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之前鸿羽行舟让一行人坠入荒城，可微上寒寻了最好的仙匠细细检查了鸿羽，告诉莲明：“殿下之物或有非凡之能，哪怕是我仙官府最好的行舟也不能从仙灵乱流之中完好无损的出来。”
无法，莲明职能狠狠恶补了一番如何驾驶好行舟的知识，这才发觉先前昭华灌输到他灵识之中驾驶行舟的法子，究竟有多么简单粗暴。
总算踏上了前往天启的路。
微上寒遥遥而望，鸿羽日行万里，眨眼之间，天际苍苍，不见人影。
她也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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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嘶鸣，哀嚎……
没有天地界限，朱红色的大火吞噬湮灭所过一切。
昭华盘膝而坐，整个人处于极混乱的状态之下，苍白皮囊也在轻微震颤，仿佛轻轻动一下指尖都携带万钧之重。
她抬起眼皮，瘦弱苍白得好像一层画布，可她眉眼桀骜不逊，于是画生骨，竹骨无心，伤痕累累。
朱红火焰舔舐昭华周身，她整个人已经置身在这场熊熊大火之中，再也逃不开身，分不清天地在何处，只遥遥听见一声叹息。
火光之中，昭华猛然抬头，以一种濒死嘶鸣的姿态仰面，目光森然如炬，黑白分明、清冷的瞳仁逐渐被火焰所取代，她携带人世千斤重，直直迎上那一声叹息的来源。
纯白已逝，这一方空间之中唯剩那不灭的火焰。
而她仿佛僵塑了一般，保持着如此桀骜凶恶的姿态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那声叹息的来源晕开柔和的白色光晕，从中走出一个与昭华极为类似的人。
她走到昭华身侧，跪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抬起手让昭华与她对视。
许久，叹息一声。
她仰头轻覆，额间相触碰。
温暖的，柔和的，平静的，安详的……
笼罩着昭华所有的戾气。
那双森然透出雷火的眼睛，缓缓合上，那一滴鲜红到刺目的眼泪被这个人轻轻抹去。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这么凶作甚？”
她拥抱着昭华，昭华也并未反抗，任由她将自己搂在颈窝之中，周围的火焰都安静下来了。
那些吵闹的声音，仿佛一瞬间也消失了。
昭华难得有这久违的安宁。
却听，这个人低声继续控诉道：“这么凶，真的很不乖呢。”
昭华在难得静谧之中昏昏沉沉，思考都显得迟缓很多，她慢慢消化这个说的话，她想说，她不凶的，她没有不乖。
但——
她也不喜欢，很乖。
“我……”
话尚未说出口，昭华昏昏沉沉的意识彻底坠落，她的身影也从识海中彻底消失。
零星的火焰像人间开得艳丽的花，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个人，一点一点，一簇一簇，星星之火落满了因为昭华消失变得纯白的识海。
她起身，随手摘了一朵，艳丽的红花便从根茎开始瞬间变得纯白莹润，瞬间凋谢。
花瓣飘落，她望着凋谢的花，长长叹了一声，极尽惋惜却还透着一股森冷地道：
“这真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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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晦暗，风声呼啸。
山崖临城，面前这座城攀附在黑色崖壁之上，半悬在空中，不知是什么材质建的城，城中木制建筑和砖石都仿佛与这黑色崖壁融为一体，森冷沉寂。
城中没有一丝灯火光亮，只有黯淡天光静谧地注视着这座除了风声，寂静地令人望而却步，忍不住心声退意的城。
昭华便是在黑色砖石街道上醒来的，她勉强支起上身就已经用尽了大半力气，来不及注意周遭一切，混乱驳杂的记忆从识海中一涌而出，咬牙紧闭的唇齿之间泄露出一丝痛苦低音。
蓬莱、白沙、洪荒、笙箫、如有实质的粘腻恶晦……
还有——
“小白……。”
“咳咳咳咳咳咳……。”
昭华捂着几乎要咳到撕裂的胸口，兀的吐出一口淤血，沉重又破碎的呼吸一声又一声，融进城中呼啸的风中。
昭华感受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躯壳，扯动嘴角，轻咳苦笑。
现下哪怕是从瀛川水岸随便捡一块经年水击石凿的破布，都比她如今这具躯壳要强上许多。
身体里先前从太岁和小白那里薅的本源之力，如今也一丝不剩了。
想来应当是她力竭于海渊之下，太岁带着小白就跟小和尚分道扬镳了。先前她一直压着太岁，让他没有机会接触小白，现在祂们一行四散，太岁必然会想方设法令小白觉醒。
昭华缓慢地梳理驳杂的记忆，小白一醒，那自己所作的一切必然都瞒不住，她如今出现在这不知是何处的地方连同身体里一丝神力不存，怕都是小白的杰作。
她先前在小白身上落下的层层封印，哪怕是自己亲自去解开，没个十天半月也不可能全部解开，小白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全部恢复，至于太岁更不可能。
小白显现在自己的识海之中怕是已经用尽了封印之下的全部力气，她需要时间来将封印全部解开，所以——
昭华缓了口气，打量着四周。
小白是将自己送到此城，用以拖延时间解开封印，而她现在半分力气都无，确实很难顷刻之间拨弄轨迹，将她再次封印。
昭华默默盘算着如今情形，思索着如果自己不能够在小白彻底破开封印觉醒之前，回到应定的轨迹上，那个最坏的结果……
天道。
命轨。
灭世重来……
小白彻底觉醒之后，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昭华抬头望向晦涩黯淡的天，如果小白尊重她的选择呢——
一瞬间，昭华也看不清那早已混乱诡谲莫测的前路了，她既希望小白多偏向她一些，这样至少她对抗天道命轨之时不会遇到很多阻碍，可她又希望小白不要那么在乎她，这样她大概不会因为自己既定的结局而去阻拦自己的计划。
风声传来一声叹息。
算了，就这样吧。
她如今困在这……
天光晦涩，临崖而建，黑木之城，风卷寂深。
昭华望着空旷的黑石道路，眯了眯眼，此地处极西之地，而极西之地只有一座城被称为临崖黑城，有如此景貌——
明幽城。
她微微侧身，望向身后隐匿在静谧之中的黑石城墙，百尺之高，威严沉重，唤道：“明幽。”
风卷走昭华的声音，一瞬间这座空城之中回音不断。
昭华等了等，无人回应，不由沉思。
唔？明幽不在城中。
倒是奇怪，竟然连一丝明幽的气息都没有。
如今的十二城不比万年之前的城主们肆意，为了洪荒封印稳固，十二城城主大多数时间都不会离开城，哪怕出城也必然留有一丝神力在城中，以防万一。
是以，十二城之下的封印便由此任留在城中神主位驻守，那余下空置的四城连同将屿山都是由她来加固封印，阿满希望此次出世的钟衍雪山上那位能够任一城之位，也是为了她能够少一些压力。
可如今，这明幽城竟然无一丝明幽的气息，甚至于这座城中除了黑木建筑和黑石砖墙无一丝灵识气息，周遭无一人，仿佛凡间境。
昭华寻了根黑木作拐杖，游走在明幽城之中，如今她一丝神力灵气也没有，神识又不能随意动用，只能一步一步去探究明幽城。
时间，小白需要时间，她也需要时间。
对于她们来说最紧迫的就是时间。
十二城因着历任神主的驻守，其间的仙灵之气与外界不太相似，据昭华所知，明幽城的仙灵之气应当是如一条黑河般沉静流淌在明幽城的每一处，用明通术便可观其流向。
明幽太极暗河，这还是当年与玉京云海霞光、月上红绸灯火、秋水风波百色、鲤城百川过境那些并列的白玉京美景之一。
只是当年明幽避世，这明幽城的景色也就逐渐萧条下来了。
按理说，城中不该无一活物气息。
若是身上还存有一丝神力，城中境况一观便知。
只是如今昭华连小小明通术都用不了，想要吸收明幽城中的仙灵之气来恢复力气，还需要些时间，无法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探寻。
明幽城当年重建之时以太极八卦为形修建，昭华沿着黑石街道走到白塔之下，依旧除了风声无一丝奇异之处。
“咳咳咳……。”
她抬手覆上面前的白塔大门，一路来存积的那一点游丝般的灵气尽数涌向白塔大门——
“轰隆”一声。
尘嚣风声并起，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重鼓之声沉郁顿挫，激荡神魂。
“咳咳咳咳咳咳……。”
昭华手持木拐，注视着缓缓打开的白塔大门，逐渐将内息平复。
白塔大门打开，重鼓之声消失。
昭华稳住内息，脑海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觉得那重鼓之声有些熟悉，可细想之下又寻不到头绪，只得先放下，步入白塔。
从白塔之外看，白塔内是空旷无际的空间，可昭华一踏入白塔，周遭一切瞬间变化——
星辰漫天，山海无限。
天上星宿与地上川海勾连，星星点点的阵眼漫无边际。昭华甚至能够听见脚下阵中传来的人间界的声音。
三千星宿，三千界。
“咳咳咳咳咳咳……。”
昭华望着眼前的一切，眼前发昏，呼吸一顿，内息行岔，便是咳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的样子，原本苍白得有些透明的面色倒是多了几分血色。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木拐，努力平衡内息，仿佛要撕裂的胸腔带着阵痛的余韵总算缓和下来。
这白塔之内的仙灵之气十分充裕，不用昭华运行，便自行汇入她那破败的身躯之中，虽然仍旧不能施术，但久旱逢甘霖，总是给了她一口喘息的机会。
三千凡人界与白玉京仙人界除了天门记录在册可以相互通行，不泛一些偷渡之法，便如同当初她借助天启录一样。可纵然是她，当初为了避免影响凡人界的运行，都是封了记忆神力前往。
明幽怕不是疯了，竟敢将整个明幽城与三千世界相勾连。如此，白塔之中，明幽城的仙灵之气四溢，便只会流向三千凡人界。
等等。
昭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察觉不对，迅速向阵中心移去——
黑城白塔，太极八卦，那明幽城之下的黑塔呢，他又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