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单手在键盘上快速打字，摊开的聊天界面，字里行间是嘴角线条要紧绷，避免歪嘴，顿时让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可怜的兔子。

    她头也没抬，有感而发：“晚晚，幸亏江庆只认识你一个人。”

    要不然太丢人了。

    受什么刺激？陶晚晚注意力瞬间被拉回，她的脑子里还留着小红痣，联想到了什么，挤眉弄眼：“不是还有男朋友赵淮安吗？”

    闻言，乔溪嗤笑一声，收到顾客的肯定回答后，漫不经心道：“啊，至少没有人反对我们在一起。”

    陶晚晚听得吐一口老血，邦邦给乔溪两拳，待她再看去，那个帅医生早就不见了。

    她收回视线，刚想八卦乔溪在江庆认不认识医生，又因为那句话，觉得多余，耸耸肩，把在嘴边的话咽下去。

    排椅上的人渐渐变少，乔溪锁了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跟陶晚晚闲聊，不知为何，她的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好像即将来临的是洪水猛兽。

    半小时后，叫号屏上终于出现了乔溪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印有江庆医院正门的病历本和就诊卡，进了诊室。

    里面开着空调，陈列简单，乔溪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静坐在电脑前，被遮了大半身形，只露出眉眼，窗外的大树在他身后开得枝繁叶茂。

    乔溪的眉间微不可察跳动了下，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碰到背后的陶晚晚。

    陶晚晚探出头，“诶，你是刚才那个医生。”

    同时看清了胸牌上的名字，段泽森，名字挺好听的。

    刚才？陶晚晚突如其来的话，让乔溪困惑，但碍于场面，也没主动开口询问。

    段泽森听到动静，迟疑了片刻，撩起眼皮看了过来，与乔溪撞了个视线。

    屋内一时没了声，玻璃窗外不知哪棵树上躲着蝉，吱吱叫个不停，仿佛在预告江庆的夏天过不去，热度依然不消散。

    乔溪抿了抿唇，下意识抓住了身侧陶晚晚的手，在没有任何的防备下，看病遇到前男友，这运气也是绝了。

    似乎从昨晚开始，一切的发生都像是在为今天的重逢做缓冲。她看着段泽森漆黑的眼眸，直白不收敛的对视，渐渐与初次见面的他重合。倏然间，乔溪又想起了那个梦。

    那是四月平平无奇的一天，既不是开学季，也不是期末阶段，平凡到乔溪都忘记了那天是星期几。

    第一节下课铃响，乔溪盯着老师走出教室，解脱般地趴在课桌上准备睡十分钟。

    读书这些年，她一直怀疑自己被诅咒，无论昨晚睡眠质量如何，第一节课就是想睡觉。

    高二下学期了，课间还是闹哄哄的，乔溪合上眼，即将坠入梦境时，班长突然跑到班级门口：“咱班要进转校生，我刚在办公室看见。”

    这话让人一下子有了活力，有人跟在班长身后忙问是男是女，长得怎么样，哪个学校转过来的。

    “男的，长得挺帅的，宜夏附属中学。”

    此话一出，顿时议论纷纷，乔溪像是被诈了下尸，又恢复困得要死的状态，她继续趴在桌上，却悄悄放了个耳朵。

    前座几个女生已经开始在推测为什么会被“流放”到南昔中学。

    南昔中学坐落在偏僻的小县城，经济不发达，进出靠车上写着核载15人，实际能塞几人算几人的深蓝色面包车。教育也不行，每年考上本科的屈指可数。

    而宜夏附属中学就不一样了，市重点，里面的学生顶尖大学预备军。

    这样子算，说是流放也不为过。他们推来推去，最后拍案赞同两种说法，校内打架和早恋。

    八卦的乔溪心里早站好队，更偏向于早恋，要是校内打架，随便转到市内一所高中都行，至少比南昔中学强。

    那早恋就不一样了，家长看着难舍难分的小情侣，一怒之下流放南昔中学，俗话说，异地恋不长久。

    上课铃突如其来，乔溪暗暗后悔自己八卦，课间没睡觉，第二节课基本算是完了。

    班主任陈志阳进来时，肉眼可见的好心情，他敲了敲讲台，等班级肃静下来后，向门后招手。

    乔溪眼皮一直在打架，手上转笔没有技巧，左右摇摆，没转几下，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男生进了教室。

    班上隐隐有些躁动，乔溪第一眼先注意到他的身高。一米八多，比班上的男生都高，全校这个身高的估计没有几个人。

    乔溪不经感慨，都说市里的水掺了漂□□，喝了让人皮肤变白，看来连米也打催生素的。

    男生确实如同班长说的那般，长得帅，穿着白衬衫，五官俊美柔和，只是气息冷然，眉目间带着疏离感，让人看着难以接近。

    像她家种的水仙花，也像冰柜里的盐汽水，冒着冷气。

    乔溪盯着直犯困，打了个哈欠，悠悠转着笔，觉得再不找事情做，这节课估计会完蛋。于是随手扯过草稿纸，听转校生的自我介绍。

    “我是段泽森，很高兴来到南昔中学。”

    她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睑，声音悦耳，可加二十分。

    全班静等片刻，才发现自我介绍已经结束了。陈志阳也觉得短，语气温和：“有什么特长或者兴趣爱好，都可以说说。”

    乔溪像个无聊的评审，抬起头，继续转笔，试图找可以打分的点。不料跟他的视线撞上了。

    就挺突然的，一般来说，来到陌生的环境，在不认识所有人的情况下，视线不会去针对某个人，相对聚焦在中间区域。

    乔溪坐在第四组，靠墙，不属于那个区域，于是也没有转移视线，漫不经心地打量。

    台上的段泽森身材笔直地站着，他的表情稍松，语气不再淡薄：“喜欢夹娃娃。”

    这个爱好放在自我介绍中，挺与众不同的，班上瞬间有声音起伏，女生居多。在陈志阳眼里，优等生说什么都是对的，他摆了摆手示意安静。

    有特长但不多，加五分。

    乔溪写完再次抬头，慢慢地，她发现，新同学似乎是针对上她了。她皱着眉，下意识去瞪人。

    那个人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眼眸闪过一瞬的笑意，融化了那层疏离感，短促到像是乔溪的错觉。

    啪嗒一声，手上的转笔因为没有控制住力度，掉了下去地板上，乔溪慌得垂下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讲台上的陈志阳终于放过他，指着乔溪那组最后一个座位，让他下去。

    在全班人窒息般的注视下，段泽森从容淡定，他像是矜贵的少爷误入T台，随性又赏心悦目。只是经过乔溪座位时，驻足不走。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绕着那支掉在地上的笔，指尖似有若无地碰了一下那个兔子笔头……捡起笔，轻放在乔溪的桌面上，目光扫过草稿纸，表情微变。

    “怎么了？”

    陈志阳在讲台上随口问句，其实看得一清二楚，有意让他有点归属感，笑道：“乔溪是四组的小组长，你以后就是她的组员了，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她。”

    “是嘛。”段泽森轻声说道：“那以后麻烦小组长了。”

    乔溪胡乱“嗯”了一声，头皮发麻，困意瞬间飞走，直到陈志阳开始讲课，她才一言难尽看着草稿纸。

    长相出众，加三十分。

    身材欣长，加三十分。

    前后列了四项，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她心里乱糟糟的，刚要把草稿纸塞进桌肚，因为强迫症又停住了动作，想着既然都打分了，那就打个明白。

    于是，评审要做最后的结果。

    乐于助人，加十分。

    刚才捡笔的时候，由于近距离，乔溪惊喜地发现段泽森鼻尖有个红痣，以她的审美来说，相当漂亮。

    小红痣，加十分。

    做最后的加法时，乔溪突然在纸上扣了五分，前后加减，算出来居然一百分。

    乔溪傻乐，不知道的人还因为她考试得满分，她满意将草稿纸塞进桌肚。

    时隔七年再相见，乔溪看着眼前的段泽森，气质内敛。她恍了神，如若像当年那般打分，加加减减过后不知道又会是几分。

    诊室气氛有点怪，陶晚晚站在乔溪旁边，她瞥了一眼男人，又看看乔溪，明显能感觉他们两个有猫腻。

    陶晚晚：“两位认识？”

    这个问话一下子打破了局面，段泽森眉宇间的情绪微妙变化，几秒的功夫，眸光由浓转淡。

    “认识，我们是高中同学。”他率先开了口，然后公事公办地问道：“乔同学是哪里不舒服？”

    陶晚晚才不信呢，他们两个人的气氛正粘稠，非说是同学，也是关系不一般的同学，她看戏般瞄着两人。

    乔溪听到他的回答，自知有点失态，她自嘲地想着，当初把他甩得够狼狈，刚才居然还抱有一丝幻想。

    她讪讪坐了下来，就诊卡连同病历本递了上去，手上的圆珠银手链甚至还磕了一下棕漆桌面。

    段泽森的视线顺势落在上面，乔溪的手修长白嫩，把有点年久的手链衬得复古时尚。

    他不动声色说道：“抱歉，刚才走道上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

    腔调冷淡，乔溪须臾间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陶晚晚的前句。刚才的医生，走廊上的对话？

    她们的闲聊好像一直没什么营养，乔溪在脑海中过筛了一遍，眨了眨眼，心里泛起微弱的希望。

    “不是还有男朋友赵淮安吗？”

    “至少没有人反对我们在一起。”

    仿佛看到平静无波的湖面掀起一丝涟漪，乔溪原本要缩回的手又不动的，她装腔作势：“嗯？段医生都听到了什么？”

    段泽森喉结滚了一圈，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唇角扯谈，陈述道：“听到你有男朋友了。”

    他微冷的眉眼再次瞥了一眼那串手链，又恢复到公事公办的态度：“你是哪里不舒服？”

    乔溪顺着望了过去，手链戴了七年多，色泽暗淡无光，倏然间，她莫名读懂他的言外之意。

    那你男朋友知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手上还戴着前男友送的手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