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看起来有些疲惫，下巴棱角愈发分明了些，来之前应该收拾过自己，发型比前阵子还要短。
灯下，餐桌气氛和谐。
她将酒店之前送来的一碗米饭塞微波炉热了热，给赵律。
他问：“就一份？”
“不太饿，吃点烤鸭就够了。”姜南枝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动。
赵律扒着饭菜：“这些天都在剧组？”
“嗯。”
“感觉怎么样？”
“不错。”
碍于自己的身份，赵律适当对男主人表示关心：“先生还好吧？”
姜南枝没做声。
赵律直觉不对：“怎么了？”
事情到这步，姜南枝觉得是时候解决了：“我先生醒了。”
赵律心里仿佛蹦出一道玻璃碎裂声，他没有露出失望表情，权衡利弊咬了下唇，略显可怜：“所以呢，你要解雇我？”
像极了路边的流浪狗可怜中透出几分野性不羁，是寂寞富婆们都会喜欢呵护的类型。
不过他显然错估了眼前这位的脾性和爱好。
姜南枝摊开讲：“我和我先生是新婚，以我对他的了解，目前他应该不会喜欢我身边除了他自己和cpu之外的第三个雄性。”
赵律嗤了声：“我跟着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我先生，没有日理万机，在外不需要佣人，有手有脚，更不必着人伺候。”她取下一只手套，抓过赵律带来的一瓶啤酒，送嘴边不费力气一别，盖就落了下来。
赵律：“……”
为了撵走他，她可真是努力。
“我是乡下小镇来的，虽说嫁他不费吹灰之力，却暂时不希望失去这份婚姻。”姜南枝希望他明白，“我身边一切年轻男人，都可能成为埋葬我婚姻的刽子手，我若行差踏错一步，死的是我自己。”
这样说就严重了。
和她毕竟同龄，赵律虽心有惋惜，可不会害人至此：“好聚好散。”
他也利落用牙齿开了一瓶啤酒，与她碰了下瓶颈。
“可以继续做朋友吧？”
“嗯。”姜南枝点头咽下苦涩的酒，想起什么说，“佣金我会两倍照付，站在朋友角度，我建议你想想未来，比如，去学一项适合自己的热门手艺。”
“好。”赵律归还车钥匙，“佣金就不用了，就当我帮了你这朋友一个小忙。”
“必须要给。”姜南枝道。
赵律感觉拗着挺没意思的，自己的确想存点钱，不再推拒。
很快吃完了这顿饭。
赵律心不在焉收拾完餐桌，拎上垃圾，准备告别的时候，她忽然接通手里的电话。
姜南枝冲他做口型：等等。
还有点事要同他商量。
赵律只好在沙发里坐下，半分钟后，感觉她暂时没有挂断打算，就点进手机找起下一份新工作。
电话是许枫打的，和她讨论关于男二加戏的事情，聊起剧本来，她就有很多话讲，怕别人不服气，怕别人不理解创作初衷，也怕魔编改了故事本来味道。恰好许枫是个侃王，和她一样喜欢聊剧本。
结果这么一聊，就是四十几分钟过去。
许枫挂断前，嚷嚷着让助理给他来杯水。
姜南枝摇头失笑，迟来地想起赵律，发现他已经歪躺在了沙发里睡着了。
她之前忽然想到许枫提过，徐知锦导演想要招一个剧组人员的事，都是力气活，虽说前期可能累点，但认真干的话，说不定会在剧组内担任一定要职。
她是有意结交徐知锦的，安插一个认识的人在他那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得看赵律对这份工作感不感兴趣。
姜南枝本想叫醒他。
他的手机掉在地上，待电时间挺长还亮着屏，和亲人的聊天暴露在她眼底。
赵律：【多陪陪我外婆，我会定期给你们打足够的钱，看在亲人一场，请善待她。】
姜南枝挪开目光看赵律。
少年一样的男孩子，平常大咧咧又容易害羞，有点小坏，挺会耍小聪明，骨子里却是一个孝顺孩子。
想必这些天忙于母亲丧事操劳不已，她斤斤计较倒显得不近人情。
罢了。
让他睡吧。
正好她要整理一下加戏情节。
豪华套房里有不少电子产品，姜南枝却没用过几个，依旧打开大学期间的笔记本电脑。
结果这一忙就是几个钟头过去，她捶着发酸的肩颈起身时，发现已经快凌晨三点。
合上笔记本，她轻手轻脚去浴室刷牙。
传来门铃响，怕吵醒赵律，她来不及擦脸便急急去开门。
这么晚了，不排除是瓶子。
虽然她让瓶子不要跟着，但难免瓶子不会悄悄做事。她应该发个消息给瓶子，提前告知一下的。
可当她来到门后，从猫眼看外面，神色瞬间变了。
赵律被门铃吵醒，睡得昏昏沉沉，揉按酸胀的太阳穴，见她迟迟不动：“谁？”
姜南枝看向他：“完了。”
赵律想到那个男人，刷地从沙发弹跳而起：“我躲哪？”
“不必了。”她果断说。
赵律一愣。
姜南枝又看了一下门外，确定男人和颜悦色，甚至做出抿唇、眨眼、好奇环顾四周的纯良表情来，但她并不认为男人是个纯良的角色，却莫名笃定男人不会大动干戈。
深呼吸，姜南枝打开门。
赵律捡起地上手机，拎垃圾袋站去空旷处，装作要离开的样子。
虽然想过勾搭女主人，但没想过会被男主人捉“奸”在房。
他自问干不出这么丧德毁女孩子清誉的事情。
而且对方有钱有权。
惹上了就是麻烦。
通过之前的对话来看，她只会明哲保身，不会保他。
宋衍一改对大部分人都睥睨相待的眼神，微微俯低后颈，门一开目光就对上她的。
刚洗过脸，姜南枝眉眼间水光粼粼，莞尔楚楚动人：“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宋衍说：“给你送东西。”
后面罗秘书递上红酒。
姜南枝两手接过，转了圈瓶身，是公司办公室那瓶珍藏：“谢谢。”
宋衍视线追随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心头诡异地软了软，今晚难得扯个淡笑。
“你喜欢就好。”
姜南枝故意去看男人身后恨不得把头垂进地里的瓶子，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宋衍像是本来没这个想法，受宠若惊地挑眉瞧一眼她身后，绅士说：“时间这么晚，会不会不方便。”
“本来就没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她转身回屋，看一眼赵律。
只赵律垂着眼，没机会领悟她眼中的示意。
宋衍品味她话中意思，唇角又弯了弯，抬脚走进。
后头的罗秘书和瓶子虽然都低着头，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狂翻眼皮子观察老板脸色。
看老板笑，他们只觉得赵律要倒大霉了。
外面那个男人走进，赵律心里缓缓凝聚的不安感呈巨山一样当头压下来。
和面对宋徽不同，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危险是无形而庞大的。
“晚上好。”赵律说。
宋衍略顿：“有客人？”
姜南枝将红酒放茶几，坦坦荡荡地说：“罗秘书没和你说么，多亏了他这段时间帮我照顾你。”
罗秘书瞄老板后脑勺：“他就是赵律。”
她帮自己说话，赵律自然不能给她惹麻烦：“领了佣金，都是我应该做的。”
房内灯光敞亮，瓶子进来后先看了眼大床，整齐。又看了眼床边，垃圾桶里堆满了皱巴巴的纸团。他眉头一皱，假意检查身上，老板先前踹的脚印还在，抬手轻轻一掸，没掸掉多少灰尘，他便装模作样去床头找纸巾。
距离近了，发现垃圾桶里不是什么污秽之物，只是揉成团的A4纸张而已。
瓶子顿了顿，回头问：“有湿纸巾吗？”
姜南枝装作不知道瓶子在看什么，心中冷笑：“去浴室擦吧。”
正和瓶子心意。
“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宋衍目光落在赵律手中袋子上，笑意不达眼底，“那是什么？”
“晚餐垃圾。”赵律对他口中的照顾实在心虚，干笑了一下说，“我正好要带下去…”
“这种事哪能让你做。”宋衍坐进沙发，“罗安全。”
不等赵律说出下半句“本来就准备走了”，垃圾袋便被罗秘书拿走。
罗秘书快步出门，将垃圾袋交给保镖，保镖们行动迅速，就地打开垃圾袋，四五颗头颅扎堆，三下五除二检查干净，不约而同对罗秘书摇头，其中一个脱下西装外套，仔细将地上垃圾一把包住，不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罗秘书只在门口待了三四秒就回来，神色轻松：“让人送下去丢了。”
虽没听见声音，但姜南枝猜到垃圾大概率也被门外的人检查了。她对赵律说：“时间不早，后会有期。”
宋衍挑高一边眉。
她坐下和男人解释：“刚已经结束了和他的雇佣关系，现在他是自由人。”
几个小时就谈这个？
骗鬼呢。
罗秘书暗暗腹诽。
赵律终于领悟，自己现在是自由人，没义务在这里耗着：“我先走了。”
宋衍淡淡开口：“更深露重，就在这里开个房休息吧。”
赵律忙道：“我住不惯…”
“罗安全。”男人显然不准备听任何人的意见。
罗秘书冲门口方向小幅度歪了下头，对赵律说话没有多少客气：“请吧。”
姜南枝蹙眉盯着茶几上的红酒出神，再三衡量宋衍做事分寸，咽下嘴边救人的话，任由罗安全带着赵律离开。
宋衍原想看她可以为赵律做到什么程度，可是瓶子出来的时候，她眉头舒展开了。
浴室里的东西都是太太用的，瓶子只洗了手就出来，琢磨该以什么理由去另外两间卧房检查，料想不到她望过来，眼中笑意很浓。
姜南枝体贴说：“你左手边卧室有备用毛巾擦手，右手边卧室是为女客人准备的，床头柜上有一款不错的护手霜，书房有游戏机，不过我住到现在没玩过，你感兴趣可以进去试试。”
“……”瓶子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看向自家老板。
宋衍没给眼神。
他知道瓶子在做什么，他没有给过这种命令，不过也不会拦着就是。
姜南枝温柔开火：“保护我很辛苦吧，坐下来喝一杯？”
瓶子本就不善言辞，对她恭敬点个头求放过，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今晚，谁都别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