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皇帝师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临夏回过神，对上他含笑的视线，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人能打得过我。”

    秦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打不过没关系，重要的是能让你心甘情愿……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对了你觉得君神医怎么样？”

    君迁？

    李临夏怔了一下，那边秦澈打量着她的神色，又道，“我知道你的打算，之所以公开招婿是想摆脱婚约桎梏，到时候是不是打算就叫个相熟的师兄弟上去配合假成亲一把？秦侯爷也没有那么蠢的。与其选他们，不如就君神医。”

    “陛下，药王谷谷是世外之所，君神医只是我请来替你看病的。”

    秦澈却摇了摇头，“傻姑娘，天下各处都难得寻觅药王谷传人的踪迹，若不是有所图，又怎会单对我一个病人如此上心费劲？”

    “更何况……”他看着李临夏笑了起来，“人家已经跟我讨了人情，说想提前报个名呢！”

    *

    君迁对她竟有这个意思，李临夏是真半点也没看出来。

    两人见面次数不多，每次也大多围绕秦澈的病情，她是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他动了念头。

    看着旁边有些羞涩的少年神医，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皇帝师兄让她陪君神医出宫转转，这个撮合之意已十分明显，“君神医，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如何？”

    “一切都听临夏姑娘安排。”君迁抿唇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临夏姑娘叫我君迁就好。”

    “行，那你也就叫我李临夏吧！”李临夏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扭捏，很快就安排了好了地方，准备就此次选婿之事敞开谈一谈。

    两人去了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位置正着落在最有名的夭柳湖之上，仆役们安排了位置最好的三楼窗边，一抬眼便可将下面的风光尽收眼底。

    “离京的繁华精致真是与别处不同。”君迁忍不住赞叹道，李临夏笑了笑，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这是产自离京云雾峰的仙碧茶，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多谢。”君迁从善如流，细细品尝一番后欣然点头，“的确是好茶，入口微苦，回味醇甘，还似乎有些凝神静气的功效。”

    “我不太懂茶，你喜欢就好。”李临夏笑了笑，“你也知我不是那种弯弯绕绕的性子，所以有什么就开诚布公了。”

    “临夏请讲。”君迁放下茶杯，很是认真地看着她。

    对上他真挚的眼神，李临夏顿了顿，“此次招婿之事你应知道只是权宜之计，我并不打算嫁人或是带着风云骑离开东洲。”

    君迁点了点头，“我知你心怀天下，对东洲陛下更是有着师门情谊和臣子之义。”

    “所以，我不会做别人的妻子。”李临夏坦诚道，“你更不用搅和进这一滩浑水中来。”

    君迁沉默片刻，再抬眼那点柔和的笑意已经消失，“临夏，我也不想欺瞒于你。”

    李临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君迁于是道，“药王谷看似遗世独立，不听从任何国家命令，但因为医术高明，所以一直被各皇族世家所觊觎，如今谷中分为几派，有觉得应该继续隐世，有觉得应该投靠大盛的，还有的觉得应该就只做生意，价高者得。”

    “而我，作为药王谷下一任继承者，需要早点找到正确的路。”少年神医眉宇间染上轻愁，“这些年我一直在外游历，看遍了人世间的苦痛，天下大势已乱，各国纷争不断，医者能治小病，却救不了天下，一旦真有战火蔓延，我，护不住药王谷。”

    “所以你想……”

    “是。”君迁点头，坦然看着她，“我想选东洲，或者说，我相信你。”

    李临夏怔住。

    “陛下很明显如今想让你作为一支奇兵，不受朝廷限制，而这正好适合药王谷。”他继续道，“我愿陪你建设你的都城，十年，我配的药至少能保陛下十年，十年后我相信整个天下局势都会不一样了。”

    他话语里的大胆让李临夏震惊，一时间心神激荡，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是他所言出自真心，那当真是再好不过的合作者。

    似乎看出了她的动摇，君迁鼓起勇气开口“还有一点，我也不想瞒你。”他脸皮染上了一层薄红，“虽然的确有私心，但我却并不希望这件事只是一桩交易。”

    “因为，我仰慕你。”

    听见这话，李临夏张了张嘴，彻底哑然无声。

    “临夏姐姐！”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忽然一个活泼的声音响起，李临夏闻声转头，一眼便对上了东方巽似笑非笑的眼神。

    元玲玲欢快地跑了过来，又看了看君迁，“临夏姐姐，你怎么又和这个人在一起啊？该不会你们两个……”

    “别胡说。”李临夏拍了拍她，又看向东方巽，“你们怎么会来？”

    “我为何不会来？”东方巽懒洋洋地拖了把椅子在桌子旁坐下，又示意身后的仆役增加碗筷，“我虽然对擂台选婿没有兴趣，但大盛可不是没兴趣。”

    “你陪大皇子过来的？”李临夏拧眉，没想到这样都没有打消他的念头。

    “何止！”元玲玲咬着一块糕点道，“父皇还下令让他一定要帮着打擂成功，把你和风云骑都娶回来呢！”

    “元玲玲，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东方巽冷着脸，李临夏忍不住摇了摇头，“便是有你帮忙，我也不会相让的。”

    东方巽脸色更加难看，总感觉无论她让不让都很让人生气，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设置了武擂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不会武功的情况下！

    “什么战无不胜的小将星，原来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一阵吵闹声在楼下响起，几人从窗外望去，原来是十来个异族打扮的狄人，俱都身形高大异于常人，耳朵上挂了金环，衣服上有着兽皮装饰。

    为首的那位头发微卷，不过二十来岁，五官虽然算得上英俊，却十分傲慢不羁，“女人能有什么用，等我把她弄回去了，还不是得哭着喊着对我求饶。”

    “王子是说在床上求饶吧！”有人调笑着插话，其余人都快活地笑了起来，元玲玲气愤地一拍桌子，“太过分了，这群不知礼节的蛮人！”

    东方巽脸色冰冷，朝身后微微示意了一下，那边君迁却是将手指在茶杯中点了点，而后将茶水洒落下去，因为量不多，竟也没引起下面任何人注意。

    只是片刻间，那些狄人便浑身抓挠起来，个个脸肿得跟蜜蜂蛰过了似的，嘴巴却麻木着说不出话来，元玲玲看得是又惊奇又兴奋，“哇，你给他们下了毒吗？什么毒，怎么这么厉害？！”

    李临夏叹息一声，“你不必如此的，不过两句话，掉不了一块肉。”

    “我不愿别人辱你。”君迁神色却很坚持，“我虽没什么本事，但也能护你。”

    李临夏怔住。

    元玲玲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向东方巽，这对比，简直是输惨了啊！到底忍不住撞了撞他，低声咬牙，“你再不采取行动，临夏姐姐就真是别人的了！”

    东方巽脸色难看，却是冷笑一声，“她是她自己的，谁也哄不走。”

    元玲玲完全听不懂这话，楼下的那群狄人已经匆匆忙忙去找医馆，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别人的暗卫盯上，李临夏回过神看向几人，“今天被搅了兴致，不如这样，过两天我再好生宴请大家，算是接风洗尘如何？”

    几人都没有异议，不过到底各有心思，坐着喝了一杯茶后也就散了，李临夏慢吞吞地回了家，总感觉心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在看到等在大门外的那道身影时消失了，她皱着眉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秦宋，他看着李临夏，俊朗的脸上满是挣扎，半晌才低声道，“我……临夏，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李临夏有些惊讶，但外面到底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道，“先进来吧。”

    她的住所并不大，位置离皇城很近，秦宋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打量四周只觉简朴干净，院子中安置着一些练功的用具，上面有着天长日久留下的磨损痕迹。

    单单看着，也能想象出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是怎么咬牙在这里坚持。

    秦宋抿紧唇，许久才低声道，“临夏，侯爷让我去参加选婿大会。”

    李临夏半点也不觉得意外，只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代北辰王府执掌军队多年，李侯爷更是所有父王旧臣的领头人，只有娶了你，我才能真正地接手全部势力，成为他们心中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将来……将来便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富贵。”秦宋慢慢地说着，一开始他可能看不清，只沉浸在找回身世和被人簇拥的喜悦里，可是现在他明白了，“临夏，我和你一样，都只是棋子而已。”

    “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他顿了顿，“拿那朵鸣神花时，虽然飞雪是有些不高兴，但下令让我毁掉的人却是你父亲。”

    果然如此。

    李临夏闭了闭眼，“那你现在为何想告诉我了？”

    “其实，我对于权势并没有太大兴趣，更不愿意只是做一个傀儡。”秦宋有些难受的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深深地厌恶我，事实上，我也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讨人厌，软弱无能，想做什么都没有自由。”

    “你不想参加选婿。”

    “是的。”秦宋低声道，“我不想为难你，更不想伤了飞雪的心，我有了选择，便应该对她忠诚，可是继续留在这里，我与你永远都摆脱不了父辈的桎梏。”

    “你要做什么？”李临夏皱眉。

    秦宋笑了笑，“其实当今陛下心有丘壑，博古广大，是个好君王，我这辈子也比不上他，更没有办法成为他。”

    他的神色温柔，“我想，我其实愿意寻一方净土，守一人终老，也让东洲能少些纷争。”

    他竟是这样想的！

    李临夏不知道他现在的话有几分出自真心，但无论前世今生，他虽然糊涂懦弱，却的确不算个恶毒坏人。

    今生自己不要这桩婚事，他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底气，不顾一切地想要和明飞雪在一起。

    想了又想，她到底还是开口提醒道，“东洲与大盛如今虽然结盟，但实则互相防备，各有心思，或许，你把其他人想得太单纯了。”

    “我知道明相看重我，是因为我的身份。”秦宋笑道，“但是我和飞雪之间不会在意这些，更何况没有那三十万大军，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世子，哪怕将来娶她也不会惹人猜疑。”

    “我想，她也是这么想的。”

    李临夏定定地看着他，秦宋的眼中却满是笑意，就像当年初认识一般，坦然真挚，许久，她终于叹了口气，“虽然我不太明白，但还是祝你得偿所愿。”

    “谢谢！”秦宋笑了，伸手取下脖子上的玉佩，看了许久后抬手递给她，“就让父辈的约定到此为止吧！”

    李临夏接过，同时拿出自己的，这是源自同一块玉石上的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便是个整体，因此也用来做了两家定亲的信物。

    她曾被这块玉佩困住，但从此便海阔天空，真的自由了。

    看出来她脸上的轻松愉悦之意，秦宋翘起唇角的同时也有些心酸，原来她真的一点也没有喜欢自己啊……

    微微拱了拱手，他道，“那我走了，虽然婚事已经是不成，但希望日后至少还是朋友。”走了两步，又低声道，“临夏，其实……当初我真的只想做你帐下的一个小兵而已。”

    那是东洲声名赫赫的小将星，是所有年轻人的憧憬与向往，谁不想跟她一起热血奋战，战场杀敌？

    他曾无限靠近她，却最终也只能选择错过。

    李临夏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

    将事情一五一十汇报完，李临夏伸手拿出那对玉佩，“这是北辰王府的信物，臣觉得还是交给朝廷保管为好。”

    秦澈让旁边刘大监收下，神色有些叹息，“真没想到，我那皇叔居然生了个情种……”

    李临夏淡淡笑了笑，不予置评，那边秦澈思索片刻，“你选婿之事已经定下，他参不参加都不会影响什么，只是那帮老臣子自诩忠心，恐怕日后还有得折腾。”

    “时间久了，在泼天的富贵中，谁又是真的独善其身？”李临夏淡淡道，哪怕是她的父亲也一样，“哪怕是我，陛下，将来也要对我有所掣肘才行。”

    秦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老实说，若你不是个女子，我倒是真的愿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低低叹息道，“这个世道苛刻，对女子尤其如此，临夏，我有时候既觉得你能做出更大的成就，有时候又很矛盾地希望你能拥有俗世女子的寻常幸福。”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出自于我本心选择，那就是最好。”李临夏抬头看他，“陛下，我愿拼尽一切努力，让更多普通人能选择安稳地活着。”

    “那一定是个太平盛世……”秦澈唇角噙笑，语气似有着憧憬，就在此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陛下，你看，我摘的这枝梅花好漂亮！”

    待到进来，她才发现坐在下首的李临夏，不由得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临，临夏你怎么在这里？”

    “在商量选婿大会的事情。”李临夏笑道，“你在宫里待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感觉这里的东西比大盛还好吃！”元玲玲已经换了一身东洲的服饰，只头发上依然习惯性地挂了流苏宝石，愈发衬得她面如桃花，娇艳动人。

    因才签订盟约，东洲对大盛此次来参加选婿之事也十分重视，秦澈早就接见了她和大皇子，并邀请他们在宫中住几天，元玲玲欣然应允，每日里都高高兴兴地到处逛玩，惊叹于东洲亭台楼阁的精巧瑰丽。

    “说起来，来参加选婿的人真的好多啊！”她摇了摇头，“我看我那草包大皇兄是没什么机会了。”

    听得她如此评价自己兄长，李临夏忍不住笑了起来，秦澈却是抽开旁边暗格，一边将里面的糕点递过去，一边道，“此次参加选婿的人的确太多，朕与临夏会定下几道关卡进行筛选，最终只会有十余人参加最后的武斗。”

    秦澈递得自然，元玲玲接得也很自然，咬了一口那做工精致的花朵，“我那大皇兄没什么本事，但父皇派了东方巽帮他，想来应该不会丢脸到第一关就被刷下。”

    秦澈笑了笑，“自然不会，虽说是要公平竞争，但为了各国体面，总还是会要到最后一轮的。”他说着看向李临夏，“其实，一切都还是要看临夏心意，说到底是要选择她的夫婿。”

    “哎，谁说不是呢？”元玲玲点头，突然古灵精怪地凑到她面前，“所以临夏姐姐，你到底想选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