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轻蹭间，独属于女孩的暖意，伴着清甜柚香。
从指腹处的细腻，清晰传来。
这是被家人耐心护养着长大的人，才会有的肤感。
握掌之下，触感滑腻柔嫩，几乎快让人不忍去拽。
但最后，女孩纤细的手腕，还是就这样，被他仿佛无赖似的。
故意拽进了掌中，不动声色地圈握住。
轻而易举，也毫不费力。
昏暗灯光之下，瓜果酒香缠绕萦于鼻间。
程祈带着醉意的眸子微深，却氤氲起薄薄水雾。
漆黑的眸子里，越发的无辜与怔然。
粗粝指腹，在他逾矩轻触间，甚至还能感受到那滑腻肌肤之下的生命流动。
温热，鲜活。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刚为何偏偏要那样，选择去拽住她。
或许因为酒意漫了上来。
那个沉寂已久的顽劣贪念，就那样毫无征兆的，突然从心底又冒了出来。
试一试，拉住她。
他想。
不是漫漫孤夜里，梦中那个周而复始，只能被自己划破开来的沉潜困局。
而是他能伸手，去拽住一些什么。
既然落下了星亮，为什么不能去拽住。
程祈时常会这样，矛盾又可耻地想着。
但他也仅仅是，想试着伸手去拽而已。
他到底还是想试一试，当自己不再遥望于星时，究竟会是什么感觉。
毕竟，拽住星星，和遥望星星。
不一样。
然而，当程祈对上女孩那双清明至极的眸子时。
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底无谓又多余的情绪。
倏忽间，男生就悄然松了手。
从握住，到松手，不过短短几秒。
因此，尽管姜沂直觉有点奇怪，但从逻辑上看，并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甚至，她看着男生深邃凌厉眉眼之下的挺鼻浅唇。
姜沂竟然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见鬼似的乖巧安静。
但和外面等着的，那个像猫科动物似的小学弟，他身上的乖巧安静不同。
眼前这个男生，更像是因醉意而茫然收爪的大型犬类。
男生长腿微屈，神情迷倦地，缓缓从地毯上坐直了起来，半倚沙发。
一副才找回清醒思绪的模样。
昏暗灯光下，男生带着乖巧安静的神情，迎上视线，缓缓开了口，嗓音微沉。
“抱歉，学姐。”
姜沂顿了顿，随意地说了句没事。
因为，在她看来，不过是拽个手腕而已。
从小的生活和训练环境，早让她对这种无意的肢体接触，不会生出什么排斥或敏感的反应。
毕竟除开赛场，在平时的训练里，也会需要队友间的配合、接触、和信任。
而且她从小到大，因为各种原因和契机，不知道牵过多少男孩子的手。
更何况，还在更小的时候。
院里几乎没哪个孩子，没因想求保护，而拉过姜家那个姜一霸的手。
不过男生的这句话，确实会让姜沂觉得，那小子的这个室友，果然很克制守礼。
会尊重女孩的人，家教应该挺好。
姜沂想。
于是，女生把像个树袋熊一样，快挂在自己身上的醉鬼扶好，就准备径直离开了。
就算她们不回学校，她也得先把这醉鬼安置了再说。
“呜呜呜，姜姜，我们一起喝，那酒很好喝嘿嘿。”
“姜姜，你也喝酒了嘻嘻，我闻到酒味了。”
“姜姜，你身上好香啊，一定记得告诉我是哪家的。”
“我也想买，嘿嘿。”
醉意上头的蒋丹意，此时就像个无赖的孩子。
姜沂拨开这个蹭得太紧的脑袋后，顿了顿。
突然，她心里冒出了一个合理且莫名的想法。
她和高琳都知道，蒋丹意每每喝大了，就是这副又乖又无赖的模样。
但外面那个小学弟……
刚刚那模样，是不是很像被轻薄了的样子？
当这个想法一出，当姜沂再看向蒋丹意时，神情就变得复杂。
“能麻烦学姐，借个电话么？”
淡沉低哑的醉意声响起。
姜沂闻声望过去，正好对上抬眼看过来的男生。
那双深邃的眸子，逐渐恢复了清明，不再是醉意怔然的模样。
“它没电了。”男生递出手机按了按，给姜沂看着。
一句普通又坦诚的话，却被醉意仍在的男生，说得又乖又委屈。
说完，男生按了按前额，像是在试图保持清醒的模样。
但男生一连给几个室友打完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姜沂顿了顿，帮着打给了姜以南另一个，专用作家人联系的号码。
几道嘟声后，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姐，怎么了？”姜以南的声音有些大，背景音有些嘈杂。
大概是和其他朋友换了地方，准备通宵追球赛。
“你那个叫程奇的室友，托我问你们，寝室有人吗？”
虽然她不明白，姜以南怎么没带这个和他关系还不错的男生，一起走。
但姜沂向来，不会对姜以南的交友处事，多作插手，更不会质问。
那头的姜以南，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把话捋了捋。
就猜到，姜沂估计是去接蒋丹意的时候，然后顺带遇见了程祈。
不过，程祈又没喝酒，怎么还没回宿舍？
总不能是听那个跑调麦霸唱歌，听得入迷了吧？
“啊那个哦，姐，我们明儿没课，今儿就不回去了。”男生大大咧咧道。
“你让祈哥他，就甭等我们了啊。”
“姐对了，账我们A了，您不用管啊。”
大概是到了赛事正激烈的时候，姜以南不知被谁喊了一嗓子，火速落下一句“就先这样了啊姐。”
便顺势，利落挂掉了电话。
姜沂顿口无言，只好把准备说的话，又压了回去。
她看着暂时被扶到沙发上的蒋丹意，一副快要进入甜美梦乡的样子，叹了口气。
这边给男生转达完话，姜沂就拍了拍蒋丹意的醉脸，沟通着扶起了她。
而男生，也慢吞吞起身，道了句谢，就先往外走去。
“姜、姜学姐，你你带身份证了吗？”
“我怕你们现在回去，应应该锁楼了。”
钟如风像是终于收拾好了情绪，无措又紧张地关心着。
“怪我出门忘带带包了。”
男生的一双眼，又大又圆，再做出这副歉疚自责的样子。
很难不让姜沂觉得，蒋丹意的话，说得确实有道理——越乖，越不忍伤害。
不过，姜沂本就没打算，要带蒋丹意回学校安置。
毕竟等这近一个小时车程赶回去，宿舍阿姨早进被窝了。
“我带她回我家。”
姜沂扶着蒋丹意朝外走去。
“你不用担心。”
“对了，等你回去，应该也锁楼了。”
“那你……”
姜沂顿了顿，她倒是不介意多带个人回去。
毕竟，一个人禁不禁揍，还是很容易看出来。
而这位小学弟，一看，就能被她轻易收拾下来。
她犹豫迟疑的那个点，是明早蒋丹意起床后，看见人的反应。
钟如风听得乖巧安静，似是在认真等着姜沂的话。
但在姜沂停顿间，他瞬间就意会出这位学姐的意思了。
男生抱着双肩包，连忙摇头摆手，“不用不用，姜学姐不用管我。”
“我我随便，找家便利店呆一晚就行了。”
男生腼腆又诚挚地挠了挠头，一脸很怕给人添麻烦的样子。
感觉到怀里的蒋丹意，快见周公了。
姜沂再看着腼腆乖巧的小学弟，神情是说不上的复杂。
算了，她还是做不出把人扔便利店的事，毕竟也算帮了蒋丹意。
三人就这样步调一致地，走出了诵笙ktv。
而姜沂，最终还是拒绝了，钟如风试图帮忙分担的好意。
她不想，让醉酒不断片的蒋丹意，明早醒来想起后，对着她犹如猫抓，急得上窜下跳。
光是准备收容这个小学弟，都不知道明早蒋丹意要怎么发窘一番了。
……
夜风微凉，皎月渐隐，巨大的夜幕笼罩而下。
但外面入目所及，却是京市正当时的繁华夜景。
叫的车很快就到了。
但就在姜沂把蒋丹意扶上后座，退身关门后，眼角却瞥见行道树角落里，倚坐着个人。
打眼瞧上去，像是刚才那个男生。
姜沂和司机说了句什么。
就径直朝就那样坐在地上的人，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女孩半弯腰下来，语气平常地问着。
就像是偶遇寒暄时，会问的吃什么，天气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同学，程奇？”
看着男生，就要席地而睡，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姜沂又响起了询问声。
女孩作势搭手上去，准备试图唤醒昏沉的醉鬼。
但倏忽间，就在快搭手上去的时候。
男生却缓缓侧过身，正面望来。
程祈将氤氲着醉意的眸子，轻抬对上女孩的视线。
耳畔寂然无声，夏风袭来。
回忆翻涌而至。
那时，十一岁的姜沂，对着身形像七八岁小孩的他。
遇见后，问出的第一句话也是：“你还好吗？”
姜沂……
程祈眸光轻滞，指尖微顿。
似有种奇妙又隐秘的感觉，密密麻麻地窜进了四肢百骸。
其实，他今晚根本没饮几杯。不过是，刚好他酒量很差而已。
但要惺惺作态出，这副刻意为之的模样，也勉强够了。
他是不急。
但在他的这个休假期结束后，他们就要北赴另一个训练场地。
而她，大概明年就要被分配驻外了。
所以，他至今为止，也不过只告诉了她，自己叫什么。
她知道自己叫程祈，却并不知道是哪个祈。
而在刚刚活动场地，看到蒋丹意的那个瞬间。
他就想，那再见她一次。
再见一面。
至于最后，也的确如他所料，女孩不会，不闻不问。
但到这里，也就够了。
……
男生反应慢了半拍，眼角微牵，摇了摇头。
“没事，缓缓就行。”
回完话，程祈就神情懒倦地垂眸下去，安静又乖巧。
但在姜沂看来，却是一副准备席地而睡，凑活过夜的样子。
姜沂眉梢微动，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钟如风。
“你如果没带钥匙又太晚的话。”
“那不如，就和他到我家挤一挤。”
转瞬间，姜沂就做出了决定。
本来她就有意收容那个傻不愣登的小学弟一晚，毕竟他是因为帮忙看顾了阵蒋丹意，才错过了回寝时间。
现在顺便加上这个人，那个傻小子，估计就不会再严词拒绝了。
至于放两个算得上是陌生的成年男性进门，会遇到的危险。
姜沂，不至于搞不定。
而程祈闻言，目光逡巡而过，却是眉骨微抬，眸光转淡。
眼神清明，问着：“他？”
原本在女孩话落瞬间，涌上的意外情绪，却被更大的无名情绪，所淹没了。
夜风微凉涌起，月隐入云，行道树下，灯影微绰，将影子斜拉而出，静谧无声。
姜沂……
你怎么又对那么多的人，没有防备心。
何况，是对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