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快死了。”
穿着大白褂，长相斯文的年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视一旁短发少女投来的杀人目光，用极其冷淡的语气直言不讳地说道：“脑域缩小，阔度不明，检查不到源力信号。这些在你十几分钟离开前就已经在机器上检查出的情况，有多严重，不需要我再做解释吧？”
说完，看向旁边抱着病历本一脸伤心的安，“给她们结账，四十九万联邦币。”
方小葵听到这里，目瞪口呆之余，内心那团小火苗再也压不住，立马拦住青年，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就来看这一眼，什么检查都不做，也不给注射药剂，就敢收那么多钱？！什么黑心医院，我要投诉你们！”
青年听到这话，不怒反笑，“出门右拐五百米，向阳城区卫生管理局，想投诉尽管去。况且，用在检查你身上机械病毒的药剂跟设备，难道就不算钱？”
“可是我自己检查的钱已经付过了！付了整整三千联邦币！”
这要是正经医院，她作为机战生是可以享受政策优惠的，一套检查下来顶多四百联邦币，而且大医院提供的还是最新的医疗仪器。
方小葵就没见过哪家医院用十几年前的设备给人检查，还敢收那么贵的。
听到这里，黑辛差不多也明白回来这个医院是谁出的主意了。
他双手插进衣兜里，嘴角轻轻一撇，“小屁孩，如果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你们踏进医院的那一秒，我就已经撵人了。”
新品种的机械感染者，到哪儿都是香饽饽。可笑的是，这个小屁孩竟然还没躺在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智械生看得明白。
“你！”
眼见某人拳头紧握，一副要冲上去打人的架势，方浔连忙出声唤住了她，“方小葵，我还在这里。”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让差点失去理智的人猛然回神，硬生生压下了心里诸多情绪，慢慢退回到了床边。
在这个时期惹上麻烦，简直就是在给自家老姐添堵。
方小葵有些懊恼自己又差点冲动了，可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前有方浔受伤的噩耗，后有这无良医生随意要价的离谱行径。
她没第一时间冲上去打人已经有在扼制自己了。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没等方浔说话，方小葵已经瞪着对方不情愿地开了口。
黑辛眸色微动，没接话。
“医生，我妹妹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方浔询问时，打量的目光已经落在青年的身上。如果不是这个人披着一件大白褂，长得跟她在网上搜出来的人一模一样，就这略显病态的苍白脸色，鸡窝似的乱七八糟的卷发，浓浓的黑眼圈...方浔还以为是哪个病友装成医生特意过来挨骂的。
“你这样问，我也只能告诉你没问题。”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十分敷衍地来了这么一句。镜片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不知是太过淡漠显得空洞，还是本身就有什么疾病，整个人就不像是这个阳间该存在的医生。
没见到人之前，以为是个黑心的。见到人以后，才明白原来是个塑料的。
方浔不由得看向后方抱着病历本的安，轻声问道：“安，我可以看看检查结果吗？”
“好、好。”
眼见自家医院的护士二话不说就给人递了本子，黑辛那狭长的眸子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也没开口阻止这个行为。
方浔接过病历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看着血细胞各项数据趋于稳定，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机械病毒跟早期溟星人投放到地星的瘟疫病毒不一样。这种病毒具有很难预料的潜伏期，最短的是感染瞬间就会变异，最长或许是几个月。在潜伏的时期，病毒携带者根本不具备传染性，并且会间隔性的出现一些感染症状。
而这种症状跟大家生活里会出现的小毛病没什么区别，失眠、呕吐、头昏...在初期时依据这些症状基本很难判断是否感染。
所以一旦接触过机械病毒，没有立即变异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每隔两日定时检查并且注射源力药剂，或者找高等级的智械生进行直接治疗。
只要现在血细胞数值还正常，那就代表还有一定的潜伏期。
机战生的体质比寻常人高出很多，其实受到感染的概率并不高。但方浔觉得那个变异体太过奇怪，谨慎起见才会想让方小葵第一时间来医院检查。
至于为什么不去市中心。
市区出现感染者的事这会儿估计早就传开了，要不然这医生也不会说出那种话。
以方浔每天接触的各种消息来判断，那感染者体内的病毒应该可以说是地星首例。光是这个，就足以让她们被虹海市政府的官方人员控制起来，更残酷的是，可能还会被作为实验体送上手术台。
毕竟地星，不缺机战生，缺的只是能在星系比赛上取得亮眼成绩的天才。
而她方浔，今天之前或许还有存在的价值。现在来看，也只不过是个丢失了源空间没一点作用的智械生罢了。
方浔将病历还给安，道了一声谢后掀开被子下床准备离开。
黑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拿过安手上的病历本，单手插着兜不疾不徐地走出病房，“慢走，不送。”
等医生离开后，安的脸上露出了内疚的表情，“抱、抱歉。我们、没法治好你。”
方浔摇摇头，示意她不必自责。
别说地星，就是整个太阳系深受机械病毒侵扰的其他文明，至今都还没找到任何手段治愈这个病毒。
所以五十多年前，智械生的出现一度被人类称之为“神眷者”。
虽说他们还无法做到全面净化，但源力可以压制病毒的成长速度。等级越高的智械生，甚至还能直接清除生物体内未完全发育成熟的机械病毒。
当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每一次清除都得赌上自己的半条命。
智械生手握这个时代最尖锐的利刃，可利刃从来都不是直指一个方向的。
凡事都有代价，这个星球的人也像是走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死胡同，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存活下来的地星人能等来救命的良药。
只是以如今这个星球的境地来说，人类还能等到哪一天吗？
方小葵临别时，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护士一眼——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医护仿生机器人，看起来像是半个世纪前的型号，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背着方浔快步离开这家医院，生怕多待一秒，余生都得用来替这家医院打工了。
一路上沉默了许久，久到两人搭乘上通往千叶市的悬浮列车，方小葵才突然出声：“运输公司已经把小葵花送回去了。”
方浔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头，有气无力地回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为什么要去那家医院，为什么那个医生开出了昂贵的医药费她方浔还应下了，为什么源空间没了...
“四十九万，不就是家里的全部存款吗？”
“那个变异体，E级的能量光剑明明还能砍断触手，突然就伤不了...肯定是因为超出我的等级，所以导致蓄出的能量剑无法造成伤害。”
加上看起来很新鲜的撕裂伤口，机械器官直接破坏身体，所有的细节现在想起来，都在表明公园感染者的异常。
一般情况下，机械病毒都是必须与宿主共生的，它们不会轻易破坏身体，只会同化器官侵蚀意识。
特别是人类的脑子，简直是它们繁衍族群的温床。
所以当方小葵看见那个青年的脑袋在自己面前爆开的瞬间，简直惊呆了。在她这十五年的认知里，整个地星的发展历史上，就没有这么暴戾的机械病毒。
并且转移脑子这种行为，只有产生自我意识的机械生物可以做到。而这种机械怪，生命等级都是D级往上的。
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想太多，现在想想，不去市中心医院才是最正确的。
机械病毒只要一直抑制，就根本不会发生畸变和传染。只要有钱买源力药剂或者家里出个智械生，后半生也能平平安安活到入土的那天。
可联邦才不会在意这种事。
一旦被发现接触过新型病毒，被关起来当动物观察是小事，带去什么人体研究基地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并且更可怕的是，这种基地在某个特区还是被联邦认可的官方机构。
所以，四十九万是买命钱也是封口费，是对方调查她们后给出的最好的筹码。
“我不傻。”方小葵嘀咕着，“送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在那儿看到了好几个还在星网通缉名单上的人，那破医院就是个黑蜂巢嘛。”
方浔嘴角轻轻上扬，“聪明啊，方小葵。”
换成平时听到这话方小葵估计要开心好久，现在心里只担心她的身体出现问题，拧着眉开始沉思起来。
“我到D级就能参加比赛，到时候...”
正在这时，车厢的门突然被打开，只见穿着工作服的人员大步走了进来，对着这节车厢的所有人露出了职业微笑，语气很是温柔：
“各位乘客，由于虹海市出现感染者，按照地区最新颁布的电轨列车安全法，需要对各位进行常规检查，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