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小米正放着PPT在介绍下一场讲座的策划方案，初怡坐得板正板正地盯着投影。
努力让她自己别往裴淮礼那边看。
裴淮礼今天的出现不是巧合，倒是初怡大意了。
他作为华大物理系的准教授，接了系主任的安排指示，今天带陈知昊来“佚名”对接，是正儿八经的校方代表。
这也是为什么初怡昨天会在华大几次看见裴淮礼。
他成了华大物理系的老师。
又回了早川。
谈不上意外，但初怡很好奇。
裴淮礼在大四那年突然离开了早川，连华大的研究生保送资格都不要了，之后就杳无音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只知道裴淮礼走得突然、干脆又利落，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回来。
好奇心驱使着初怡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就飘到了裴淮礼身上，初怡怕被裴淮礼发现，又总是强迫她自己盯着投影，全神贯注地听汇报。
“汇报结束。”小米露出八颗大白牙，标准的微笑挂在脸上。
路冬诗拿笔尖敲了敲本子，向裴淮礼和陈知昊说：“裴教授看还有什么意见？”
陈知昊也看向裴淮礼，显然他才是那个主事的。
裴淮礼的眼眸在金边眼镜后边泛着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PPT，不言不语的样子有些严肃冷漠，小米紧张得背后微微冒汗。
良久，裴淮礼也拿着钢笔在文件上点了点，简单讲出了几点校方可能会介意的点后，他眼神一转，轻飘飘地落在了初怡身上。
“初……”
“初怡，项目助理。”
路冬诗很有眼力见地提醒着裴淮礼。
裴淮礼“嗯”了一声，点点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却突然说了一句让初怡惊掉下巴的话。
“下一场讲座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让她做助手专门和我们对接吧。可以吗？”
裴淮礼最后的那句“可以吗”极其敷衍，并没有多少诚心询问路冬诗的意思。
但却不怎么能让人拒绝。
路冬诗也只愣了一瞬，当即说：“当然没问题。”
她转头看了还在发懵的初怡一眼，用手肘碰她，“初怡？”
不等初怡答话，会议桌那边的裴淮礼已经站了起来，又伸出了手。
“很高兴和你共事。”
这公事公办的模样，这张略显严肃的脸，还有这让人觉得生疏的礼仪。
初怡想，裴淮礼应该是没有认出她的。
她看了路冬诗一眼，路冬诗递给她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转向裴淮礼，也伸出手。
“承蒙关照了裴教授。”
“是辛苦你。”裴淮礼轻轻握了下初怡的手，坐了回去。
旁边的陈知昊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
“初怡，一起去吃个饭吧。”
会议之后，裴淮礼和陈知昊一直在“佚名”和初怡对方案。
裴淮礼在工作上还是很细心负责，起初初怡还有些局促和紧张，但在看着裴淮礼面不改色与她沟通工作后，初怡放宽了心，也认真对待起来。
这一忙就忙到了快下班，关掉投影和电脑，陈知昊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初怡身边邀她吃饭。
他的语气坦然又带有期待，对于初怡专门被安排和他们对接这事儿，陈知昊很开心。
路过的小米揶揄地看了初怡一眼。
初怡想想，毕竟这几天都要跟着裴淮礼和陈知昊干活，她作为“佚名”的人，合作方到“佚名”来谈事，她多少要尽尽地主之谊。
初怡点头，说：“那我请你们出去吃吧。”
“怎么能让你破费。”陈知昊摇头拒绝了。
“那你还是学生，也总不能让你掏钱吧。”
初怡真诚地眨了两下眼睛，目光不小心瞥到了一旁的裴淮礼。
陈知昊略带惊恐地小声说：“你不会是想让……”
初怡：“……”
裴淮礼：“……”
其实中午路冬诗已经安排了一顿商务接待，但初怡想起自己昨天把裴淮礼的衬衫给弄脏了，虽说裴淮礼让她不必在意，但讲道理，她还是得赔个礼道个歉。
他既然不记得自己了，那请吃饭就挺好的。
初怡看向裴淮礼，“裴教授，一起吧，我请你们。”
裴淮礼挑了眉，目光在初怡和陈知昊之间一扫，“走吧。”
很快，三人就在写字楼旁的商场里找了一家餐厅酒足饭饱。
那是陈知昊推荐的西餐厅，他说这家的甜品做得不错。
初怡补了口红回来时，服务员端上来三碟马卡龙色的蛋糕，其中一碟上还做了只奶油涂成的兔子，白白嫩嫩很可爱。
陈知昊将那碟带兔子的蛋糕往初怡面前轻轻推去，“看着还不错，这个是你的，初怡。”
裴淮礼默不作声地睨了一眼。
初怡礼貌地接过。
其实甜品也是陈知昊推荐着点的，初怡用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她被腻得有点齁，眉头微微抬了抬。
“怎么样？初怡你平时喜欢吃甜品吗？我还知道几家店，离你公司也不远，可以试试。”陈知昊兴致勃勃。
“她不喜欢。”
陈知昊和初怡双双惊讶地侧目，裴淮礼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还捏着把银勺在舀蛋糕，嘴里的话却快初怡一步脱口而出。
察觉到那两道目光，裴淮礼手上动作只是轻微地一顿，然后又继续起来。
他改了口，说：“吧。”
陈知昊：“？”
裴淮礼抬眸，大大方方地看着陈知昊，“太甜的，她不会喜欢吧。一般人也不喜欢。”
“也是……”
陈知昊小小声说，开始怀疑自己的推荐。
初怡才被吓到嗓子眼的心脏往里回了回，她看陈知昊像是有点自责的意思，忙说：“这家还好，不是太甜。”
“我看你都齁到了。”
哪知裴淮礼要么不开口，要么噎死人，陈知昊的脸色越发差了。
初怡看看裴淮礼，又看看陈知昊，还在琢磨该怎么说，结果裴淮礼微微眯着眼一笑，将那块被他舀了许久的蛋糕放进嘴里。
“我乱猜的，喝点水吧。”
说着，他手指微微前伸，抵着初怡碟子前的一杯白水往她的方向送了送。
初怡捧起水杯抿了一口，水杯上多了一个淡红的唇印，但唇齿间的甜腻淡了许多，是舒服了些。
她余光落在裴淮礼脸上，裴淮礼神色如常。
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又转头对陈知昊道：“真的还好。”
她实在不想打击纯情男大学生的好意。
一旁的陈知昊缓了过来，他倒是习惯了自家教授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见初怡如此礼貌客气，对着裴淮礼还有些拘谨的样子，就说：“初怡你不用紧张，裴教授就是这样，上课和工作的时候显得严肃点，但他平时很好相处的，你看他还会开玩笑。”
初怡说：“我知道。”
裴淮礼点点头，“她知道。”
陈知昊和初怡再次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裴淮礼反倒没事人儿一样，垂着眼睫自顾自地吃蛋糕，咽下一口才说：“昨天她的口红印蹭在我衬衫上了，我也没说什么。”
说完，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初怡的水杯，“今天的颜色不错，昨天的太老气，不适合你。”
初怡脑子里“嗡嗡”作响。
裴淮礼究竟是怎么样才能做到和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就这样自来熟的呀。
“教授……你们……”搞得陈知昊要以为他们认识好久还关系匪浅了。
“昨天，昨天后台不小心撞到了。”初怡尴尬地笑。
裴淮礼也挑起嘴角，“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没有投怀送抱。”
初怡扶额。
妖精就是妖精。
初怡看了裴淮礼一眼，拿上包起身，说：“我去下卫生间。”
然后一溜烟跑了。
—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初怡慌乱的心跳平复了许多。
裴淮礼和从前还是很像，看着温润如玉人畜无害，内里却一肚子墨水，腹黑得很。
估计是把她弄脏了他衬衫的事记下了。
得亏初怡在格物楼的时候还觉着裴淮礼温柔得很。
想来只是那时没觉得会与初怡再有交集吧。
又出现了，又出现了。
还成了工作上的合作方。
初怡看着洁白的洗手池发怔，实在没想到会和裴淮礼再有这样的展开。
她撑着洗手台发了很久的呆，再抬头看向镜子时却又吓了一跳。
裴淮礼站在洗漱间里，站在她的后面。
初怡迅速回头，脸上的水还没干，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她的衣服上，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渍。
裴淮礼本是靠墙站着的，看初怡一副慌乱的样子，修长的腿一抬，两步就走到她面前，递上了早就准备好了的纸巾。
初怡还在发愣，裴淮礼无奈一笑，没办法，伸手替她擦脸。
微凉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初怡微微发烫的脸颊，初怡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裴淮礼的指尖抠出那张纸，往后退了点。
“谢谢裴教授，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结果她后腰又碰上了还积着点水的洗手台，腰上瞬间湿了一片，初怡忙又扭头去看，再回头时，差点撞上裴淮礼那张突然靠近了的脸。
他的手轻轻揽着初怡的腰，将她带离了洗手台边，却带着她贴得他极近。
眉眼在金边眼镜后微弯，红润的薄唇微微开合，像妖精一样，蛊人心智。
他说：“一一，小心。”
一一是初怡的小名，“佚名”里头没有人知道。
初怡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