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靠近地平线，男生刚一结束训练，给一旁的喻琛落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就匆匆收拾着朝宿舍方向奔去。
橘色的夕阳，落在男生身后的长影下。
泛凉的风迎面灌来，呼啸着掠过耳侧。
凉风穿过湿透的发根，带走了潮湿的汗意。
训练服被浸湿，汗珠刚从颊侧滑落，便化进了黄昏微醺的风中。
男生飞奔着远去，挺拔修长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直至一个转角之后，就彻底消失在落日余晖下。
……
程祈冲完澡，黑色的额发有些凌乱，微湿着，堪堪遮住一点眉眼。
他抬手捞过毛巾，手法随意地擦了擦，才认真洗漱起来。
而镜子里的人，动作和神态也同步起来。
男生眉骨至鼻梁的弧度，生得极好，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显得过于成熟。
年少恣肆，清隽惊绝。
眉眼间的冷冽淡了几分，但线条流畅的轮廓，依旧惊艳而凌厉。
透着股放肆又克制的劲。
男生抬眼，神色平静。
旋即才轻扯出一个笑。
还好，这张脸很好用。
收拾好自己，程祈只套了身款式再简单不过的黑色冲锋衣外套，就迈腿径直下了楼。
“咋，一到开饭，小子们尽往外蹿。”一个体量敦实的门卫大叔，端着个茶杯，嘀咕着轻声咋道。
“老李哈哈哈，你个老头子咋那多事。”
“又不是集训时候，你管人家那些伢做什么，有那闲话功夫，不如来瞧瞧老子刚打的酒。”
门卫大叔的笑谈声三三两两地传入昏暗的夜色中。
朦胧而静谧的夜色中，一辆银黑色的越野，呼啸着驶向城市的另一个尽头。
远遥夜幕垂临下来，五光十色的霓虹辉映于江面。涩冷的秋风，灌进车窗，大脑也逐渐清醒下来。
十字路口下，醒目的红光，染照着夜色。
手机页面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程祈收回视线，安静地抿着唇，眸色微敛，周身气息压得有些闷。
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改变她决定了和认定了的事。
但他也同样没办法就只能看着，等着，再当做全然不知。
永远只能被动站在原地，接受着经她特意筛选，再传递过来的开心与快乐。
这不对。
远处红光微闪，绿灯亮了起来，车流纷纷，各自涌入车道，疾驰而去。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划破了车内的宁静。
程祈握着方向盘微转，刚拐入最近的小巷，便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巷内。
男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松了松劲，利落摘掉耳机，同时伸手取下手机。
“喂，程祈。”女孩清列温和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
清晰，又平和。
程祈握着手机的手指微松，眸光注视着远方夜色中那点最亮的光，嗓音微缓，眸中情绪沉静下来，低唤着：“姜沂。”
“嗯？”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明显的疑惑。
“吃晚饭了吗？”男生开口，眉眼一松，淡润低沉的嗓音落得又轻又缓。
思绪起伏间，脑子里闪过万千种话，但最后程祈还是只给出了那句俗套又无聊的开场白。
仿佛刚才的那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只是为了问这一句寒暄。
不知道因着夜色的原因，还是因为听筒介质的原因。
男生往日里那把淡润又清沉的嗓音。
此刻在电话里，却莫名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些闷。
像是压着性子，藏起了多余的情绪。
不过姜沂却没有多想，只当是听筒的影响。
于是，电话那头的女孩，只微顿了一瞬，就叹了声道：“还没有。”
程祈闻言，莫名笑了下：“那我来找你。”
说着，男生轻拧了下钥匙，是发动机开始运转的声音。
女孩哎了一声，“你不是该在宿舍吗？”
“接下来这两天都没有训练。”男生耐心解释道。
女孩了然一声，才道：“那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程祈唇角微牵，低眸笑着：“如果我说大概猜到了，你信吗？”
姜沂闻言挑了挑眉梢，笑意促狭：“是吗？那我现在可就换地儿了？”
程祈闷笑了下，语气里带着纵容：“嗯，那也行。”
一听这话，姜沂才确信男生大概还真知道她在哪儿。
却还是不由得失笑道：“哎？真不用问问我在哪儿？”
女孩饶有兴致地开口，问得直白又坦然。
程祈神色微松，也直白而肯定道：“不用。”
“毕竟我还挺相信你的。”
“尤其是在做选择这件事上。”
话落，他便将手机调为外放，并重新放回了车载支架上。
“嗯？”女孩微诧地反问着。
默了一瞬，才听得电话里传来姜沂那声明显的笑，清列又干净：“怎么？”
“您这拐着弯自夸，做人忒不厚道这事，也学我啊。”
女孩的语气，渐渐舒展起来。
清列温软的笑意，通过电流，来得快，散得也快。
似乎还来不及留住些什么，便不见了痕迹。
思绪模糊间，程祈终于看到了远处最亮的那段路。
“嗯。”他低应一声。
“这大概叫近朱者赤。”
“那不然，我再补个学费也行？”说着，男生眉眼微动，眸中噙笑，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
因为临近大学城，所以城西的这座文化广场，也承载着这座小城里为数不多的烟火夜生活。
模糊的夜色，被广场中的霓虹灯尽数涂抹开来，露出鲜活的模样。
零星的碎光，拨开层层云雾，缀在这片夜幕之上，静谧地叠交于黑暗中。
漆黑穹顶之下，华灯初上，隐约地勾勒着广场大楼的轮廓。
通明的灯光下，是三两而行的大学生，正往来穿梭在广场附近的车水马龙之间。
程祈随着喧嚣人群，一起越过斑驳的人行道，来到了夜晚的广场之上。
商场两侧的橱窗里，各色商品分类排开。
一眼望去，货架之上，几乎琳琅满目。
灯火通明之下，是松散又喧嚣着的三两人群。
人群里，不是带着老人孩子来采购的中年夫妻，就是终于得空开始享受下班生活的年轻人。
其中或者还间杂着些许，需要卡着门禁点回寝的校园小情侣。
但放眼望去，大多数人的节奏，都是缓慢而闲适的。
像程祈这样，目标明确，又形单影只的年轻人，即便混在那些结伴而行的人群里，也依旧会显得有些突出。
毕竟小城的夜生活氛围，大多都是闲适又随和的。
三两结伴，随意逛逛。
不必特意寻求感官上的刺激，也不必特意寻求生活里喘气的空隙。
商场的灯光，亮如白昼，几乎要将每个人脸上的五官细节，都照得清清楚楚。
于是，程祈刚上三楼，就一眼望见了那个视线久久未曾离开冰场的女孩。
顶上的灯，明明亮如白昼，却有如冷阳直入，照得人滚烫又沁骨。
而程祈眼前，也仿佛闪回了女孩那年的一切。
极致的恣肆彩色与极致的灰色，交织碰撞，直至最后互相缠绕，无法剥离，直逼得人只能生吞咽下。
男生微微敛容，静默地注视着远处的少女。
清冷的眼神里，染上些许情绪。
修长挺拔的身影，兀自朝前迈去。
紧接着——
“那群小孩儿就那么好看吗？”
即便那群小萝卜头现在只留了个背影正在听课，也还要看着……冰场吗？
别难过。
我会帮你把真相找回来。
一道又轻又淡的嗓音，就这样低缓着落了下去。
“姜蒙蒙。”
程祈低眸，指尖触上少女的帽檐。
姜沂侧首抬望。
随声而至的，是熟悉的柚香。
柚香于姜沂是再熟悉不过的，但男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带着柚香的呢？
气味传进大脑的一瞬间，姜沂微微呆怔了一秒。
似乎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尽管她的直觉至今为止，还没有出过错。但她也并不在乎，程祈是不是故意勾着她去找回初识的记忆。
不过一味退让和善解人意，也不是她的作风。
既然喜欢她，那就要学会提前接受她的所有习惯和喜恶。
有什么问题吗？
过去那十九年的岁月，早教会了姜沂一个道理——今朝既有酒，那便今朝醉。
这样想着，姜沂轻抬了抬眼，唇角微弯，偏了偏头，清亮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黠然，又轻又快地唤了一声：“你来了啊——”
话落，还不等身旁之人作回。
便见少女已然垫脚凑上去，微微抬手，侧身一拽过人，便扣住男生的后颈，落下了一个沾满糖渍的轻吻。
柔软的发梢，轻擦过程祈脸颊，女孩温凉的指腹轻压上男生线条分明的下巴。
背后靠着的，是一人宽的瓷柱，正好背对着冰场，掩住了两人微乱的身形，耳畔响起衣料的摩挲声。
蓦地，程祈身形微微一僵。
但动作却还是下意识地，一手护住了女孩的腰。
而另一只手则覆上女孩的臂弯，轻握住。
缄默间，他眼睫微垂，顿了顿，指尖力度微松，终究没有选择拉开女孩，也没有躲开女孩的动作。
只是就这样纵着女孩的肆意妄为。
微酸的蜜柚味漫进唇齿之间。
裹着糖渍，甜得要命。
良久，女孩松开动作，好奇地抿了抿唇瓣。
糖渍少了大半。
反倒是男生的唇角上，染上了些许微润的糖渍，在耀眼的灯光下，亮得人发烫。
姜沂满意地笑了笑。
一副按部就班，通关成功的模样。
程祈垂眸，对上女孩黠然又无辜的眼神，情绪无声翻涌着。
深邃而清隽的眉眼，配上眼尾那点红痣，偏像极了早该被拽下孤清高台的存在。
深邃的瞳仁里，本就藏着妄欲与执念。
而当程祈认真地望进女孩那双清亮又恣肆的眸子，试图找寻出一丝一毫关于那年夏天的痕迹时。
才忽的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来。
他以为，那是不重要的。
但此时他才发现，觉得不重要，觉得不在乎了，那纯属是——扯淡。
故作大方的，该是蠢蛋。
姜沂抬眸，对上的就是那道极有存在感的眼神，眼神里蕴着的，是炽热到发烫的赤诚与执着。
一时间，她有些哑然。
不过她却误以为男生太过在乎事情发生的时机，比如不够正式，太过随意等等。
于是，她带几分没来由的困惑，试探地发问道：“……反应这么大？”
一句话问得直率又大方，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模样。
姜沂眨眨眼，歪了歪头，眸底似是露出几分认真的困惑：“吓到你了么？”
“是刚吃太甜了，就想分给你尝尝。”
“这应该，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