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韶阳十八岁生日那天,死了。

    她是重组家庭的孩子,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改嫁,跟有钱的继父又生了个弟弟,很老套的故事。

    跟往年一样,她生日的这天晚上,母亲和继父会带她和弟弟去外面的高档餐厅吃饭,哦,点的菜当然是依照弟弟的口味来的。等菜的空档,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竟遇见了同学小米。

    小米看到她,先是一愣而后很高兴:“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夏韶阳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转身要离开,却被他叫住:“我,……我和丽丽分手了。丽丽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她向你道歉,上次她辱骂你的手机录音……你能删除吗?”

    夏邵阳看着他,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柔声解释道:“哪有什么手机录音,我是怕她继续纠缠故意这么唬她的。实际上,我当时怕死了,哪还想到录音这个事。”

    小米立刻相信了:“我就知道,是丽丽在作妖,整天无理取闹。既然这样,我就再不欠她什么了。”说着,他突然上前拉住夏韶阳的手,“韶阳,那你对我……”不等他说完,夏韶阳赶紧故作慌乱的收回手,退了两步,道:“小米,你别这样。好好对丽丽吧。”说罢,还不忘深深地看他一眼,这才转身回到包间。

    包间内,他们一家三口正开开心心,有说有笑。当然,她也立刻换上笑容面具,轻松地融入进去。

    饭后,父母照旧带她和弟弟去附近的奢侈品店挑礼物。

    出了商场,夏韶阳左手拎着自己的手套小礼盒、右手拎着弟弟的限量款高档球鞋礼盒,笑呵呵地跟在那三口后面,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听着弟弟牛逼哄哄地画着人生的大饼,感觉下一瞬他们就能一统宇宙似的。

    绿灯亮了,他们要穿过马路去对面取车。

    走到半道,前方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大货车极速斜滑过来。

    母亲和继父下意识拉着他们的宝贝儿子往后躲,不知是谁的手肘一下把夏韶阳捣到路间,直面大货车。

    车头瞬间撞飞了她,在空中的那么几秒钟,她看到了那一家三口紧紧相拥、劫后余生的后怕模样,没人抬头看她,哪怕就一眼。

    夏韶阳内心竟然很平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让她永远沉睡吧,她累了。

    ……

    沉睡是不可能的,夏韶阳感觉就是睡了一觉的时间,再睁眼时,她又活过来了。

    夏韶阳愣了三秒,看到自己小胳膊小腿儿之后,又转头看向旁边穿宫装的女人。那女子五官明媚漂亮,却脸色惨白,浑身死气沉沉的,特别令人压抑。

    她正呆呆出神,瞧见床上的夏韶阳醒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四处打量,面上一喜,立刻将她抱进怀里。

    女子身上的馨香淡淡袭入鼻腔,周身温暖又安全,这就是被人拥抱的感觉吗?

    紧接着,原身的记忆涌入。

    这地方是夏朝,母妃是赵贵人。她是夏朝的七公主——夏韶阳,今年十岁,从未见过父皇。昨日她在湖边喂鱼,被喜欢欺负她的五公主夏兰娜推入水中,救上来之后就一直发着烧昏迷。

    再醒来就是古代的夏韶阳了。

    原来,这是一个架空的世界。

    原身也是个不受宠的孩子,只是,她有一个很爱她的娘亲,虽然这个娘亲不受宠。

    “阳儿,有哪里不舒服吗?”女人关切地问。

    夏韶阳摇头,她适应力很强,已经完全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

    “好孩子,以后万不可再一个人偷去湖边玩闹了,还不让小燕跟着,这次幸亏小燕及时找到你,否则……你让娘怎么活?”说着,她眼眶一红,赶紧用绢帕擦擦眼睛,转头冲外面道:“小燕,把药端进来吧。”

    一个人?

    昨日湖亭畔没什么人,夏兰娜推她的时候旁边只有照顾夏兰娜的几个宫女。

    看来,赵海女并不知道是夏兰娜将她推进湖里。

    这个娘亲性子柔弱可欺,告诉她真相恐怕也无济于事。

    算了,先不告诉她了。宫斗剧不是没看过,后宫险恶,她还是先在这里站稳脚跟再说吧。

    喝完药,宫女小燕退下。夏韶阳便道:“娘亲,我可以下床走走吗?”软糯的小孩声音,萌萌哒。

    女人抬手贴上她的额头,确定退烧了才放心道:“阳儿就在晴月宫里走走吧,娘亲去做你爱吃的酥饼好不好?”说完,便缓步走了出去。

    这种贴额头的温柔,让夏韶阳微微晃神。

    母爱么?

    夏韶阳下床特意照了照镜子,铜镜里的小女孩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红丝带绑了两个丸子头,可爱极了。

    颜狗夏韶阳表示很满意。

    开开心心走出房,视野便开阔起来,红墙青瓦,飞檐峭台,扑面一派复古气息。院门左旁一座假山,孤寂枯凉。院内右侧布置了两三石桌石椅,东西两旁各有一座雕花瓷缸,不见青绿。四间房,树木零星。古色古香的庭院,丝毫不见华丽之色,图留清冷。

    夏韶阳顶着萌萌哒的小脸,嘴甜地问了一圈,很快摸清了身边的情况。这个地方叫晴月宫,有主殿和偏殿之分,她们住的是偏殿,据说主殿住了一位卿美人。偏殿的待遇自然是比不得主殿的,这里的伺候宫女只有两位,一位叫小燕,昨日端药给夏韶阳喝的那位,是娘亲入宫前的贴身丫鬟。另一位叫小蝶,曾身染恶疾等死,是赵海女善心施救,让对方心甘情愿留在了这个不受宠的主子身边。

    处境凄凉是凄凉了点,但胜在清静,咱不惹事,没人盯着不放,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挺好。

    说起来,这夏朝的后宫可真是庞大壮观,后宫佳丽三千真不是吹的。夏韶阳的娘亲现在是贵人,其上还有才人,美人,婕妤,昭仪,再往上就是嫔、妃、贵妃乃至皇后了。

    夏韶阳了解了自身状况后,便背着小手在偏殿内四处溜达,那故作小大人的模样萌死众人,大家都悄悄夸七公主可爱。溜达完了,夏韶阳便想往外走走瞧瞧,赵海女虽不拘着她,却让她答应留小燕在身旁伺候,上次就是原身悄悄甩开小燕偷偷到湖边玩,不然也不会落水了。

    夏韶阳正巧不熟悉路,亲昵地牵着小燕的手,一路上边欣赏皇宫的美景边熟记后宫的地形,很快便把周遭的环境彻底记在心里。

    在她刻意引导下,小燕也跟她说了大夏皇朝的人物势力。

    夏帝是个有福气的,年入四十已有7个孩子了。没错,夏韶阳是最小的孩子,娘亲是赵海女贵人;在她上面是大皇子夏承平,其母是黎贵妃,当朝左相之女,身份相当尊贵了;二皇子夏从筠,其母是当朝皇后,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真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风云人物;三公主夏文茵,其母惠妃,据说和娴妃俩人不对付;四皇子夏星然,其母娴妃;五公主夏兰娜,其母静嫔,教养出这样的女儿,骨子里也是没什么文化底蕴吧;六皇子夏念文,其母淑妃。除了这些皇子皇女外,宫里常常出入的是镇国大将军之妹褚贵妃的侄儿褚谷枫和侄女褚行悦;再然后就是还有一个赵国质子吧,关于这个质子,小燕很是讳莫如深,不敢多谈。

    行叭。

    时至深秋,宫内的绿植却依旧生机盎然。夏韶阳和小燕拐进一处拱门时,不远处的花丛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

    只见娇蛮的五公主夏兰娜大声斥责道:“赵穆,你为什么要和念文弟弟打架?明明打不过,却还是好面子的硬上,这样更丢人,不是吗?”

    在她对面三步远处站着一位身穿浅蓝色衣服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削瘦却颀长挺拔,檀木簪挽发,黑发披肩,风拂衣摆,竟有一股脱尘出仙之感。然而此刻,那白玉般的脸上却受了伤,颧骨处红肿淤青,直逼眼角。少年神色淡淡,垂眸不语。

    夏念文这个挨千刀的,竟下如此死手!

    这样谪仙般的小哥哥,他怎么敢!怎么忍心!!

    少年身后小厮忍不住小声辩驳:“五公主,是六皇子非要拉我家殿下演武场比试的,我家殿下拗不过,只得应下,此事并非殿下本意。”

    五公主却全然不信,只看着那少年,骄横道:“赵穆,你赵国质子的破落身份是忘记了吗?念文弟弟是大夏朝的六皇子,身份尊贵,怎会主动欺负你?我夏国供你吃喝,供你骑学,养你至今,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原来他就是赵国质子啊!

    他——长的真好看啊。

    赵穆,名字也好好听哦。

    又听那小厮回道:“殿下在夏国皇宫的生活自然……十分优越, 跟大夏皇子们的待遇别无二致。夏帝赐殿下太学读书,围场习武,夏国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仁义之邦!”

    夏韶阳见那小斯咬牙切齿的模样,顿时了然。看来,她这位父皇是个注重名声的人啊,面子功夫做到位,让所有人都认为夏朝厚待赵国质子,待遇等同皇子。实则,少年质子年幼入宫,群狼环伺,不学会藏拙,如何在这险地求生?

    如此一想,夏韶阳不禁感同身受了。

    大家都是小可怜。

    夏兰娜逼逼叨叨半天,就是为了让对方服软,跟她认个错,她就可以顺势原谅他。孰料,少年质子也只是淡淡勾唇,一句歉意的话都没说。

    夏兰娜大怒:“你太让我失望了!亏我还准备带着你游湖。你,你……你给我跪下!”

    没面子的夏兰娜,简直口不择言。

    连她身侧的婢女月新都变了脸色,惊道:“五公主,这不合规矩,这……”这事要是传到夏帝的耳中,不是打夏帝仁义的脸吗!

    夏兰娜直接打断她:“什么这这那那的,本公主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还不过去帮赵国质子一把,教教他跪人的规矩!”又朝自己身后的两位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三人咬牙上前。

    月新拦住小厮析尚,其余二人分别按住少年的肩膀,用力往下按,少年脊背挺直,怎么也不弯膝。二人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得为难地看向自家五公主。

    夏兰娜见他强硬不跪,愈发气恼,快步上前,对着他的膝弯处狠狠踹下去。

    少年本就比武受伤,挨了这么一下,脸色顿时更白了,膝盖虽弯了一下,却硬撑没有跪下,夏兰娜又踹来第二脚。

    和自家七公主躲在一旁偷看小燕,简直吓个半死,生怕再看到不该看的,赶紧拉了拉夏韶阳的衣角,急道:“七公主,要不我们……”回去吧?

    话未说完,就见七公主先一步踏出,小奶音大声道:“住手!”

    小燕:“……”这下完了!

    夏兰娜扭头一看,登时嫌恶道:“真是晦气,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命真大,还活着呢。”

    夏韶阳也不跟她废话,蹬蹬蹬跑到漂亮少年面前,将两个小太监推开。

    夏兰娜顿时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管本公主的闲事。月新,掌嘴!”

    原来是不受宠的七公主啊,月新登时硬气了,大步走到夏韶阳面前,扬起了粗厚的右掌。

    “你敢!”七公主冷着小脸,突然双眸一瞪。

    这冷不丁的凶狠模样,竟把她吓住了,她右掌高举空中,却迟迟不敢落下。

    又见七公主背着小手,大摇大摆地来到五公主夏兰娜面前,故作苦恼道:“五公主推我入水之事,我什么时候告诉父皇好呢?今天还是明天,好纠结啊。”

    夏兰娜一惊,四下环顾无人,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讽笑道:“不受宠的小贱人,父皇才不会管你的死活,说不定,他都不知道有你这个女儿吧。就你这种货色,也配跟本公主叫嚣。再说,你有证据吗?”说到后面,她愈发得意了。

    夏兰娜今年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却刁蛮恶毒的很。

    夏韶阳也不恼,继续奶呼呼道:“是呀,三姐姐这么受宠,我若是告诉父皇,父皇肯定是不信的。但是,我的这番话却会在父皇的心里埋下一棵怀疑的种子,日子久了,总会对五姐姐猜忌离心,慢慢地……”她也是故意恶心夏兰娜,故意喊姐姐,夏兰娜这么厌恶她,心里不知得多膈应呢!说夏帝跟她离心,简直给她脸了,受不受宠还不是在老头子的一念之间。为了唬住夏兰娜,她也算很用心了。

    果然,下一秒夏兰娜便脸色难看地打断她:“谁是你姐姐?下贱东西,你也配当我妹妹!今天本公主就饶你们这一次,月新,我们走!”走前,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赵穆一眼。

    待人走后,漂亮少年朝夏韶阳作揖道谢:“多谢七公主解围,咳咳……”话说一半,他突地用拳头掩嘴咳嗽起来,他这一咳,面色就更加苍白了。

    可这画面落在夏韶阳眼中,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高大绿植下,一位青衣翩翩、清隽矜贵的如玉少年,白皙的手背抵住嫣红的唇,敛眉轻咳,病弱美少年没跑了。啧啧,你说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出挑美貌,若是等他长大一些,五官再长开一些,岂不是要祸乱全天下少女的心?

    好啊,又是一个贪恋自家主子美色的人!

    析尚赶紧上前扶他,故意挡住夏韶阳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七公主,我家殿下受伤了!”你还在这犯花痴?

    夏韶阳恍然回神,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向旁白挪了两步,目光直看向赵穆:“那个……你竟认识我?”

    赵穆止了咳,微微一笑:“自然。”

    夏韶阳面上稳如老狗。

    内心却:

    他对我笑了,对我笑了!

    好想捧脸原地跺脚转圈圈!

    稳住稳住,注意身份!

    析尚简直要气吐血。

    这七公主直愣愣地盯着自家主子瞧,简直……简直不要脸!

    析尚不管不顾,大声道:“七公主!我家殿下身上全是伤,伤及肺腑,之前还咳血了!”他见夏韶阳回神,又幽幽一叹,“殿下命苦,没有伤药治疗,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唉!”说完,小眼神还不忘瞟夏韶阳一眼。

    你不是喜欢殿下吗?给点表示啊。

    夏韶阳当然是get到了。

    他国质子,哪个太医愿意给他看伤?更遑论伤药了。

    可是,她也是个穷逼啊。心虚了一瞬,蓦地眼前一亮,想到逛宫殿时看到一处偏僻的破落宫殿附近,长了不少散血草。

    “你跟我来。”夏韶阳不管一旁小燕的阻拦,伸手牵上少年的手。

    当那软软的、暖暖的小手拉上赵穆的手时,倏地被躲开了。

    虽然只有一瞬,夏韶阳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里的薄茧。

    少年微垂眼眸,显得有些紧张。

    他身旁的小厮早已戒备地拦在身前。

    夏韶阳觉得有点尴尬。

    她是不是吓到人家了?

    额,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她毫不在意道:“那啥,别跟丢了。”说罢,转头就走。

    夏韶阳带着赵穆七拐八绕,紧跟在身后的小燕不由暗暗吃惊:她只带着七公主四处乱逛了一下,小公主怎滴对宫里环境这么熟悉了?

    路越走越偏僻,析尚脸色也越来越怪异,终于忍不住道:“七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送殿下回那个破落居所吗?

    夏韶阳来不及答他,而是一脸兴奋地来到一处破宫墙附近,指着地上的一片野草兴奋道:“看这里!”

    析尚:“……”就很无语。

    一片野草,有什么好看的?

    赵穆蹲下身,仔细一瞧:在众多野生杂草之间,有许多植株全身呈碧绿色,不规则状的叶片还长有很多细小白毛,摸起来十分的刺手。这是?

    不等他问,夏韶阳背着小手,骄傲道:“这是败血草!捣碎了敷在伤口会好。”说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副你快夸我的娇憨模样。

    赵穆忍不住笑了:“析尚,按七公主说的来做吧。”

    析尚闻言不禁脸色一变,不安道:“殿下,万一这草有毒……”实在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在异国他乡,凶险异常,他和主子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暗害,就连下毒方式也是千奇百怪。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一步行差踏错,他和主子的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赵穆一眨不眨地看着夏韶阳,脸上挂着笑,温声道:“咳咳,七公主不会下毒,我信她。”而后,就见七公主倏地睁大眼睛,三分惊喜七分感动道:“你相信我?……嗯,你可以相信我,不过,你以后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不等夏韶阳絮叨,又听赵穆补充道:“我只相信七公主。”很高兴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人愿意维护我。

    夏韶阳心中笑的牙不见眼,还有啥好说的,整个人只觉晕乎乎的,直到小燕提醒该回去了,夏韶阳这才一步三回头道:“我走了,你好好养伤,一日三敷别忘了……”

    待人走远,析尚不解地问:“殿下,你为何如此相信七公主?莫非殿下对她……”想到此,析尚豁然开朗,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在敌国卧薪尝胆之际,怎么可能会爱慕敌国公主,这一切都是伪装罢了。

    赵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茬,眸光清明又幽深,沉声道:“我仔细观察了,七公主没有撒谎。再者,七公主不受宠多年,晴月宫无人问津,受人指使来暗害我也说不通,采些败血草回去试一下吧。”

    析尚:“……”果然还是自家稳妥、谨慎的主子!

    爱慕?

    不存在的。

    公主和小燕回到偏殿里,赵海女便迎上来,拿绢帕给她擦了擦手,便温柔笑道:“疯跑这么久,饿了吧?过来尝尝娘刚做的酥饼。”亲昵地拉着夏韶阳来到殿内石桌前。

    夏韶阳见桌上的雕花瓷盘内,整整齐齐摞满了红红绿绿的、精致好看的小酥饼,跟现代的鲜花饼很像了,顿时来了食欲。伸手尝了一个红色的酥饼,清甜浓香,还有一股玫瑰花的香味。

    “哇,母妃做的就是好吃,母妃也尝尝!”夏韶阳眨着晶亮的眼睛,将手中的鲜花饼递到母妃唇边。

    现世,乖巧懂事了这么多年,哪怕是装,她也形成了条件反射,刻进了骨子里。

    一旁的小燕小蝶顿时开心地拍手:“我就知道,小公主是喜欢吃酥饼的。”

    “娘娘好福气。”

    赵海女许愣了三秒,也是眸光闪闪,颤了颤唇轻轻咬了一口,笑得十分满足:“嗯,真的很好吃。阳儿喜欢,以后娘天天给你做。”阳儿以前也很乖,宫里分发的东西少,做了酥饼,后面便要喝好几天的稀粥。有一次她又做了一碟酥饼,阳儿沉默地吃完一个,便说‘酥饼她吃腻了,以后都不想吃了’。她知道,阳儿不想看她们喝粥罢了。如今她生病刚愈,她忍不住又给她做了酥饼,却听她如此开怀之言,还第一次喂她吃饼。

    阳儿,是娘没用,害你吃了这么多苦。

    此时,夏韶阳:“……”

    你们突然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是要闹哪样?

    分享个饼而已,至于吗?

    夏韶阳受不了这肉麻的感人气氛,歪头冲赵海女甜甜一笑:“母妃,阳儿去玩了。就在殿里,不用人跟着哦。”说完,便跑开了。

    赵海女一脸母爱地摇摇头:“这孩子,总喜欢四处跑,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一旁的小燕也笑:“小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呢。”

    夏韶阳四下疯跑了一圈,便晃悠到主殿附近,正殿大门微敞,传来一些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你等会出门小心点,那个药,你确定管用吗?”

    “娘娘放心,在我家乡那边,不少新婚女子都去庙里求这孕子药,据说很灵的,保准生男孩。”

    “行,你谨慎点,别让人发现什么端倪。等天黑前再出宫门。”

    “是。奴婢这就先把美人的份例领回来。”

    夏韶阳赶紧躲到一旁的粗树后面,便见一个微胖婢女走了出来,四下瞧了瞧,径直朝西走去了。

    孕子药……生男孩……怎么哪哪儿都有重男轻女的?

    夏韶阳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后,悄悄回了偏殿。刚进门便听到小燕对赵海女的哭诉。

    原来小燕今日早早去内务府领份利,却被主殿卿美人的大宫女海玉插了队。小燕和她理论,却被对方给狠狠呲了一顿。赵海女和卿美人虽都不受宠,但卿美人身后依靠黎贵妃,内务府的奴才们又是一群惯会见风使舵的玩意儿,当即把晴月宫的所有份利全部给了海玉,待轮到小燕,哪还有什么份例可领?

    小燕追上海玉要份利,海玉又如往常一般,只拿出了份利的四分之一。

    小燕想起小公主和自家主子一同分食酥饼时,小公主的懂事模样,突然就忍不了了:“我家小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冻着饿着,你一个小小宫女担待的起吗?”

    海玉嗤笑:“少拿公主吓唬我,小公主人又不大,能吃多少东西?还不是你们这些奴才仗势想自家多要东西罢了。”

    小燕气急:“我家公主顿顿喝粥,这样下去怎么长大?你快把属于我们的份利拿出来!”说罢,伸手就要去抢。

    瘦弱的她又怎会是人高体壮的海玉的对手,当即被海玉狠狠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

    海玉临走时,还嚣张放狠话:“小小贵人奴才,还敢抢夺美人的份利,简直找死。回去告诉你家贵人,若是想拿回份利,就亲自来主殿找卿美人要就是!怕就怕某些人哪,有命拿没命花!”

    赵海女安慰小燕,以后能避让就避让些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小燕劝赵海女去找皇后主持公道,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啊。

    赵海女依旧各种顾忌,担心闹到皇后面前,将整个后宫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阳儿会有危险。

    夏韶阳发现,她这位娘亲是真心爱她的,但性子软弱,遇事从不想办法解决,而是能躲就躲。可是,这样下去,越来越多的麻烦会缠上身,越混越惨的。

    夏韶阳也回想了下,赵海女如此弱柳扶风,竟是被生生饿出来的,想想一代皇帝的女人,竟然连饭都吃不饱,也真是够让人哭笑不得的。

    当天晚膳,赵海女温柔地把盘里仅有的荤菜夹到她的碗里,让她多吃一点,这样才能健康长大。自己则默默喝着稀粥。

    夏韶阳只觉心中温暖,这便是母爱了。

    现代时,她无比渴盼的、遥不可及的爱,如今,却切身感受到了。

    清贫且温暖。

    其他的都不重要。

    夏韶阳将面前的一块肉夹到赵海女的碗里,仰面笑道:“娘亲也要多吃一些,这样才能健康美丽。”

    一番话,令赵海女红了眼眶,险些落泪。

    这个世上,人和人都是相互温暖的吧。

    夏韶阳虽然很享受这样的温情,但是赵海女的处境确实不妙,她需要知道更多的真相,然后寻找机会改变这一切。

    晚上睡觉前,夏韶阳状似不解地问赵海女:“娘亲,为什么父皇爹爹不来看我们?”

    赵海女眸光微闪,轻叹了口气:“因为我不得宠,害的陛下也不喜欢你。”

    夏韶阳又问:“母妃长得这般好看,比卿美人好看多了,为什么父皇爹爹不喜欢你?”

    赵海女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回忆的恍惚,然后静静看了夏韶阳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罢了,事到如今如,告诉你也无妨。当年娘进宫时,因相貌尚可得你父皇喜爱,从淑女升成了贵人,但我每每见你父皇,总是心生怕意,手足僵硬。渐渐地,你父皇嫌我冷清无趣。后来……”

    后来生下了夏韶阳,本会凭此晋了位份,不料,夏韶阳刚出生时,脸上布满暗红色的胎记,极其可怖。当朝皇帝无法忍受自己真龙天子竟有如此丑陋女儿,更怀疑这不是他的亲骨肉,厌恶之余,也怪罪到赵海女身上。在那之后,赵海女就彻底失了宠,皇帝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个女儿,眼不见为净,干脆遗忘了这对母女的存在,任其自生自灭。

    可半年下来,夏韶阳脸上的胎记已自然消失,可遗忘终归是遗忘了。

    就连赵氏母族也放弃了赵海女,让她安分守己,莫要再行错处牵连母族。赵海女心中凄苦,却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咽,一个人独自拉扯女儿长大,万般委屈也独自默默承受着。

    夏韶阳听小燕说过,大皇子夏承平为人温文尔雅,其母又是黎贵妃,身份尊贵无比,若是跟他拉近关系,后宫日子总归不会难过。又听说,他除了每日去太学读书,其他时间总是闭门不出,有点宅。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带着小燕去往书院的路上,堵人。太学,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公主是没有资格进入的,便选了一条下学必经之路的大树下,等人。

    许是等人无聊,夏韶阳不一会儿便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起来。突然,头顶传来“噗嗤”一声轻笑,夏韶阳抬头便看到一位黑色劲装、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树上的俊逸少年,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小燕一看到少年,面色大变,赶紧躬身行礼:“奴婢见过褚世子殿下。”她刻意强调了褚字,就是给自家小公主提个醒。

    夏韶阳立刻明白了。

    这不是宫里那位褚贵妃的侄子吗?

    其父,也就是褚贵妃的哥哥,是夏朝的镇国大将军,位高权重,前几年还被夏帝封了镇国侯。

    真是个身份尊贵的熊孩子啊!

    这位褚世子出身武将世家,性格纨绔行事不羁,对付这种人,你越示弱他越来劲,硬刚才是王道!

    少年眉毛轻扬,没理会小燕,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树下粉雕玉琢的丸子头小女孩,懒洋洋问:“哎,小丫头,上课时间怎么还在外面乱晃啊,贼头贼脑干嘛呢?”

    贼头贼脑的夏韶阳:“……”这货怎么这么熊呢!

    夏韶阳直接开怼:“要你管啊!”

    一旁的小燕生怕惹怒这位世子,赶紧解释道:“回世子的话,这位是七公主,无需入太学。七公主无事,让奴婢陪着四处逛逛。”

    世子若有所思:“哦,原来是七公主啊!没听过。”

    夏韶阳咬牙。

    忍住,别和熊孩子一般见识!

    世子似是发现小丫头生气了,欠兮兮道:“哟,小丫头生气啦?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人生气的样子,特别丑!”

    夏韶阳:“……”你贱不贱?

    她故作不服气的样子,仰头:“你叫什么?报上名来!”

    少年顿时兴致大增:“我叫褚谷枫,怎么,你要上来咬我吗?哈哈哈哈哈。”

    夏韶阳:“……!”咬你?她又不是狗!

    她小手叉腰,仰头瞪他:“我叫夏韶阳,你给我下来!”

    褚谷枫环胸抱臂,继续靠着树干没动:“我偏不,有本事你就上来,谁让你没本事喊我下来呢?小丫头!”

    夏韶阳眨了眨大眼睛,不服道:“我是没本事喊你下来,不过……,你若是在树下,我却有本事将你赶到树上去。”

    褚谷枫顿时好奇了,立刻起身从树上飞了下来。

    少年黑衣墨发,意气风发,临空翩翩而落,别说,他不说话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少年一落地,便道:“来吧,看你怎么有本事将我赶到树上。”

    夏韶阳勾唇一笑:“哼,我已经很有本事地将你从树上喊下来啦!”

    褚谷枫:“?”糟,他上小丫头的当了。

    他脸红了一阵,倒是不怎么生气,只觉小丫头好玩又有趣,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脑袋上的丸子头。

    在夏韶阳瞪着他往后退之前,一把攥住她的小手,半玩闹半威胁地笑道:“小丫头,握手言和,我们就算朋友了。”

    夏韶阳瞟了眼他因自小习武而生出细茧的手掌,小脑袋一扭,噘着嘴说:“不跟坏人交朋友!”

    褚谷枫扑哧笑了,“我哪像坏人了?我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不跟我交朋友是你的损失。”说完,径直飞身上树,从树上摘了许多冬枣,用前襟兜着交给了一旁屏气敛声的小燕。

    夏韶阳微一挑眉,偷偷扭过头看了他两眼,见他笑眯眯的样子,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褚谷枫:“(●'??'●)”

    这小丫头哪个殿冒出来的,也太好玩了吧。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想去揪她头上的小丸子。

    小燕兜着枣在一旁干着急,一边怕世子伤了公主,一边又怕惹毛了世子狠狠伤了公主。正不知怎么办才好时,一位书童哭丧着脸,气喘吁吁跑过来:“少爷,你怎么藏这儿了,快进去上课吧。要是太傅又告到将军那儿去,你又得挨揍了。”

    褚谷枫一瞬间很没面子,赶紧替自己圆场:“说什么胡话?我爹那么疼我,不可能揍我的!”

    书童以为自家世子是忘了挨板子的疼了,想继续帮他回忆细节。

    褚谷枫赶紧打断他:“行了,还啰嗦什么,不是要赶紧上课吗?”没走两步,又冲夏韶阳挑眉:“小丫头,下次见哈。”

    夏韶阳径直扭身,拿屁股对着他。

    褚谷枫大笑了两声,继续往太学去了。

    夏韶阳又等了会儿也不见大皇子人来,索性便和小燕回去了。

    冬枣又大又翠,十分诱人。以前,她们是吃不到这么多冬枣的,只是偶尔摘一两个解解馋,宫里规矩多,特别是赵海女这种处境更要万事小心,万万不能因为吃食留下话柄。

    但今日这冬枣算是褚世子赏的,可以放心吃了。

    小燕很开心,果然自家小公主最可爱,连混世小魔王褚世子都很喜欢呢!

    俩人一路回了晴月宫。

    赵海女正跟小蝶在院子里闲聊,看见小燕兜的那大包冬枣,脸色不禁一变,正要责备她,小燕已经一脸兴奋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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