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翻转

    江府。

    江仲远午后下朝回来,正和夫人一同看着府中家丁布置。明日他要在家中宴请同僚季昭南一家,托夫人的福气,他和季昭南也常走动。

    江仲远是济州人士,出生贫寒,萤囊映雪的苦读,一朝终于中第,成为天子臣。后得现任大理寺卿阮素青眼,将嫡女阮竹筠嫁给他,终入得缙绅上士之流。而季昭南先祖是拥立大梁开朝君主的元老,三代均为京官,实乃重臣世家。其实季家本看不上这样根基薄弱的寒门新秀,但季昭南妻子齐映柔和江仲远之妻是闺中密友,情谊极为深厚。而季昭南极敬爱妻子,碍于妻子的面子,和江仲远来往几次,觉得此人品行端方,才华不斐,且对自己向来恭敬有礼,所以也不抵触,甚至在仕途上还有所指点。江家十分上心,季家承情,故而两家往来日益见多。

    忽然门房来报:“老爷,门外有人持帖请见!”

    江仲远接过拜帖,只见上面只署了个名:“徐朴。”

    他却见之改容,急急吩咐家丁:“快快!快请!”又吩咐管家:“沏最好的茶来!”

    仲远整整衣衫,忙亲迎至院中。

    来者是个中年人,穿着极寻常的布衫,脸上瘦削不堪,颧骨刺棱棱的突出来,头发灰白,面色黄中带黑,似久病之态,可脊骨挺直,步伐从容,行止间风骨凛然。

    江仲远惊怔,似乎对来人感到非常陌生,片刻才反应过来,忙迎上去,开口道:“恩人!为何,为何竟憔悴至此!”

    那男子摆摆手,微笑道:“受了点伤,病了一场。无碍无碍。”

    江仲远在前面恭敬的引着男子进屋,进屋后就要拜下去,十分激动地道:“恩人的救命之恩,我一日都不敢忘!七年了!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恩人一面,真是老天眷顾!”

    男子轻轻阻拦他的跪拜,打断了他的话:“旧事莫要再提了。”

    江仲远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问道:“恩人此来京城,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恩人若用得到江某,请尽管开口,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徐朴说道:“徐某不才,但也有一招半式独门绝学,但徐某毕生孤身一人,这些招式无人传承。我近来身体大不济,想尽快找到自己的传人。大内武馆的孩子们,是举国选出的最好的练武苗子,我去看了看,想找个与我有师徒之缘的孩子。但终究缘浅,未能找到,我今日就将离京,有生之年怕是再不会进京城,临行前,想来看看你。”

    徐朴话里话外,仿佛交代后事,江仲远再细看他的病容,惊恸不已,问道:“恩人的武艺高超,何人竟能伤你至此!”

    徐朴只说道:“无关恩怨,是我痴迷武学,屡屡突破身体所能承受的限度,伤了根本,不过失去寿数几年,但我证了我的道,夕死可矣,已无任何遗憾。仲远不必为我伤怀。”

    江仲远执着地说道:“恩人莫要远去,就留在府上,我去求太医为您诊治,即使倾家荡产,必定寻遍天下好药,为恩人调养!”

    徐朴淡淡地笑道:“得你如此相待,不枉我救你一遭,但生死天定,你莫要执着了。”

    江仲远还要说什么,门口传来动静,接着管家迎着季殊和江南雪来到了正厅。徐朴忙说道:“江南雪,快向徐伯伯见礼!”

    江南雪看向父亲说的“徐伯伯”,可那人见到她后,黯淡的眼睛却突然发光。江南雪与他眼神相对,忽只见一道极细的白光直冲自己眉间,接着就是一股凉意,从眉间绽开,冲到四肢。而身体里像是蓦地长了很多力气,让她不可压制的想要原地跃起。

    下一秒,徐朴冲了过来,扳过她的肩膀,他的大手放在她肩上之时,奇怪的是,江南雪心里的躁动平复的无影无踪,就像是海面的风浪忽然被抚平,平静无波的海面澄然无尽。

    他蹲下身与她对视,忽然露出笃定的模样:“是她!”

    接着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他放开江南雪,向后退了几步,悲伤地低语道:“天意弄人啊。”

    徐朴的失态,让江仲远也愣住了,他问道:“恩公,这孩子怎么了!”

    江南雪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季殊揽过她,堵在徐朴面前,冷峻的看着他。

    徐朴冷静下来:“徐某一时失态,吓到孩子了,仲远,让孩子们先去吧。我还有事想和你谈。”

    徐朴目送着江江南雪和季殊离开,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看向江仲远,言语坚决:“江大人,你刚说为了报恩,什么都可以做是吗?”

    他接着说道:“我想跟你要了这孩子去,收她为徒,传我毕生所学。并且有一点要言明,我今日领了她去,这孩子便当过继给徐朴了,此后她的鞠养、生死都与你江家无关。这就是徐朴要江大人报恩的方式,不知道江大人肯不肯?”

    江仲远惊的从椅子上跳起来,磕巴地说不出话来:“这,这,这————”

    徐朴道:“不过江大人也请放心,我会悉心教导,必然不会薄待她。但江大人却不能再见她,不与她通信,只当没有这个孩儿。”

    江仲远终于回过神来,开口道:“我的命本来就是恩人给的,今日恩人哪怕再取了我的命,我也不敢有半分怨怼。只是,恩人武艺卓绝,可那习武之事,并不是女子所长,且恩人从不曾见过小女,怎么会选中她呢?是不是哪里出了误会?”

    徐朴答道:“为何选中她,徐某不能解释。但若这孩子就是徐某苦心要找的人,我只问江大人肯不肯?”

    停了片刻又道:“徐某只此一个请求。大人应允了,徐某有生之年必定不再相扰。我们之间的前缘,也就彻底两清。”

    “什么?!”

    江仲远给夫人讲明原委,阮竹筠极度难以置信,半晌才冷静下来。她严肃的看向丈夫,问道:“ 夫君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决定了?”

    面对夫人灼烈的目光,江仲远觉得自己的心思无法隐藏:“夫人,十余年前若不是恩人,我已经死于歹徒之手,死于非命,若我一人的命也还罢了,可我赶考之时,父母变卖了全部家产,以助我赶考,米粮皆尽,如果我那时死了,恐怕双亲也要无人照顾!所以,恩人救的是仲远全家性命,我能有今日之锦衣玉食的生活,全拜恩人所赐!”

    “我发下重誓,若恩人有所求,我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恩人隐姓埋名,从未找过我,只有这一个请求。我如何不报!”

    “何况,恩人因追求武学,身体受损,恐天不假年,他孤身一人,无妻无子,这孩子若伴着他,给他养老送终,也可解我心里的痛啊。”

    “就当是——就当是—”

    江仲远的眼睛发红,声音也干涩不已。

    “我们将孩儿过继于人吧!”

    阮竹筠知晓大义,知道此事无理可辩,但作为母亲,怎么能轻易割舍自己的骨肉,她悲怆不已,泣不成声:“我就这一个孩子,谈什么过继啊!并且过继尚可见面,可他要带这孩子远走天涯,还说什么生死此后不能过问。江湖之上刀光剑影,这孩子能活下来吗?她这样的女娃儿哪里能受住学武的艰辛与痛苦啊 !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啊——啊——”

    江仲远何尝舍得,何尝不心痛,却只能将妻子揽在怀里,安慰她也似乎是安慰自己:“筠儿,徐师父是个好人,一定会护她周全的。等到徐师父百年之后,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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