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这是个多雨的时节。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落下,迫不及待地往屋里钻,雨雾隔绝了视线,隐隐约约只见到远方有人穿着蓑衣,挑着扁担往家赶。

    再或者没有蓑衣也没有雨伞的倒霉人,干脆在路边折了片叶子顶在头上,脆弱的叶子为他挡下了雨水,只是在暴雨中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梁见鹤也是倒霉人之一,他今天来得匆忙,浑身上下只穿了件衬衫,这会儿已经被雨淋湿,此时粘在皮肤上,几乎能看清楚肌肉的轮廓。

    即便这么狼狈,梁见鹤也无暇顾及自己湿透的衣服,两只手捧着一个文件夹,试图用已经沾水的袖子擦干净文件袋。

    他躲在了一个房廊下,雨点顺房檐一滴滴落下,打在地板上,又飞溅起,最终落在裤脚上。

    梁见鹤抬头看向天空,乌压压的云几乎遮盖了这一整片天,似乎是在说他来得不是时候。

    梁见鹤不知道这是什么预兆,但他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

    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推开,里面的人惊讶地“啊”了声,一双略显浑浊的眼从上至下打量了梁见鹤一圈,笑着开口:“小伙子,躲雨呢?”

    在别人门前躲雨还撞上了主人,梁见鹤略有些尴尬,点点头道:“是。”

    老奶奶也顺势抬头望天,“哎哟”了一声,“这个雨啊,得下到晚上,要不进来坐坐?”

    梁见鹤不想给人添麻烦,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摇头拒绝:“不了奶奶,我等雨停了还有事。”

    老奶奶思索一番,“事情急吗?”

    梁见鹤点头。

    老奶奶顿了几秒,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拍拍梁见鹤的胳膊:“你等等啊,急的话我给你拿伞,你别走啊等等。”

    话音一落,老奶奶又迈着蹒跚的步子往屋内走,不多时,给梁见鹤拿来了伞。

    这伞看着年代有些久,或许是老人家唯一的遮雨工具,梁见鹤手指紧紧握着伞柄,向老奶奶保证:“我会尽快把伞还回来的。”

    老奶奶摆摆手:“没事没事。”

    梁见鹤撑开伞朝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奶奶,您知道青石巷128号往哪走吗?”

    ……

    这雨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在意料之中,夏如依惋惜地看了一眼窗外,“唰”地关上了窗。

    她垂眸看向窗边的日历本,拿出笔在15号的位置画上了圈,这是这个月第十场雨。

    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零件,夏如依把零件收拢,两手抬着桌子,尽量平稳地把桌子抬到了房中央。

    木窗年久失修,雨大的时候就会往里渗雨,虽然不至于弄坏零件,但夏如依还是习惯性地把东西全部搬进屋内。

    该换个位置的,每天搬来搬去很麻烦,但......

    她喜欢坐在窗边,累了的时候只需要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抬头就能看到远方,一年四季,从未缺席。

    夏如依在桌边停顿几秒,顺手在桌边捡了一块木头和小刀,即使模型的样子已经完完全全印刻在她脑海中,她却依旧还是把照片拿了出来一边比对着一边在木头上雕刻。

    屋子里昏暗,夏如依坐到了房门边上,这样视线会好一些。

    她这次要修复的作品是受一个老奶奶的委托,老年人不太会用手机,只发了一张图过来,但因为手机拍照的失真,夏如依提出让老奶奶把照片送过来。

    那头迟疑了很久,终于答应送照片过来。

    今天雨下这么大,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夏如依抬头看向院门,又不经意扫过院子里的树,几年过去长大了许多,夏如依有些出神,她还记得最开始种下的是小树苗,到了如今竟然和她一般高了。

    这是第几年了呢?

    院门轻轻叩响,夏如依从回忆中醒神,小镇上没有锁门的习惯,所以她提高声音:“请进。”

    似乎过了几秒,院门自外推开,门也有些年头了,推门时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

    夏如依随意地朝来人扫了一眼,只一眼,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住。

    来人手上拿着的是长柄伞,夏如依一眼认出,那是街头范奶奶家的伞。

    他的身高似乎和门差不多高了,低着头侧着伞才得以进门,戴了口罩,却掩不住周身的冷冽气质,眉眼深邃,光凭一张脸就能判定,这是个生得极好的人。

    夏如依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这个人了,时间太久了,当初神采飞扬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成了大人,夏如依却依旧能记起,那年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额头上尽是汗水,却含着藏不住的荷尔蒙与少年气息。

    愣神的时间,那人已经走到院中央,隔着几米的距离,礼貌问道:“你好,请问夏师傅住这里吗?”

    夏师傅?

    夏如依微蹙眉,那人又对着地址去看门牌,嘴里念念有词:“青石巷128号...是这啊...”

    他没认出我,夏如依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样也好,隔了这么多年,忘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似乎也很正常。

    况且,也不是很想和这个人再产生交集,她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让这个人成功淡出他的世界,殊不知这人只要一出现,就能掀起阵阵涟漪。

    隔着台阶,这人却和台阶上坐着的夏如依一般高,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带着一丝傻气的少年。

    夏如依站起身,朝屋内走去,“进来吧。”

    身后的这个身影几乎隔绝了大半的光,夏如依打开灯,刚才光顾着回忆,这时在灯光照射下,似乎才看清这人真正的样子。

    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人像落水的大狗一样,狼狈却不窘迫。

    他似乎注意到自己踩湿了地板,抱歉地朝夏如依一笑。

    夏如依没太在意,递给他一块毛巾,“擦擦吧。”

    粉色的毛巾盖在他的头上,有一种诡异的可爱,他把头发上的水擦干,擦脸时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摘口罩。

    夏如依偏过头不去看,就见梁见鹤已经摘了口罩,过了这么多年他脸上的棱角锋利了些,和以往隔着镜头有些失真的面孔比,现在显然比镜头里更帅了些,难怪他的粉丝都说他不上镜。

    见他收拾好了,夏如依拖了个凳子给他,梁见鹤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水的裤子,想也不想就拒绝:“算了,我...”

    夏如依指指凳子:“没事,这是木的。”

    梁见鹤:“……”

    他悻悻坐下。

    见他坐了,夏如依提起桌边的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喝点水吧。”

    梁见鹤接过,试探性开口:“夏师傅...”

    夏如依抿唇,“是我。”

    肉眼可见的,梁见鹤眼睛都瞪大了,他说话有些结巴:“是...是您啊。”

    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在所有人口中非常厉害的建筑师,竟然这样年轻。

    似乎是被他的表情取悦到,夏如依勾起唇角:“不像吗?”

    梁见鹤也笑了,或许是因为同龄人,他放下了包袱,直言:“的确是没想到。”

    既然人都在这了,梁见鹤索性自报家门:“我是梁奶奶的孙子。”

    夏如依也猜到了他的目的,开门见山问道:“照片呢?”

    梁见鹤小心翼翼护着的文件袋终于被拆开,一路上无论淋了多少雨,这个文件袋都没被沾湿多少,他动作很轻地拆开袋子,里面的文件外还包了一层塑料膜,最后才是照片。

    照片是打印出来的,相对来说比较新,但依旧掩盖不住年代感,砖墙院瓦,因为摄像技术的缺陷,照片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看不太清了。

    梁见鹤双手捧着照片递给夏如依,明显有些忐忑:“这个照片,能行吗?我找了很久,但只有这一张,因为想尽快做出来...”

    很难,照片里的东西太模糊了,但也算幸运,很多地方连照片都没有就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在那个年代,留下一张照片都不易,更何况是两张。

    夏如依凝视着照片,就在梁见鹤絮叨说着什么只要能尽量复原,细节可以少一点的时候,夏如依抬起头,她十分笃定地告诉梁见鹤:“可以。”

    梁见鹤愣神,又听夏如依重复了一遍:“可以。”

    梁见鹤受宠若惊地道谢,他连忙说:“那就谢谢夏师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快拿到它,报酬尽管您提。”

    夏如依不置可否,她掏出手机:“那加个联系方式吧,后续还有细节需要沟通。”

    梁见鹤掏出手机,解锁后加上了夏如依的联系方式。

    夏如依看见他打上了备注:夏师傅。

    本想提醒不用打这个备注,全名就好,最终也没说出口。

    雨渐小,梁见鹤望了眼门外,轻声说:“那不打扰夏师傅了,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夏如依也跟着起身,她问:“不用等雨停了再走吗?”

    梁见鹤朝她笑了笑:“不用了。”

    夏如依目送着他出了门,她注意到梁见鹤衣服还是湿的,在梁见鹤快要走出院门时,脱口而出叫了他的名字。

    梁见鹤应声回头,在他询问的目光中,夏如依鬼使神差地开口:“要换身衣服再走吗?”

    从他进门起就注意到的湿哒哒的衣服,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团湿气,夏如依盯着看了很久,无数次想开口,但无数次退缩。

    所有勇气都凝聚在这人要离开的那一刻,说出口时,夏如依止不住的懊恼,到底是…怎么了...

    好在梁见鹤并没有接受,他朝夏如依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这儿没有我尺码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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