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此行顺利，姜南枝已经备好了厚礼。

    不过当看见对方的领头人是一张眼熟的面孔时，她就知道这件事可能没这么简单。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敬酒的姜南枝非常礼貌，“看起来眼熟。”

    “嫂子不认识我了。”冯泉用两人可听的音量说话。

    未来娱乐里的一些记忆闪进脑海，还有在医院长椅上的那个总是抱着一个黑色保温杯的锡纸烫男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位么。

    姜南枝赔酒道：“是我眼拙，没想到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幸会，嫂子。”冯泉和她碰杯。

    姜南枝看着他脸上好整以暇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肆意报复，但那天晚上她属实没有正面得罪过这位。

    这顿饭吃了和没吃一样，不过姜南枝还是给每个人送了礼物。

    在这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未必没有需要这些人帮忙的地方。

    这次冯泉的事是个教训。

    等人走完，许枫唉声叹气地套上外套：“你说说你，开口有那么难吗？”

    这些人哪个不认识宋衍？只要把宋衍抬出来，谁不给宋衍三分薄面？

    许枫也正是知道这点，才把冯泉约出来。

    但他刚刚提宋总，冯泉就跟没听见似的。资本相关的问题从来不是他这个导演能解决的。

    许枫告辞：“我看你还是直接和宋衍说吧。”

    姜南枝坐在座位上没说话，服务员拿来账单，她签完字就走了。

    地下停车场一辆车开着车灯似乎等了很久，看见姜南枝走出电梯，还打双闪按了喇叭。

    是冯泉。

    他降下车窗说：“嫂子，你这又是何必呢，有事您让二哥直接吩咐我，犯不着花这个钱。”

    “为什么？”姜南枝忽然开口。

    环境空旷，有点回音，加上其他车辆行驶，冯泉一时没听清楚。

    “嫂子说了什么？”

    姜南枝走近些，胳膊趴在窗户上，近得冯泉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冯泉盯着她脖子上荡漾的坠子，荡得他嘴巴有点干。

    今天穿的薄款圆中领，姜南枝无惧他的目光：“你和宋衍无亲无故，称我嫂子有点不合适吧？”

    她拿下冯泉耳朵上的烟，送他嘴里。冯泉配合咬住，蹙眉盯住她漂亮的手指，伸进他衬衫的胸前口袋里，夹出打火机。

    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慢得撩人，撩得冯泉恍惚中觉得她已经不是那天晚上正经到给赵显开瓢的小媳妇。

    她给冯泉点上烟，把打火机塞回去，碰到冯泉胸口，他鬼使神差地把它当成女人手指的触碰，故意把吸进嘴里的烟往姜南枝脸上吐，笑容恶劣。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

    姜南枝直起身子，脸色冷下去不少：“说是为了赵显报复我，这个理由有点勉强。说是为了宋衍教训我，就更站不住脚，你没资格，也管不着，这是我和宋衍的权利。冯少总不会和那些没品又低级的男人一样，想以此看好兄弟处理家务事的乐子吧？”

    冯泉被说中，当然不可能对号入座承认自己是那种没品又低级的男人。

    在他眼里，秦之深才是这种人。

    “可不是我要为难你，是有人为了为难你找到我。”冯泉是故意争对她没错，但他不可能彻底得罪宋衍，见好就收即可。

    姜南枝也是拿准了这点才敢摊牌：“我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好处能让你答应这件事。”

    “如果不是好处呢？”

    “不是好处…”姜南枝慢慢后退，站到一个安全的距离，目光有些可怜地看着冯泉，“我听说冯家三代都在电视台总局工作，根基牢固，应该没做过什么贪污违法的事情吧。”

    这个圈子有多脏，身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冯泉眼底神色深了，合上车窗踩下油门离开此处。

    回到车里，姜南枝握着方向盘紧了紧手指。

    想看她走投无路可怜巴巴地找宋衍帮忙出头是吗？

    利用职位之便以权谋私只为了看她狼狈，她一定会让冯泉后悔。

    -

    赵律打来电话禀告跟踪陈昕的进展时，姜南枝正和李臣年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

    李臣年刚到，等她挂了电话就问：“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毕竟和姜南枝的几次面谈，对他来说都是不怎么愉快的经历。他对姜南枝有心理阴影了。

    姜南枝开门见山：“我在网上搜了你前年突然撤档的那部电影，当时你深陷一桩绯闻，有印象吗？”

    李臣年的表现有了丝微妙的变化。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不太记得。”

    姜南枝说：“你弥补祝天赐，向导演推荐她做你新电影的女主角，这点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经历过的，祝天赐现在可能也在经历？”

    李臣年眉头皱起来：“我只是个打工仔，或许有点名气，有了推荐对手演员的权利，但最终拍案决定的不是我，是谁你清楚。”

    姜南枝心里默念宋衍的名字。

    “你和一个二线演员传出绯闻，根本不足以成为撤档压片的理由。我猜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知是心虚还是无意，李臣年飞快扯了下唇，那笑容竟然是有点讽刺的。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时而看别处时而看姜南枝，像在斟酌。

    在姜南枝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李臣年终于低低开口：“资本的屎盆子往往会扣在我们这些戏子身上。这就是打工仔存在的真正意义。”

    姜南枝皱眉：“你被人陷害了？绯闻的男主角另有其人？”

    “不是陷害。”李臣年说，“虽然最初我不同意，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最后是我自愿的。”

    网络上搜集的信息和李臣年的串联起来的话，很容易就能理清来龙去脉。

    姜南枝猜测：“你发现了他的秘密？他被人偷拍、曝光。找出他的身份是迟早的事。你可能也在曝光的这份名单里，比如——李臣年也现身某某酒店。他找到你，拿电影上映的筹码逼迫你帮他背锅，承认和那个女演员私会的是你。是不是这样？”

    李臣年苦笑：“大差不差了。”

    绯闻向来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毁了一个明星，也可以让这个明星更有知名度。

    宋衍作为一个老板，他自然知道一个不实的绯闻对于当红影帝李臣年来说是有利的。所以宋衍知道并允许纵容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而当时传出绯闻的女演员目前已经隐退。

    网络上根本搜不到最新消息。

    姜南枝给瓶子拨了个电话，瓶子一个小时后出现在她面前。

    “我要你给我查一个人。”

    是“给”不是“帮”。

    很少见她使唤自己用的是命令的语气，瓶子舔了舔唇。

    “太太请说。”

    不问查谁查什么，看来类似这种事情没少干。

    姜南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李彩妮，一个女演员。”

    瓶子皱眉：“你说的该不会是《偷心计划》里面的女二吧？”

    她不清楚：“有什么问题？”

    在电影圈里，李彩妮相当于一个御用配角，出演过很多部电影。

    “如果是这个人，那查起来不会太麻烦。”瓶子未有隐瞒，“前年宋总让我查过她，出道炒作的是清纯玉女，资源好到爆炸，但演技太烂，后来沦为配角。绯闻对象有很多，包括李臣年，当红流量，老演员…还有大佬啊什么的。去年二月宣布退圈，因为不红，没什么人知道。”

    她捕捉到瓶子说“大佬”前面的奇怪停顿。

    “为什么退圈？”

    “怀孕了。”

    “谁的？”

    瓶子一时没说话，看着姜南枝，猜测她的目的。

    被盯久了，姜南枝反倒笑了，笃定地说：“这个孩子，是那位大佬的吧？”

    瓶子吸了吸鼻子。

    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她自己猜的。

    “这个不要你查了，你去给我跑一趟曼升酒店，问一下两年前的监控还能不能看到？”姜南枝说。

    瓶子果断道：“肯定不能，酒店的监控都是三个月清一次，这没办法。”

    姜南枝不满意：“那个不用，这个不能，你还可以为我做什么？”

    瓶子笑：“太太就没有其他想要查清楚的了？”

    姜南枝态度转变，温柔不少：“让你查谁都可以？哪怕是你老板认识的人？哪怕把这件事情搞大？”

    瓶子又迟疑了。

    总不会是宋家的几位吧？

    这个他可不敢。

    然后他就听姜南枝语气玩味地说：“冯正林，这位大佬你应该不陌生吧！”

    -

    当一向恋家的父亲突然开始夜不归宿，当询问母亲却三缄其口时，冯泉就隐约感觉将要有事情发生。

    直到父亲冯正林被带走调查，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不顾阻拦，强行闯进了明日总裁的办公室。

    宋衍放下刷了半天的手机微博，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来找我？”

    冯泉很是激动：“二哥，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这么纵容嫂子搞事？！”

    她要瓶子做的事情宋衍早已经有所耳闻，不管不问也的确是他在纵容。

    “和我老婆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我老婆逼你爸养小三生私生子吧？”

    “私生子”三个字戳疼了冯泉，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他放下姿态说：“我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二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等。”宋衍冷酷地说。

    这如何等得？

    “等”就是“死”。父亲干不干净，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其实不难办，只要宋衍出面，他爸起码可以落个体面的收场。

    但宋衍会帮吗？

    包庇姜南枝，纵容姜南枝做这些，不阻止姜南枝就算了，连句提醒都不给他！

    冯泉闭了闭眼睛，尽管很想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一把扫掉了桌面上的电脑等物品。

    听见动静的罗秘书直接推门进来，发现满地狼藉后就要叫保安上来，宋衍及时抬了抬手。

    他对冯泉说：“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白热化了，该怎么把损失降到最小才最重要，而不是在我这里无能狂怒。我可以让下面的人不插手这件事。”

    冯泉笑容讽刺：“不是纵容她吗？你要是下了命令禁止给我家倒油，她不会生你气？”

    罗秘书失望摇头，暗道冯泉给脸不要脸。

    这已经是男人看在往日情分上给予的最仁义的帮助了。

    “你说得对，所以我撤回刚刚的话。”宋衍做了一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冯泉脸色铁青地离开，还踹倒那张梨木椅子。

    罗秘书这才禀告：“公关部负责人告诉我，太太请他们当水军了。”

    宋衍从全景落地窗朝楼下的车辆张望：“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来看我？”

    “……”罗秘书无语，“太太没来，微信和公关部说的。”

    她有公关部微信？

    宋衍一时怔住，不过想想又明白了，家里电脑上登有他的工作微信，无需验证，开机自动登录。里面有公司各个部门的群聊。

    罗秘书一事不明：“冯家倒了虽然伤害不到咱们，但也没好处。为什么还要纵容太太把事情闹大呢？”

    “她的事，我不敢管。”不等罗秘书汗颜，他烦躁起身，“叫人进来收拾，我回去陪老婆。”

    宋衍只是想起自己做狗时，就在这个办公室里，姜南枝对cpu说的话。

    娱乐圈里不该有臭虫存在。

    每一个相关岗位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