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不能分辨五常，除了下地狱别无他路可行。
——
“哐哐哐”
“咔吱——”
有光照进来，适应了长期黑暗的中岛敦觉得刺眼，微眯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
“来了。”
是泉镜花。
难道……是来救她的吗？
伤口治愈了大半，敦缓缓起身，向镜花走去。然而当她脚一踏出车厢门外，罗生门就像触手一样缠上她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拖，“磅”地一声甩出去。
“咳！”
“轰轰轰。”
早在车厢外等着的芥川龙之介见状，抬腿踢向中岛敦，“唔啊！”
“虽然已经尽力刺向要害，但多少还是有人虎的治愈力在保护你吗？”
“这里是……海上？”
尽管大脑昏沉，浑身发疼，但巨大的船鸣声和海浪声还是让她第一时间了解到了处境。
“是走私船，平常是用来运送武器和弹药，今天特意为你把它包下来了。”
“再过不久你就会被引渡，尽情享受最后的海上之旅吧，人虎。”
说着鞋碾在敦的伤口处，原本衬衫上凝固的斑斑血迹又浸润了一大片。
“……休……想……”
骤然加剧的痛楚让她下意识伸手去抓芥川的脚踝，哪怕徒劳也不想松开。
芥川龙之介冷冷地看着中岛敦无力的挣扎，罗生门勾起她的手指移开，脚越用力。
“唔！呃！”
可恶，伤口又裂开了。
照这样下去，就算和这家伙战斗……也没有胜算。必须找个机会逃跑，在侦探社的救援到来之前，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不知道你的意志有多坚定，但是弱者没有决定自身立场的权力。”
看着中岛敦满脸痛苦，芥川龙之介却没有多少解气，反而因为她无力反抗的弱小，因为她这样一个无能的人，自己就被那人否定。
芥川龙之介无法理解，进而怨恨，都是她，都是因为她，这样的弱者，死了才好，这样，那人就会看到他……吗？
“弱者，就该死，死了，好给他人，让开道路。”
怎么回事……？
敌意？
说起来，既然是要把她引渡，为什么不一直关着她，反而要把她拖出来，就为了折磨她？
因疼痛反而保持相对的理智，敦抬眼，看着芥川龙之介背光而不清的神情，他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思想里，沉浸在那中岛敦无法忽视的恨意。
他为什么……如此憎恨她？
“咔哒”
□□开保险的声音，芥川转头，泉镜花正举枪对着他。
“是从武器库拿出来的吗。”
“放了她！”镜花定定地望着他。
“见到外面的世界后精神动摇了吗？”
在跟踪一路的时间里，他很清楚这两人一起做了什么，只是和人虎相处了几个小时就觉得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太可笑了！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能救得了你吗？！
“唰”
“……！”
只一瞬，罗生门就将枪切成两半，芥川抓住镜花的脖子将她提起。深黑无光的眼盯着她，又像是在通过她看到自己。
“你知道什么是『底层』吗？”
“咳！……”
“那是光芒找不到的无底深渊，有的只是腐臭，淤泥，自我怜悯。偶尔会有人从上面的洞口往下窥视，从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伴随着每次呼吸心肺灼痛难熬。”
“在外面等待你的，就是这种未来，镜花。『夜叉白雪』是杀戮的化身，这样的你，能在黑手党以外的地方生存下去吗？”
芥川龙之介转过头，对着中岛敦道。
“人虎，你就跟她说说吧，对人毫无贡献，也无法让人信赖，如烂泥虫一般，胆怯地在暗处苟延残喘，是怎样一种滋味。”
就像在孤儿院里的自己，敦几乎是下一刻想到了那样的场景。
她无法开口，这样小心翼翼的，卑微的，好像呼吸都是错的人生，让她怎么能对少女说出口。
但敦却听到，少女的回答。
“咳……或许真的如此，但是……可丽饼，真的很好吃。”
镜花……
“轰轰轰！”
“阿敦！！”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大吼声，是国木田先生！
敦看向海上，由远及近的身影正是开着游艇的国木田独步。
“这么快就发现了吗？侦探社，看我不把你们大卸八块……？”
镜花反手抓紧芥川，对中岛敦大声道：“趁现在，快逃！这艘船是不会开向交易地点的！”
“那要开往哪？”
“底层。”
说着泉镜花另一只手拿出一个控制器，在芥川惊异的眼神下，按了下去。
“咚！轰！”
船的一侧爆出剧烈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硝烟味，船身也摇晃起来。
见到熊熊烈火不断冒出，“难道，你把武器库的炸药给——！是想同归于尽吗？！”
这船恐怕要沉了，敦想带少女一起走。
“镜花……”
“快逃！”
镜花没有回头，芥川说的没错，这次，哪怕是同归于尽，她也会让敦得救。
察觉到少女的决心，敦怔住，直到国木田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敦！要沉了快过来！”
芥川刚想阻止，但船体的爆炸接二连三，等他再看过去时，人已经跑远了。
“啧！”
“阿敦！在这边！”
“因为炸弹的影响无法再开更近了！快跳！”
得救了，这样一来，她就……
“你这个傻瓜还在等什么？！船要沉了啊！”
身后的爆炸依旧此起彼伏，而敦始终没有任何动作，明白她迟疑的原因的国木田气到，用他超分贝的声音大吼。
“你这个大傻瓜！到底要给我们侦探社添多少麻烦啊！是想让大家的努力白费吗！快上来！”
“可是她——”
“别管那个女孩了！不是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得救，我也面临过很多次失败！在那个街道做的，就是这样一份工作！”
“她……无法得救吗？”
“没错！我们不是超人！有时我也希望能是那回事，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知道，但是……
“但是……就算被人指责说连呼吸的权力都没有，她也只是回答『或许真是如此』，我无法认同……因为太宰先生他……侦探社的大家都没有对我见死不救！”
一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大家为了救她竭尽全力，没有抛弃她，感激的同时她就更无法对那个孩子就这样撒手离去！
那孩子，为了救她，已经决定舍弃生命了啊！
她已经下定决心——
“我要回去救她！”
“喂！”
看着敦义无反顾的身影，知晓她此刻决定的国木田没有再呼唤她，这次，他终是见证了她的成长。
“去吧，敦！”
“镜花，这就是你所选择的道路吗？那我就送你一程，算是对你至今为止的酬劳 。”
芥川龙之介掐着镜花的手愈发收紧，镜花逐渐意识不清，晕了过去。
“去死吧。”
罗生门成镰刀砍向镜花，然而一击之后，地上却没有了人影。
芥川眼睛瞥向身后，敦正蹲在地上，将怀里的镜花安置在安全区域。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眼睛狠狠盯向等待多时的芥川龙之介道。
“决胜负吧，芥川。”
果然，芥川想，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和她之间，必然会有这样一场战斗，一场殊死决斗。
“你的悬赏金是拿不成了。”
“这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没打算要把你活着交给他们了。”
咻咻咻
气从船面的裂口处下的管道中冒出。
“我饶不了你。”
“我也一样。”
两人都紧紧注视着对方，下一秒，两人都动了，与此同时裂开处发生爆炸，爆破的烟雾里，二人已瞬间交手一回。
罗生门再次如倒刺般刺向中岛敦，敦迅速反应，躲开这一击，虎爪将甲板上的铁板掀开，抛向芥川，趁这间隙，拳击攻向芥川侧面。
？！
攻击消失了！
这是之前他用来阻断空间的断层！有那个在的话就无法攻击到他。
“白费力气。”
罗生门延伸，捆住她的双臂举起。
“就这点本事吗？人虎。我可没空陪你玩，接下来一招让你人间蒸发。”
罗生门化成一柄大刀，敦心里慌乱，以为下一秒它就要刺过来，但芥川这时竟还不忘出言嘲讽她。
“想诅咒的话就诅咒自己的无能吧，不过是加入了武装侦探社，就以为自己很强，说到底你就是个弱者，能加入侦探社靠的只是偶然和幸运而已。”
“你今天的话倒是挺多的。”
“我可不记得有说过自己沉默寡言。”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很弱，不过我有一点可取之处。”
“什么？”
“将你打倒的觉悟！”
听到这可笑的话，芥川龙之介怒极，罗生门疯狂砍向她。
敦却将手的虎化解除，脱离了罗生门的控制，落地，虎化双腿，接着飞速一跃到芥川面前，出拳，连续多次的速度，而有一次拳击穿过了空间。
果然没错，发动是有时间限制的。既然如此，就用这种速度压制他。
但下一刻，凭着罗生门的支撑力，芥川飞到空中。
“我可没打算陪你玩这种小打小闹的游戏，抱歉了，就让我就在这里好好欣赏你奋斗的英姿吧。”
罗生门俯冲而出，敦连忙避开。
不好，这个距离对他有利！必须想办法接近他才行！
一个分神，罗生门将她撞向船面。
遭了……！
因巨大的攻击力让管道破裂，气体从中倾泻而出，“咚！”，发生爆炸。
芥川在空中瞄了一眼，烟雾后什么也没有。
这么快就没戏了？还不到五分钟呢……
接下来只要把船上的救生艇毁掉。
？！
芥川刚一转身，身后，敦就踏在爆炸的碎片上跳上来，然后，一个猛击揍在芥川脸上，将他从空中打到地面。
“咳咳咳！咳咳咳！！”
他很久没有受到这样严重的伤了，这感觉，像是在以前那人对他的训练。
“站起来！敌人不会给你躺着的机会。”
“就你这种程度根本没法在组织生存下来！”
“你想继续回去当贫民窟的流浪狗吗？！”
中岛敦躺在一边，看着没有动静的芥川，许是昏过去了，她想站起身却做不到，腰侧的伤口太严重了，“看来伤的太重了……”
她还是支起身，走到泉镜花身边，必须快点将带她到国木田先生那去……
就在这时，她猝不及防被罗生门刺穿。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这家伙？”
芥川起身，身后的罗生门疯狂飞舞着，他的眼眶泛着血红，整个人宛如从地狱而来的魔鬼。
他咆哮着，愤怒着，表达他的不公。
“你拥有的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能力，根本就没什么用，不仅一身缺点，还缺乏战术洞察力。可是，为什么会是你？！”
又来了，这股憎恨，到底是……
『我的新部下可是比你优秀多了』
“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再说出那种话！！”
霎时，罗生门又将她举到半空，顿时无数尖刺无死角包围住她，无路可逃！
『罗生门——彼岸樱』
血如樱花般绽放凋零。
结束了。
看着倒地不醒的中岛敦。
是他赢了。
但心里没有多高兴，或许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狼狈，也或许是脑子被揍得不清醒，又或者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中岛敦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不重要了，反正她……
芥川龙之介转身离开，而地上，中岛敦的手指微微一动。
“……等……等……”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那本该死去的人发出。
居然还活着？！
芥川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中岛敦，明明全部刺中了，不可能还动得了。
这次他是真的震惊于她意志的顽强。
“你明明这么强，为什么还要利用她？”
“…………”
在这种关头居然还在想着别人？
芥川龙之介对此无法理解，只能将其归于对弱者的怜悯。
看着中岛敦颤颤巍巍拖着残缺不堪的身体等待着他的回答，芥川龙之介道。
“『夜叉白雪』是杀戮的化身，只有杀人的时候才是厉害的，不然毫无价值。这不是利用，我只是赋予镜花价值，活着的价值。”
“就是这个。”
中岛敦手指着他。
“谁有活命的价值，谁又没有，不是你所能判断的。”
她再一次站起，颤抖地，仿佛下一秒身体就会支离破碎，胸腔里像灌满了血，堵的她无法吐出话来。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直面着芥川龙之介，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芥川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表达。罗生门再一次刺穿中岛敦的肩胛骨，这是无声的警告。
敦没有躲避，而是抓住罗生门。
“为什么不能，用更加善意的话语去教导她。”
猛地一拉，芥川被猝不及防地拽向敦，她紧紧攥着芥川身前的白色领结，对着近在咫尺的芥川大声吼道：“对于人来说如果没有人告诉他『活着也可以』是活不下去的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被吼得振聋发聩，一时间，耳朵里都回荡着这两句话。
那双紫金色的眼眸满是愤怒，比熊熊燃烧的烈火还要炽热明亮，甚至有一瞬，芥川龙之介那满是漆黑死水的瞳孔里也被染上了这样一抹艳丽的色彩。
活着……也是可以的……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芥川龙之介一惊，抬手就要指使罗生门进攻，看穿他目的的敦直接一巴掌呼过去，罗生门竟然被撕裂，而她身上的伤也开始修复。
虎的超级再生！
见中岛敦抬腿冲上来，芥川急忙飞到空中。
绝对不能靠近她，就用这个距离解决她！
『罗生门——幼蕨！』
地上破土而出的尖刺将敦刺向空中，敦狠狠瞪着芥川。
拼忍耐力，她可不会输！
凭借肉身斩碎尖刺，敦踏着幼蕨直接跃向他，而芥川身后是等候已久的罗生门。
是圈套！
——如鬼怪般一口咬下她。
『罗生门——狱门颚』
这下，一定是死了吧？
就这样，坠落深渊吧。
？！
身体被一股拉力拽着，是虎尾？！
敦再次出拳，芥川使用空间断裂抵挡，然而，她的拳击却击碎了他的空间！！
芥川看着眼前破碎的以及人虎的拳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开了，他所一直坚持的，理所当然认为的。
原来，他才是，弱者吗？
被敦以一记无敌破颜拳揍飞的芥川龙之介呈完美曲线坠入海里。
而敦也力竭，从空中落到甲板上，激起一阵烟尘。
早已被打斗声惊醒的镜花赶到中岛敦身边，握住敦的手，将她抬到自己背上，突然身后又发生爆炸，船彻底倾斜，在两人即将落到海里时，国木田及时开着游艇接住了她们。
“你这个大笨蛋！”
看到敦沉睡的表情，国木田眼神欣慰又心疼道：“干得好，敦。”
游艇向远处驶去，巨船被焰火燃烧着，坠入大海。
黑手党，资料室内。
太宰治翻着手上的册子人物信息，面露难色。
“时间到了，”
某一海域，巨型游轮上，一间豪华套房里。
沙发上的金发男人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表道：“岛国的乡下黑手党，连约定的时间都不能遵守，是有多无能啊！”
“能听到吗？悬赏金任务失败，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他对着电脑上另外两个人道。
“悉听尊便，还无人有资格玷污我们的双手。”
一位优雅的女士正品尝着下午茶。
阿加莎·克利斯蒂女爵——《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能力名『无人生还』
“完全如我所料，不管怎样，我们就全权委托给你们了。正如神邸与魔鬼的右手所指示。”
戴着白色兜帽的脸色苍白的男人说道。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组织《死屋之鼠》头目，能力名『罪与罚』
“保重。”
“……那么再见。”
“啧，一群毫无协调性的可悲之人。算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全是空话，『约定之所』，我们《组合》势在必得。”
听到二人的话，金发男人嗤笑，端起桌上的红酒杯，像在提前庆祝胜利。
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次杰拉德——能力者集团《组合》团长，能力名『华丽的菲次杰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