腕。
喉结微动，心脏滚烫。
谁说她不会的。
真是，甜得要命。
一如那年过后，反复入梦的意外。
——
“哎，亲你一下会不会脸红啊。”
那时的女孩，依旧是弯着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嘴角上扬着，语气里满是故意捣乱的戏谑与顽劣。
昔日的记忆已随尘土而去，当下带来这份温热清甜触感的，是十九岁的姜沂。
女孩看似不得章法地落下吻来，却是在一点点试探着程祈的底线。
就在女孩终于要开窍似的探入唇缝时，程祈却忽然反扣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女孩的下一步。
落下的力度不重，但却足以传达信息。
姜沂唇角弧度微弯，顺势应下，松开了动作，也放开了人。
程祈垂眸望去，只看见被阻止了进展的女孩，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笑得活像是个得逞了的捣蛋鬼。
程祈敛眸，半眯着眼。
刚才温软香甜的触感，仿佛就在唇边。
他忽的俯下身，探手过去，手掌抚上女孩的脸，指腹轻蹭着女孩的唇角，抹去了多余的糖渍，说：“糖要没了。”
“得留点。”程祈唇角轻扯，低眸沉默了一瞬。
低沉的嗓音落得又轻又淡，却又带着几分认真。
留点？
姜沂此时觉得，男生的这个借口找的和她一样蹩脚。
可惜很快，她就明白了程祈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
地下车库里。
姜沂刚扣好安全带，就听得身旁人一声认真的低唤：“姜沂。”
“嗯？”姜沂应声，回转过去。
“怎——”
程祈垂眼覆下。
心脏的跳动声清晰传进耳畔。
熟悉又陌生的糖果味，物归原主。
温热的气息，不紧不慢地碾上唇瓣，轻抵着覆上来。
仿佛只是个无害又拙劣的模仿者。
姜沂愣然抬眸。
对上那道微深克制，轻敛带笑的坦然眼神，姜沂眸光轻顿，终于正视起这场看似拙劣的模仿来。
姜沂皙白清瘦的指尖，轻握住男生的手臂。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回击？”姜沂眼睫微动，眸底闪过错愕，转而又觉好笑。
她弯眸抬眼，一副好奇又好学的模样，“所以还是有一点意见，对吗？”
她突然很好奇，真的有人能做到无底线地纵容退让与低头吗？
包括羞耻心。
“不是。”程祈伸手扣住女孩温凉的指尖，低哑道。
两人无声对视着。
程祈目光落到女孩眸子上，薄唇轻启，克制着情绪道：“只是想给个回礼。”
也是该为人知的企图。
程祈轻握住姜沂温凉的手指：“还有——”
说着，男生略带薄茧的指腹，轻划过少女耳后，摩挲着抚上细腻的后颈，嗓音轻落：“刚才怕你害羞。”
程祈神情微敛，平和地对上了女孩眼里的促狭之色，长睫低垂，凝视下来。
男生神色平静到几乎让姜沂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那双黝黑泛蓝的眸子，像一汪沉寂多年深潭。
莫名的，姜沂眼底的从容与促狭，渐渐开始消失。
从赛场上练出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手，试图让彼此间的状态，在此时重新回到所谓的社交安全距离。
是怕吗？
姜沂知道，不是。
是她太久没上赛场，差点快忘了——上了赛场，就没有人不想赢。
而赢，是需要代价的。
直觉告诉她，这份单方面的代价，会比她之前以为的还要重。
但程祈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如同她刚才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一样。
“我想说——印太轻，没尝到。”
她听见男生这样低语道。
是还不够。
程祈低眉轻敛。
他微微倾身下来，轻抵着女孩唇间的温软，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握住女孩的手，余音含混着，才慢条斯理地落下动作来。
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地缠了上来。
长久以往的渴盼与贪妄。
终于借着半寸天光，明目张胆地从漆黑渊底，渗出了影子。
“胡说你——”
女孩未落的话音，被细密又炙热的吻，复压了下去。
他微微倾身，余音含混着，才不轻不重地落下动作。
“姜蒙蒙，做人不能双标。”
程祈抬手，轻扣住女孩的腰身，倾身低头。
掌心轻抚着女孩后颈，微微托住，才凭着曾经的记忆，俯身，覆下吻来。
温热气息袭来。
唇瓣轻碾间，男生含吻着，极有耐心地舔去那点最后的糖味。
一点点轻吻着。
一寸寸描摹着。
仿若在荒寂沙漠中，得觅绿洲。
克制又放肆地贪求着。
又如离群又善伪的孤狼，终寻居所。
贪念与渴盼，冲破禁锢，重现在天光之下。
陌生又空白的失重感，铺天盖地而来。
挣不开，避不得。
明明是循序渐进的吻，却偏带着股让人无从躲避的坠陷感。
原来不驯与臣服，也可以共生。
——
姜沂眼睫微颤，眉轻蹙，似是不满意于因为身高原因，导致自己不得不仰头承受的状态。
所以她便伸手轻拽过男生领口的衣料，却没想到她此举反而将男生更拉近了来。
而那只温热又略带薄茧的手掌，也正搭在女孩腰间，微拢着。
姜沂：“？”怎会如此。
程祈清晰感受到女孩传达出的情绪，不由得闷笑一声。
他反手探向身后，在“哒”的一声响后，自己和女孩的身高差距就颠倒了过来。
程祈微扶着女孩的腰，抬眼淡笑。
姜沂微微睁大眼。
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若有人一眼扫去。
女孩倒更像是“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方。
程祈微垂下眼眸，仰头轻抵上女孩的温软，喉结微动，呼吸落下：“这或许叫公平。”
“对么？”
说着，便又重新落下了吻。
男生轻含慢碾间又带着克制，倒是一副说是要尝糖味，就真的只克制地品着那点甜味的模样。
再无半点逾矩与出格。
但恍惚之间，姜沂想起了这人之前一拒二推三不行的模样。
对此，姜沂只想说，放他大爷的狗屁.jpg。
失策。
下下策。
尽管程祈全程动作都很规矩，说是要尝糖味，就真的只克制地品着那点甜味。
但，哪有这样折腾着尝……糖的！
他二大爷的，大意了。
姜沂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悔意。
——
心跳都变得越来越清晰，呼吸也变得不稳。
但终于，男生还是一副在临界点即将失控之前，松开了姜沂的模样。
不过他宽大温热的掌心，却依旧轻覆在女孩腰间，盈落满怀。
陌生又灼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进肌肤。
程祈低头，侧开脸，却偏偏正好将头埋在少女颈窝的细腻肌肤处。
男生颈侧的体温，烫得厉害。
肌理之下的跃动脉搏，并着姜沂的那份，正无声地跳动着。
灼热的呼吸，似浅若无地擦过耳后。
难耐又微燥。
粗粝指腹轻蹭着女孩细腻温软的后颈肌肤，像是某种隐喻情绪的安抚。
气氛变得暧昧又旖旎。
像是故意至极，又像是自然展露。
总之，这是姜沂第一次意识到，男生的情动，原来是这样？
明明克制着欲念，却又诱人至极。
不，这分明是她定力不足。
思绪逐渐跑偏，姜沂微顿，眨了眨眼，努力平复着因为受生理影响，变得全然不同以往的心跳和呼吸节奏。
女孩指尖轻收，绯红面色逐渐褪去，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闷的。
姜沂主动迫使脑子飞快转着，脸上神情却仿若短暂宕机了。
然后微微垂眼，眼睫轻动。
恍惚间，姜沂渐渐觉得，她似乎能明白点，那种被虞衡不遗余力科普着的“被讨好的快乐”究竟是什么了。
讨好人，姜沂不会。
但关于被讨好，姜沂却很熟悉。
顿了顿，姜沂出于好奇，就想松开男生的怀抱，再细观一下某人的神情，是不是如虞衡说的那般。
然而她刚欲挣开，就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在男生怀中，难以动弹。
清冽而干净的气息，透过滚烫的胸腔层层漫进温软肌肤。
明明力度算不上重，却偏偏是让人难以用巧劲挣开的程度。
可这样的距离，如果一方拔刀，那另一方不是必死无疑？
所以亲密关系的建立，究竟应该是爱意先于信任，还是信任先于爱意呢？亦或是勇气？
忽然，姜沂脑子里就又冒出了这个与此时的旖旎气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想法来。
她怔愣着顿了顿，才回过神来。
“……程祈？”姜沂轻声问。
“你不会这样赖上我吧。”
空气沉默下来。
理智蓦地回笼，姜沂仍记得刚才那一瞬间的直觉。
既然事已成定局，那不如索性摊开讲。
总不能亲两次，就当成必须要负责到底的戏码。
听到这话，程祈眸色微顿，被逗笑了，少有地露出了几分鲜活。
却又并不意外。
这话，也只有姜沂才问得出。
程祈眸子半敛，呼吸轻擦过女孩耳畔发丝。
他承认，自己想要的，已经开始变多了。
而就在姜沂以为男生不会开口时，她耳畔就响起一道低沉而喑哑的嗓音：“所以你会讨厌这样吗？”
的确，他怎么可能不贪心呢？
女孩向来敏锐又迟钝。
如果不能让她自己区分出关系的不同，那在她心里，这段关系便永远只有“应该如何”，而没有“想要如何。”
责任与爱意，本质就是不同的东西。
女孩不懂没关系，那他一点点地陪她一起学。
话落瞬间，程祈也缓缓松开了女孩。
车灯之下，容色潋滟，晃眼极了。
时间无声地流逝着。
姜沂主动迫使脑子飞快转着，脸上神情却仿若短暂宕机。
讨厌……吻吗？
还是讨厌他的吻吗？
她微微抬眼，才认真对上男生那双沉静又暗涌的眸子，眼睫微动。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忽然间，姜沂就心领神会地冒出了虞衡的那句口头禅来。
是这样的感觉吗？
那她或许懂了点。
“不讨厌啊。”姜沂默了默，开口给出了回答。
姜沂抬眼，目光微转，抬手抚上男生深邃清隽的眉眼，略带困惑。
“情侣之间，这样不是……很正常的吗？”
如果讨厌，那她根本不会开始。
对。
但她好像也还没试过第二个人。
那是不是得多换一换，才有得比较？
尤其这样的，实在太容易让人犯迷糊。
秀色虽实在可餐。
她却不是太想做昏君。
姜沂脑子又乱又清晰地计算着得失之比。
程祈见状，眸子半眯了眯，眼尾淡挑，无端带出几分缱绻的意味。
他低头凑近，语气认真又带着诱哄，轻问道：“你该不会是已经在开始思考，下一个该再换个什么样的了？”
是下一个，不是下一次。
被实话戳中的姜沂抬头，目光微转，才落至男生那张写满秀色可餐四个大字的脸上。
那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女孩顿了顿，眉一滞，开口却是否认得熟练：“没有——”
“你猜错了。”
女孩坐正回去，错开了目光。
“我饿了，要吃饭。”姜沂清了清嗓子，轻压帽檐，一副屈尊降贵，大发慈悲就此揭过的模样。
但女孩飞快坐正的模样，却无端显出几分少见的逞强与心虚来。
温软触感消失，顺滑的发丝也从修长指尖穿滑下去。
程祈垂眼，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哑然一笑。
接着，他倾身凑近，眼眸定定。
只见男生那双深邃的眉眼，微微一松，弧度浅浅上扬，旋即才从喉咙溢出几分低笑。
男生偏了偏头，语气认真又坦诚，神色无辜：“对这句话的反应……这么大？”
“吓到你了？”
姜沂：等等？？？这话我刚刚是不是说过？
女孩闻言转头，一脸无可奈何又不可置信地瞪着人。
满脸似乎都写着，做人别得寸进尺！
熟悉的话语，对话的双方，却是完全颠倒过来。
而此时女孩脸上鲜活的的神情，也逐渐和曾经的姜一霸重合起来。
程祈淡挑眉梢，眸底掠过笑意。
只有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觉得哪怕远远遥望，就已是毕生所求。
他的意外之喜，从来都是女孩带给他的。
如九岁。
如十一岁。
如十七岁。
再如、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