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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致师(重写版)

    “公子成!”宋公御喝令道。

    “臣在!”

    “致师!”

    “诺!”

    春秋的多数战争严格依照周礼,双方排兵布阵,是所谓堂堂之阵,然后派出战车在两军阵前致师。致师,是春秋贵族作战的礼仪。派出兵车于敌前,炫耀车技,来给己方士卒鼓舞士气。很多时候,双方致师的战车还要单挑一场,宣扬死战之志,这也是后世三国演义里武将单挑的原型。

    只见公子成催着御者,驾着四匹漂亮的白马,从军前绕过,划过一个漂亮的曲线,冲到城下近前几百米远,然后一个敌前大旋转,拐弯回到自己军阵前。奔马疾驰,猎猎军旗几乎要斜倒,商丘的甲士齐声为他娴熟的车技呐喊助威。

    公子成把旌旗往车上一插,提起长长的铜戈,指向敌将的方向。

    他迎风呐喊:“贼将死来!”车左的弓手听得同伴歇斯底里的呼嚎,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张弓搭箭,随时准备一箭射死敌手。

    但是武氏的战车、部队还是没有开出营寨,也没有战车出来致师。

    “许是缓兵之计。”管理对宋公道:“急击勿失。”

    宋公下令打出旗语。公子成回头,车左把旗语翻译给他:“若无致师,不必再等。”

    “鼠辈,可敢一战?”公子成借机打击商丘军的士气,来回几次,敌人就会对将领的勇气感到质疑。

    武功这边是不可能派出战车出壕沟的,在和山戎漫长的战争中,楚丘人早就习惯了被围城、挑衅、飞龙骑脸。武功本意是他骂任他骂,清风拂山岗。

    墨点则力推公子卬在城头答话。他对宋公满腔怨念,不吐不快,可自己又不是一军之主,故而给公子卬拟了一份类似演讲稿的东西。

    “诸位,别来无恙。”公子卬使出了丹田之力。以前音乐课学过胸腔共鸣,公子卬卯足了气息,声音在平原上回荡。

    “本公子认得你!”公子成原以为出来答话的是武功,不想楚丘主事之人竟然是公子卬,莫非叛贼隐隐奉公子卬为主。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有了主心骨,说明叛贼方面已经达成了精诚合作的态势。

    “你我俱是公室出身,尔为成公子嗣,我为襄公血脉,理应夹辅宗室,匡扶社稷,缘何勾结刁民,焚烧府库,高举反帜,倡乱一方?他日魂归地下,你又何面目去见宋国二十一代先君?

    近者,兵车二百,带甲两千,先破华逆,再捣逆巢,谅尔等螳螂奋臂,焉能抗拒王师之车?

    你若倒戈解甲,以礼来降,我便大发善心,留你一个全尸,如何?”

    合着投降了还难逃一死,谢谢您嘞……公子卬腹诽一句。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公子卬彬彬有礼:“亲贤远佞,此宋室所以兴隆也;亲佞远贤,此殷商所以失天下也。自际宋公得位以来,上书令、面刺令、躺平令、禁谣令,昏计迭出,少司寇、大司马,忠贞之士,纷纷下野,狼行虺性之徒,汹汹禀政。<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上行下效,爪牙四出,遍地腥云,满街膻然。上至于公室,下至于黔首,诬为反逆,罪以言论,无辜良民,饱受荼毒,身陷囹圄,百业凋敝。

    卬本养病高卧,奈何舆人登门,官逼我反,我不得不反;商丘工人,本勤勤于业,乃有家小锒铛,子之欲救父,弟之欲救兄,拳拳孝悌。此所以庶民叫,商丘举,鄙人一炬,可怜焦土。

    斑斑青史,煌煌商周,竟无一君一主,失道以至于此者。

    右师与我,皆为公室子弟,微子传人,安能坐视国家倾颓,社稷板荡?昔日商纣冥顽不灵,亲小人,远贤臣,微子、箕子、比干,或亡或匿。向使比干不剖心自绝,诛暴君而安庶民,泱泱大商,安能泯然?

    右师与先考,兄弟也,于国,肱骨也,昔日有战功于国,卬岂能忘却?今日你我对峙于疆场之上,决死于两阵之间,不过是受困于愚忠之念,本非不解之仇雠。他日暴君伏诛,国野获救于水深火热,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亦当不计今日之前嫌,同列朝班,共理国政。

    右师如是,城外国野士子亦如是。卬只问首恶,协者不从,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庄遥支了支墨点,称赞道:“夏桀残暴,商汤举帜,鸣条相争,作以《汤誓》,宣之于众旅之前。

    殷纣失德,西歧东渡,牧野车横,属文巜牧誓》,颂之于大战将兴。

    今日之风采,大抵有古仁人七分之神韵矣。

    不想你还能写出如此文字,当初同窗共习,学室属文,我怎么没看出来?”

    墨点老脸一红,如实交代:“四六相骈,前后相应。我哪有这等本事?三公子之所陈,内容为我所述,但行文遣词,乃三公子亲笔润色。

    呃……严格来说,内容也全非我所述。我本来在文末写:“诸君若能反戈相向,刺暴君于麾盖之下”云云,三公子以为不妥……”

    庄遥白了他一眼,揶揄道:“得了吧,两军交战,岂能因为三言两语,就回首自斩一军之主?

    况且宋公势大,楚丘兵寡,从来是强者催逼弱旅自乱,哪有相反的道理?不想墨大夫当天化日也会呓语。”

    管理嘴角一咧,心里讥讽。只问首恶,不问胁从,向来只对军心动摇的一方有效,好让小卒子心怀侥幸,放弃抵抗。他自问从军数载,从没见过两百乘之兵能败给三十乘的先例。

    商丘军中的步兵,闻言多有私语。他们俱是国人、野人出身,薛桧尸骨未寒,乱政的记忆犹在他们脑海中徜徉。对宋公的统治心怀不满者,数不胜数,只是楚丘的力量比之宋公,犹如萤火之于日月,土丘之于泰山,只能从宋公之威慑而为之前驱。

    公子卬抨击暴政,他们心有戚戚,听到胁从不问,他们心花怒放。若是赢了最好,若是败了,只要不是当场战死,多半也能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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