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爱？
他说“我爱你”？
姜绾的心里陡然一震，颤了颤眼帘，她下意识地反应，是转过身去从床头的金属盒子里摸了支烟，衔进嘴里，低头点燃。
没过几秒，手指却又夹着烟把它拿了下来，捏在床边，忍不住再去瞧他，可季修远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十分认真，纵她以近乎找茬的态度去挑刺，也看不出他的脸上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季修远也没追着她讨要回复，既然她选择沉默，他就陪着她一起沉默。
半晌之后，姜绾歪歪头，却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来，于他额头上抚下去，再问：“楼下丢的那瓶酒是你喝的？”
季修远的目光极深，她这话荒谬，又有插科打诨的嫌疑，在这种情况下，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好在姜绾也并没指望他真的下自己给的这个烂泥台阶，否则还真就变得尴尬，她的声音是难以形容的一种平静，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将思绪理清，整个人都如同深思熟虑后过份地冷静。
明明两分钟前，还似比着迷更甚的癫狂。
她还是人生中头一次，希望自己面对这种事时别那么理智。
季修远同样也是这么想，身旁的人没有看他，他却能感受到视线里的凉薄。
“我很高兴。”姜绾的笑很淡，嘴角轻轻扬起来：“季修远，我喜欢听这样的话，我相信没有女人不爱听，而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不是看起来最真诚、最朴拙的那个。”
“我知道。”季修远的神色难掩失落，却没太意外：“你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有表达的权利。”
“可是老实说，以前我对这些话是真是假没兴趣，也不想费心去探究。”姜绾无端生出几分好奇，坦言道：“但今天我想知道，这些话放在你这里，是真的在这么想，还是嘴上说说而已？”
季修远没回答，只问：“为什么会突然感兴趣？”
“好奇心也需要理由么？”
“需要，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为自己本没兴趣的东西而停留。”
“就当事后聊天解闷也不行吗？”姜绾困惑道。
季修远却较了真，像是怄气一样：“那就更不必去探究真假了，只听着高兴就好。”
姜绾一时哑然，季修远似乎是生气了。
她低头瞧手里燃了一截的烟，自顾自地说：“如果是假的，我会高兴，如果是真的，我或许没那么高兴。”
季修远看过来，姜绾笑问：“终于舍得看我啦？”
季修远反应一下，又侧过头去。
姜绾：“……”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那也太容易爱上一个女人了。”姜绾再开口：“不过，你之前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过经历过像我们现在的关系，这很正常，等你再过几年，年龄稍大些，你再回忆起来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只是见过的人太少。
以后会遇到一个认真对待他的人。
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感情呢。
姜绾感觉到了莫名的罪恶感。
惭愧，惭愧……
“我明白你的意思。”季修远闷哼一声，情绪更低：“但我确实是认真的，很抱歉不能让你更高兴。”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姜绾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捉了块更熟悉的记忆，下意识地重复出来，说只是觉得他在并不了解她的情况下，就真心实意地说这些，未免也太草率了，她只是不忍一个纯情少年——
是真心话，等说出来还是有满嘴跑火车的意思。
一缕烟灰掉落在地板上。
姜绾停下来没再继续说，弹弹烟灰，想再送到嘴边时，却被身旁的人夺了去，姜绾转头看过去，季修远正动作熟练地将那尚还湿漉漉的滤嘴咬下，有点没好气地别过头去看窗户外头的月亮。
姜绾愣了下，她从来都不知道，季修远会抽烟，她挑了下眉，季修远却开口抢了先：“你不同样也不了解我么？”
他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有过相同的对话。
“确实。”
姜绾重新拿了支烟，又放回去，抬手去捉季修远手里那支将要燃尽的，按在烟灰缸里碾灭，主动抬头一个吻把他接下来的气话都堵了回去。
季修远愣了下，随即便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腰往后一按，用力地让她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被他围困的姜绾忍不住笑，伸一只手圈紧他的肩膀，他舌尖的烟雾渡过来，反向鼻腔，另外一只手抚上他的前颈，拇指轻轻按在那凸起的喉结上。
季修远沉沉地哼了声，低头径直咬了上去，却没管她下意识地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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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绾一早就起了，她今天有正事要做，就叫季修远在这周围随便逛逛，也留了张卡，叫他碰到什么想要的，给自己买点东西，没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见了金英琼一面，姜绾拿来的东西是实打实的诚意，而金英琼也讲道理、懂规矩，态度爽快地把斯恩国际的儿童公园交给了德驰，时间很充裕，开出的条件也不错，姜绾没理由拒绝。
席间金英琼了解到姜绾此行并非纯粹为了工作，既然这样，不如赏她个薄面，去今晚的梅湖山庄瞧瞧，自家酒庄出的白葡萄酒，若是姜总错过了，岂不可惜？
说罢，聊了些没有中心的话题后，姜绾也就离开了，回到酒店时，季修远还没回来，她没急着给他打电话过去，反倒是查了查梅湖山庄的相关。
还没过多久，陆思瑶打了回来：“哎呀，刚刚给你打好几个电话怎么都没接，急着说正事呢。”
“怎么了？我刚刚手机关静音了。”
“你上回让我去找的那个小姑娘，昨天下午来店里了。”陆思瑶陈述道：“照你说的，让她先住在了楼上，但是她一来就问我有什么工作是能帮忙的，我拗不过，就暂时把她带去仓库做记录，小姑娘还挺机灵，已经和宏哥他们都打成一片了。”
“嗯，知道了。”
“接下来呢？让她一直在这儿？她不是你表妹吗？万一把你舅舅招惹过来怎么办？”
“我昨天见过贺俊云了。”
陆思瑶愣住了：“啊？”
“贺俊云在和姓郭的那一家子接触，我再不去提醒提醒，恐怕郭楚刚出狱，我就被告了。”姜绾解释：“不过昨天一见，陆嘉禾在那儿看着他，这段时间他应该只能夹着尾巴睡下水道了，至于贺莹莹，她是个好孩子，且先在店里养着吧。”
姜绾抱着电脑半躺在床上，她没再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陆思瑶转头又问：“也是，对了，北城好玩儿吗？”
“还没开始玩。”姜绾说：“昨天见了贺俊云一面，今天去了金英琼那儿，晚点又要去，哪有时间……”
说到一半，姜绾突然想起昨晚和季修远之间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气势瞬间就蔫儿巴下去，陆思瑶听出她的情绪，就问了一嘴，姜绾倒也大大方方地复述了一遍。
陆思瑶长长地“喔”一声，概括一句：“所以你不理解为什么季修远会因为你那两句话郁闷？你觉得按他以前的智商和情商，不会因为你把话直接说出来，就直接不高兴对不对？”
“他那不是郁闷，是生气，他在生气。”姜绾纠正道：“他每次一生气，就阴阳我！”
“什么意思？”陆思瑶来了兴趣。
姜绾抿了抿嘴，学着季修远的样子，把昨天、还有在医院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确实是认真的，很抱歉不能让你更高兴。］
还有那句［不愧是姜总，已经把德驰的业务范围扩展到医疗领域了。］
“噗……”陆思瑶笑声清脆：“哈哈哈哈哈哈，还有这种事，姜大小姐竟然也会在情史上滑铁卢。”
“就是有这种事，一下就把我的话全堵回去了。”姜绾微微缩了下脖子：“真是难搞。”
“然后呢？”陆思瑶兴致勃勃地询问细节。
“暂时哄好了。”姜绾回答：“我有时候真不懂他，刚认识的时候他说我不了解他，还真是一点儿没冤枉我，谁知道他那么难懂。”
陆思瑶说：“正是因为他清醒、聪明，所以他才会生气，他甚至都直说了，他有表达的权利，至于你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你也有筹措的权利，在他表白之前他应该已经想到你会怎么拒绝他了，结果你根本没拒绝，却也没接受，更没有怀疑是真是假，而是完全不在乎，他能不生气吗？”
姜绾没懂，感觉季修远完全不是以前那些会因为这种事恼羞成怒的男人。
“姜大小姐，身份互换，你看上一个大项目，做了多少准备，鼓起多大勇气跟人家甲方表达意愿：努力争取，结果人家也不问你要方案，也不跟你详谈条件，反而是问你一句——”
姜绾认真听着。
陆思瑶停顿一下，继续道：“啊？真的假的啊？哈，哈，哈～”
姜绾：“……”
“而且，绾绾，以前你其他事上犯这种类似的错误的时候，你真的觉得季修远从没生过气吗？”
沉默。
姜绾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