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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来了。

    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方成章觉得后背上有一阵冷汗淌下。

    这件事是他最不想在沈左宜面前提起的,可他自己也清楚,根本逃不过。

    人家只是把小外甥女托付给他们照料,谁知没过一个月,居然给人定了桩亲事——沈左宜脾气便是再好,也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但一想到那日,他陪着自家亲娘沈老夫人去庆王府所发生的的那一幕,他又觉得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老夫人下了帖子,同庆王那边约了时辰上门拜访。

    方成章作为唯一的亲儿子,那是必须要陪着去的,何况当时西山猎场之事才过了没两日,禁军正在全城搜捕,路上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将,他放心不下,只怕自家老太太被人冲撞。

    进了庆王府,听说庆王妃因为世子是被抬回来的,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了,如今连起身下床都不能。招待他们的是庆王,还特地请他们去正堂议事。

    方成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家老祖宗去王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一直以为是去道谢的。

    毕竟安南侯府表少爷“沈安”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地回了府,庆王府的世子殿下却是昏迷不醒,身上好几处都受了伤,怎么看,也算得上是半个救命恩人。

    但很明显,这么想的只有他一个。

    只不过先出招的,却是庆王。

    庆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从小就是个混不吝,年轻时平定南疆叛乱,一战成名,成亲后更以惧内闻名京城,府中只有一位王妃,连个通房都没有,如今虽说管着宗族事务,却还是以不靠谱闻名,尤其喜欢去御书房抱着圣上大腿哭鼻子。

    方成章同庆王在明面上交集不多,但其实他同前任庆王世子却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只是那位世子没到二十就折在了边城大捷中,虽然庆王后来又得了个儿子,便是李晏,但因为高龄产子,庆王妃身体从此便不太康健,十日里有五、六日需要卧床休养,连宫中设宴都推脱了不知多少次。

    才同庆王见面,双方互相寒暄了几句,庆王便开始诉苦,直说他的阿晏命苦,如今还昏睡不醒,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去边城请林老神医治好的毛病,如今又复发了,说到后头,简直是抱着自家茶几,靠在沈老夫人身旁哭诉。

    方成章目瞪口呆地看着沈老夫人脸上的神色,从和蔼可亲,到烦躁不安,最后终于变成了忍无可忍。

    “王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呀,我家阿晏可怜啊,都快弱冠了,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可心人都没有呀。他这幅破身子,全京城的贵女们恐怕也都看不上啊,我家阿晏真可怜啊……”

    沈老夫人听他这么一哭,反倒表情重又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庆王爷,您这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呢?”沈老夫人挑眉问。

    “可怜的阿晏,昏迷的时候都还喊着别人的名字,听得我心都碎了……”

    “哦,也不知喊的是哪个名字?”

    “也不知是安安还是啊啊……”

    “哦。”

    “老夫人,听闻两湖沈家,近来送了位小姐到您府上养着?”

    “嗯?”

    “老夫人,您看我们两家都好久没有办喜事了……”

    “嗯。”

    “不如,结个亲家?”

    方成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

    其实,他同庆王如今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了。

    当年,他去边城参军,因为年岁小,有几个不打不相识的哥哥们一直照顾着他,前任庆王世子便是其中之一。世子没了之后,是他拼死将人从尸骨堆里背出来,又从边城一路扶灵回到了京城。因此,庆王平日里暗中很照拂他,若非朝中有庆王帮忙撑着,他在边城这十年间,也不可能过得那么舒服。

    但是,也没照拂到两家就能直接结亲家的份上……

    眼见沈老夫人笑着就要点头,方成章一面硬着头皮开口:“呃,王爷,这事是否有些仓促?”一面拼命给自家亲娘使眼色——林槿安只是借住在他家,人家上头还有正经的长辈在呢。不知会一声直接越过去给人小孩定亲,真的好吗?

    “不仓促不仓促!”庆王捻着胡须笑呵呵道:“咱两家可以先口头定下来,换个信物什么的,至于正式下定换庚帖,等我那个不成器的犬子身体康健一些再说。”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点头:“好。两湖沈家的女儿,王爷也知道,从小娇生惯养,金贵得很……”

    “老夫人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数,一应按照宗室的礼数来。我这边府上的情况您也有数,王妃身体不好,待到沈家姑娘嫁进来后,一应中馈都交给她打理。”

    沈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

    回府路上,始终被当成个摆设的方成章已经料想到等沈左宜知道后,会是如何鸡飞狗跳的场面,他没忍住,开口问沈老夫人:“娘啊,你当初说让我下帖子去庆王府,到底想干嘛?”

    沈老夫人气定神闲:“说亲。”

    方成章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么大的事,您也不事先同我商量一下?”

    “同你商量?”沈老夫人看着自家儿子的眼神十分鄙夷:“你脑子里除了打仗,还有其它的事吗?”

    “不是,亲娘哟,首先,安安上头有长辈;其次,安安自己愿意不愿意都不知道……”

    “不重要。”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桩婚事,本就是给外人看的。”

    方成章再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哈?”

    “也不指望你能明白,但庆王爷明显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沈老夫人手中捻着佛珠,看自家儿子的眼神像在看个傻子:“就先这么着吧,安安那儿我去说。”

    方成章想起那天的事,就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本想着回府后再好好同沈老夫人谈一下,可那天还没来得及到侯府,就接到旨意要他南下查案。所以一直到他带着人出京城,都来不及详细问。

    他便将那日去庆王府的事,一五一十地同沈左宜说了。

    沈左宜听完,皱眉想了片刻:“侯爷,西山猎场的事,来龙去脉能详细说一说么?”

    方成章迟疑了一下,就爽快地回答:“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我离开京城后,追查的事都由王将军接手,便不是很清楚。”

    西山秋猎的事,同太后贤妃不能说,有违祖训。

    但相熟之人私底下说一说,反倒无妨。

    方成章同李先生对视一眼,李先生笑道:“还是我来说吧。西山猎场,有人故意在几位皇子附近放了一批下药的凶兽,并且还派出了几批黑衣人分头截杀,太子受惊落马,二皇子身死,三皇子摔断腿昏迷不醒,六皇子差点被杀,唯有小皇子因年岁太小,在丽妃身旁不曾离开,所以毫发无伤。”

    沈左宜点头——听起来,这是要将皇室子弟一网打尽。

    “还有几位宗室子弟,因为同皇子们在一起,也受了池鱼之殃,其中便有庆王世子。”李先生喝了口茶,缓声道:“圣上震怒,禁军出动抓人,这才发现兽苑管事已经吊死在家中,并有书信一封,上面写,半年前,二皇子前去兽苑想挑几只小兽回府圈养着玩,谁知恰巧碰上了管事的独子,这少年不知怎么冲撞了二皇子,被二皇子下令活生生打死了。兽苑管事面上不显,暗地里却谋划报复,他擅长驭兽,便有了西山猎场这一出。”

    “那黑衣人呢?”

    “禁军大索数日,并无头绪。西山猎场上我们也抓捕到几名,但俱都服毒自尽,是死士无疑。京城最有经验的几名仵作们都验过尸,除了身体上的记号,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显然是有备而来。”

    李先生点头:“没错。此事我也同侯爷商量过,整个局并不周密,也不复杂,但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西山猎场三面环山,向来安全,常人难以进入,便是秋猎时捕猎的野兽,但凡体型稍大的,也都是提前一日从兽苑放入,而且皇子公子们下场打猎,都有护卫们跟着,谁曾想会发生这种事……”

    “对秋猎如此熟悉,又能调动这么多人手,侯爷,李先生,你们就真的没有怀疑对象?”

    李先生看了眼方成章,后者叹气:“不瞒你说,我们起先有过怀疑,是顺着十八年前边城一案和年头赣州城那桩黑衣人截杀摸出的线索,但在这件事上,他并无出手的可能。”

    沈左宜挑眉:“谁?”

    方成章低声道:“蒋相。”他皱眉,又加了一句:“但这次秋猎二皇子身死、三皇子昏迷不醒,蒋贵妃卧病在床,倘若真的是他,说不通。”

    沈左宜点头:“那除了这位蒋相,侯爷心中还有别的怀疑人选么?”

    “若是不论其它,只论安排这些事的出手能力,朝中的确还有两、三家。”方成章舒出一口气:“但他们都没有理由出手。这十数年来,不少开国时的功勋之后都没落了。”

    沈左宜侧头想了一下:“如今看来,秋猎受创最重的是蒋相一脉,会不会是他的仇家呢?”

    “那可太多了。”李先生摇头:“蒋相出身微末,以科举入朝,后又因蒋贵妃得宠而拜相,这二十余年官路走下来,前朝连着后宫,仇家恐怕十张纸都写不完。”

    “所以,毫无头绪?”

    “是。”方成章摇头:“圣上大怒,如今令太子、六皇子都留在宫中,无诏不得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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