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丽娜怎么会认识钟鸿。”姜绾恹恹地看着车窗外：“关系还挺好？”
窗户开着，干洌地寒风吹进来，即使已经很晚了，去机场的路上却灯火通明，身旁的车拖着橙黄的尾灯急速飞过。
人人都照约履行着紧凑如铁板般的行程，她也逃不脱，今晚连夜赶回海城，明晚还得去参加谁的金婚纪念晚宴。
一想到这儿，只是伸手去收拾下裙摆，姜绾便像是累得够呛，倚着窗户愣神。
明儿应当就是平安夜了。
姜绾翻起手机看看日期，确定。
窗外的灯火像海市蜃楼般，遥远地如在彼岸。
某人明明跟她说好了，圣诞节回海城陪她一起过的。
结果半中间突然说因为工作要留在东城几天，到现在都没提过要回来的事。
早知如此就应该叫人把他绑回海城，也别搞什么劳什子工作室了，还有他和朋友弄得那两个小公司，以她的经验来看，若是没走运，怕是一年的收入都没她的个人流水多。
倒不如直接从她卡里抠点出来给他花，又不缺。
可季修远，是真想自己做出点儿成绩的。
姜绾不想强夺了他的路。
可如今既知道了季修远和陈家的事，若想两全，倒是有个缺德法子。
她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展开。
既决定要做，她姜绾也不能白白筹划一场，定要狠狠地剥陈家一层皮，咬下一大块肉，也好叫季修远长个教训，彻彻底底和她捆绑在一起。
“姜总，抱歉。”
前排的人忽然出声，姜绾回过神来，神色平静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跟我道什么歉？”
“我没有提前查清——”
“要是所有的事都能提前弄清楚，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有些疲乏，摆摆手作罢：
“这事儿不能怪你，谁也想不到谭丽娜会突然出现，况且我派你到北城是来做运营，又不是来做间谍，没必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足够了。”
真要论。
这事儿也是陆嘉禾负责。
今儿姜绾吃了大亏，谭丽娜和钟鸿两人即使没有明说，在这场晚宴上也明里暗里地把她和程译之间发生的事复盘得大差不离，最后还是金英琼打了圆场，她才能从这话题里脱身。
钟鸿这条线显然是废了。
不仅如此，谭丽娜的出现，让姜绾在北城的落地计划变得更棘手。
之前想过这条路走得不会顺利，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出了岔子。
［当年要不是程译学长，姜秘书恐怕早就不在海城了吧。］
［德驰能走到今天，还不是原ceo定好了调，要是没有程译，德驰早就被耗光了。］
［……］
姜绾垂头下去，轻咬着下唇。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做不到把这些声音全都化作无所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被轻飘飘带过，那些人时至今日却还是选择在程译身上重墨，而把她的功劳全都包揽给一个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被问到下飞机后的安排。
“不用联系他们了。”姜绾打开车门透风：“我的车就停在机场，一会儿自己开车回家就行。”
“您路上小心。”
“嗯，快回去吧。”
在机场等得不算太久，候机室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可姜绾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一眼手机以此消磨时间，只是静静地盯着角落发呆，目光也没能聚焦。
头等舱，她的座位靠窗。
掀开挡板，窗外是宛若沉入寂静海底般的靛蓝。
微微颠簸，轰鸣声中，她闭着眼，却毫无睡意，只求肿胀的眼睛能得到片刻歇息。
离落地还有两个小时。
这空中楼阁似的地方，叫她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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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家的时候，姜绾以近乎瘫倒的动作进了门，却发现走廊的灯没关，懊恼地捏捏眉心，把高跟鞋往后一踢。
疲惫导致的血液不通，手臂都麻木了。
家里安静到只剩院子里的风声。
肚子很饿，脑子很累。
她拿出手机想给阿姨打个电话叫她过来做顿饭，却骤然发现已到凌晨，纠结之后还是放下。
姜绾抿抿唇，长长地叹口气，手臂僵直撑起身体，试图去自己那一周没能打开过的冰箱里，翻找出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刚走出两步，便脚步一停。
光线很暗，餐桌前坐着一人，趴在桌面上，像是睡着一般。
她屏息凝神看过去时，对方仿佛有所感似的，骤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是还未清醒的迷茫：“绾绾？”
“你怎么……”姜绾着实愣了下，看清他的脸后，剩下的话被尽数吞下。
“答应过你，圣诞节前回来的。”眉眼间几分风霜的倦色，季修远看着她，却也满是更深邃的笑意：“本打算赶回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刚好错过了。”
姜绾一句话也没说，微微沉下下巴。
季修远察觉出她的情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告诉她要回来的事而不高兴，便站起身朝她走过去，一边解释说：
“我联系了陆思瑶，她说你去了北城，当天去当天回，所以我就在这儿等着，不小心睡着了……”
照往常来，她至少会过来揶揄他闹的乌龙。
可她并没有，只是垂着脑袋，甚至都没去看他。
待走近时，季修远才发觉，姜绾那白釉般的肤色此时此刻却没甚么人气，嘴唇也不知是因为外头天气太冷还是旁的缘故，添了几分青。
她的心情不好。
倒不是多爆烈且易于发泄的情绪，更多地像是，隐隐约约的沮丧。
季修远抬手去触摸她的脸颊，下一秒却碰巧对上她的视线，他不愿多问，低头去，微微干燥的嘴唇轻触她的鼻尖，再往下找到她的唇。
蜻蜓点水似的触碰。
终究还是没能继续发展。
姜绾的目光却在这动作结束时覆盖起朦朦雾气，那无声袒露的柔软，印在季修远的眼里，他没来由的心悸。
霍然伸手，姜绾却率先抬起手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身，她的喉咙里有些抑制不住地呜咽，身体轻轻颤抖，季修远都听在耳朵里，触在怀里。
他低头将她拥紧，手掌似安抚般拍打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
“没事了，绾绾，没事了，我在。”
呼吸也更加酸涩，姜绾倔强地把脸埋进他颈间，可季修远依旧能感受到那微凉的触感，他低下头去，将她抱得更紧。
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才会叫此时此刻的她更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季修远从没见过这样的姜绾。
不再杀伐果决，不再对身边的每一个细节持怀疑态度。
而只是简简单单地难过、哭泣、拥抱。
季修远的心隐隐触动，这种感觉就像，她似乎是终于愿意把负面的情绪展现给他，她终于不去收敛情绪，一个人负担所有的沉重，而是抓紧他，让他能够一同分担。
她需要他。
她的世界里是有他的。
漫长的沉默。
季修远侧脸轻吻她的眉尾，察觉到她的睫毛已被濡湿，而姜绾也像不想被他发现似的，几分刻意地低头去，埋首在他衬衫上擦拭。
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姜绾的声音发苦：“我肚子好饿……”
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季修远去瞧她闷得通红的脸，忍不住笑：“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想吃什么？”
姜绾咕哝一句：“冰箱里的东西应该都过期了，柜子里或许还有挂面。”
季修远挑眉，亲自去检查了一下，倒是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最终还是只煮了一碗小馄炖。
姜绾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狼吞虎咽地就全吃进了肚子里，她头发散着，一只手久久箍着发梢，季修远便去抽屉里拿了发圈替她盘在脑后，再侧身看着她，目光里是沉沉笑意。
“我以为你骗我。”姜绾冷不防地说了这么一句。
“骗你什么？”
“说好回来陪我过圣诞节，结果待在东城不愿意回来。”姜绾没等他解释，只问：“你那个朋友，到底靠谱吗？我总感觉你们那两个小公司没办法落地。”
“我们没打算落地。”季修远坦白道：“只是个名头。”
话音刚落，姜绾几乎只是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忽觉惊喜，这种东西她太熟悉了。
并没有多问，姜绾只说：“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嗯。”季修远应下。
姜绾吃饱喝足，困意方才上头，随便洗了个澡就拉着季修远一股脑地钻进了被窝里，手脚并用地扒在他身上。
季修远问她热不热。
她说不热，她想抱着。
“季修远。”
“嗯？”
“你说话还算话吗？”
季修远被她问得有些懵。
姜绾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都算数吗？”
“永远都算数。”肯定的答复。
姜绾抬眼，如清水般：“嗯，那我相信你。”
她要季修远履行承诺。
［不论你想要做什么，不论结果好坏，我都会陪你一起。］
［你谨慎选择的，我都会追随在你身后。］
［哪怕是下地狱，我们也一起下地狱。］
若他有如此选择的勇气，她会帮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