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冬雪消融，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信息素充沛却发泄不出来的日子。

    祝春好是被一阵猫叫惊醒的。

    她起床出了卧室门，搭眼一瞧就知道自己不久前收养的小猫，又在费尽心机勾引对面楼层的布偶猫了。

    小猫是只三花弟弟，与陪伴她长大的猫咪‘菠萝’十分相像。

    一月前在门口捡到它时，恍惚间，她还以为是‘菠萝’回来了。

    只是小猫不过4月多，长得不算瘦弱，但也绝非富态。它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窜跳到她脚上，舔舐她的脚踝，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她害怕是谁家的宠物乱跑又害怕坏人当道，便将其带回了家。

    边细心养着，边开通了新账号发布寻找小猫亲属的消息。

    只是，五天过去，小区找遍了，新账号里私人讯息爆满，也没找到一个对应的猫主人。

    祝春好看着小家伙肚皮圆滚滚，仰躺在她腿上打呼噜，她内心温暖，起了收养它的主意。

    说干就干，下午一点便带着它去了宠物医院。

    检查过后，小猫没什么疾病，身体状态良好。

    祝春好也就不担心什么，老老实实地养着它，疫苗适口猫粮都安排上。

    她还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泡芙。

    她希望泡芙一直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成长。

    如今，五个半月的小泡芙居然已经到了思春的年纪。

    在它陪伴的这一个月里，祝春好的睡眠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不用再管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也不必理会那些侮辱谩骂。

    有它陪着，就会安心。

    祝春好洗漱完毕给自己泡了杯黑咖，做了一份三明治。

    她习惯于吃饭和做计划表一起进行。

    ‘泡芙’嚎叫一会似是知道对面的漂亮小猫不理会它，转身跑到她桌前一米处紧盯着她手中的面包。

    它琥珀色的眼睛里只映衬着面包的样子，甚至肚子还应景地叫了两声。

    ‘泡芙’饿了，它提示她很久。

    想吃猫粮，现在就算是毫无味道的鸡胸肉，它也想吃上几口。

    饥饿使人疯狂，平时不愿意出卖自己的猫咪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它跑到祝春好脚边，撒娇卖萌。

    平时恨不得在‘泡芙’吃两口饭时都会夸一嘴的祝春好现今不理会它，狠心一口塞下剩余的面包，笨重地咀嚼。

    ‘泡芙’瞳孔皱缩，竖成一条线。

    但它还是不相信，不相信眼前的女人竟然如此狠心，一口都不给它吃。

    它弹跳起来，渴望食物的心促使它拖着肥硕的身子起跳。

    即使身体并不灵敏，四肢也不协调。它还是施出牛劲成功地看到了盘子。

    那雕刻着青花瓷纹的盘子光洁如新，连一滴番茄酱都没剩下。

    这个女人连舔盘子的机会都不给它！！！

    太狠心了，太狠心了。

    ’泡芙’失了神般蔫着头跳上沙发，它蜷缩起圆滚滚的身体，更像一只烤焦的泡芙了。

    祝春好心疼，但又不能不顾医嘱。

    她抱起它拿着梳子顺毛，它温顺异常，如同刚来那几天一样。

    自从‘泡芙’来到家中，体重增了一番，毛发也光亮了。

    “泡芙，今天咱们要去医院，你要乖一点哦！”

    ‘泡芙’趴在她膝盖不应答，它心里惦念着的只有吃饭，吃饭，吃饭……

    -

    祝春好下午一点背着包从家中出发，她将‘泡芙’放进航空箱，箱底铺了好几层尿垫。

    祝春好独居在淮城。

    以前是个宠物博主，在网上发布宠物日常，有时接个广告，日子也算富足。

    一位闺蜜，一只猫，一辆车，一间房，就是她的全部生活。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人开始质疑，觉得她在虐猫。

    当时她的三花猫‘菠萝’16岁了，按照人类年纪，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

    每天更新一个视频，是雷打不动的，但她绝对没有强迫猫咪营业。

    她的宠物日常，仅仅是和猫咪的互动，还有猫咪吃饭睡觉那几分钟而已，没有剪辑，原封不动照搬上传。

    能收获巨量粉丝的原因一个是赶到了自媒体发展的好时候；另一个就是她的视频温和，带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从‘菠萝’不幸去世后，她便彻底退网，‘菠萝’的视频也被更改为私密模式。

    网络上关于她的骂战逐渐退却，人们也会慢慢遗忘那只叫‘菠萝’的小猫吧！

    祝春好将车开进宠物医院附近停车点，收费人员已经走过来举起了二维码。

    正值工作日，宠物医院人并不多。

    前台孙护士伸了个懒腰，站起一脸微笑，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祝小姐，您好，有预约吗？”

    孙护士上班时像个假人，刻板的微笑加上僵硬的肢体动作。

    但祝春好知道孙护士下班之后是另一个人，某次她被闺蜜拉去音乐会时，亲眼看到过孙护士打扮妖娆，舞姿火辣。

    “有的。”祝春好打开手机订单的二维码，“预约了刘医生两点做绝育。”

    孙护士扫上订单信息，温柔道：“祝春好，尾号0998，给猫咪弟弟做绝育，对吧！”

    祝春好点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好的，公猫绝育199元，请扫这里。”孙护士指了指扫码机。

    “叮”声过后，孙护士撕下便条，递给她，“请坐着稍等一会，刘医生稍后便到。”

    祝春好怕‘泡芙’会闷，连忙抱它出来，它还是一副萎靡的样子，提不起精神。

    看来是真的饿到家了！

    ‘泡芙’虽然瘫着，那圆溜溜的眼睛倒是没闲着，四处瞧四处看，辨认其他动物。

    旁边的阿姨和祝春好打招呼，“你也是来给猫咪做绝育的？”

    祝春好不善于与不熟的人交谈，僵硬着身子回复：“嗯…对。”

    阿姨对‘泡芙’上下其手，摸得小猫咪把头藏起来，“哈哈哈，毕竟到了春天嘛！”

    “大姨，都做好了。”刘医生做好手术，随行的护士接连把几只猫抱出来。

    祝春好数了数，一共有八只小猫。

    这是养猫大户啊！

    ‘泡芙’探出头，观看抱猫猫接力赛。

    但是它并不开心，因为那些猫猫被抱出来的时候眼神呆滞，粉色的舌头如吊死鬼那般裸露在外面。

    小爪子一只在脸前，一只掉落在身后，那是逃跑的姿势。

    伴随着空中飘荡来孙护士的一句“小李，快拿来纸，这只猫失禁了。”

    ‘泡芙’再也不能忍受了，它发出扭曲的声音，身体乱扭，欲要逃离魔手，阻止自己与小竹笋的分离。

    不料祝春好丝毫没有体会到它的感情起伏，两只手攥住它的腰身，死紧死紧的。

    她腼腆一笑，温暖的人吐出冰冷的话语：“泡芙着急了。刘医生，现在给泡芙做手术吧！”

    ‘泡芙’死命地摇头，小猫爪的指甲嵌在祝春好的毛呢大衣上。

    它想告诉祝春好“它不想被绝育。”

    后脖颈被人揪住，‘泡芙’无可奈何。

    被送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它还在嚎啕大哭。

    如果此生真的只能做猫，它也想做个单纯的男猫猫。

    在它眼中，世界那么大，人类都变成了巨人一样。

    护士拿针抽麻醉药，针头好像比它的前掌长。

    皮下注射不算很痛，针扎一般，痛感仅仅持续了两秒钟。

    随后便是酥麻，从背蔓延全身，有人掰开它的嘴巴，把它的舌头揪出来。

    它感到了刺骨的凉意，不知是眼角的泪，还是心中的殇。

    它好希望，一觉醒来这只是个梦，是它做的一个梦。

    从梦里醒来，它还是人，还是大名鼎鼎的程氏总裁程昇。

    意识逐渐远离，它的视线也变为了虚幻模糊的白色背景。

    被抱出去时，它的脑袋晕晕乎乎的。

    侧头看去，木椅上的女孩相貌淡雅，身材姣好，每一块骨头都像是经过了精心雕刻，让人轻轻一瞥便醉了。

    祝春好噙着泪抚摸‘泡芙’的背脊，给它唱歌，它最喜欢她唱歌了，每天都要听着才愿意睡觉。

    旁边刘医生不愿打扰猫患者与铲屎官的深情时刻，默默叹气离开。

    小猫咪绝育后要在医院等半小时看看是否有异样，像祝春好这样已经有经验的养猫好手自然是准备齐全。

    给‘泡芙’的伊丽莎白圈还是从前‘菠萝’使用的老物件，不过她也提前买了几个网上新出的款式以便换着戴。

    可能是这几天精神紧绷，不一会猫咪便睡熟了。

    祝春好上个厕所出来，拐角就撞到了刘医生的胸膛。

    刘医生的星星宠物医院离祝春好家里近，‘菠萝’几乎都是来星星医院治病看伤。

    使得祝春好成为了这里的老主顾，甚至是vvvip客户。

    刘医生名叫刘添星，俊俏的白面小生——是祝春好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们认识有五年了，刘医生30岁了。

    他的相貌几乎没有变过，周围的阿姨们都戏称星星宠物医院的刘医生以后会成为“不老男神”。

    祝春好也是这样想，温柔俊俏个子高，哪个女孩不喜欢呢！

    祝春好揉揉鼻尖，眼角微红，一抬头落进刘医生的满目星辰中。

    她慌了神，整个人失了体面，语言系统更是错乱了：“刘，刘医生，对，对不起，我，我先走了。”

    刘医生不解地摸摸胸口，一脑袋问号。

    祝春好三点到家，她的好闺蜜王诗微半小时后便进入了她的家。

    半年前王诗微搬到她的隔壁小区，‘菠萝去世后的小半年里，都幸得她这好闺蜜的陪伴与劝诫。

    王诗微性子大大咧咧，有话就说，从不憋着。

    她一屁股坐上沙发，接过祝春好给她的薯片可乐，开始兴奋诉说：“浅浅，我下周二要去参加麦乐鼠演唱会了。你也知道，我超级喜欢他们组合的。”

    浅浅是祝春好的小名。

    祝春好对娱乐圈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对麦乐鼠组合只知道一两件事情。

    祝春好了解她的脾性，她一说话就能猜到一二，“怎么了，是想把猫咪放在我家？”

    王诗微向祝春好谄媚地挑挑眉，讪笑，“bingo，猜对了。好不好嘛！求求你。”

    祝春好配合她，大手一捞，美人入怀，手指尖那么微微一触，色眯眯的感觉演得叫惟妙惟肖。

    “王美人，喂寡人吃薯片。”

    王美人含羞带色，缓缓把薯片送进祝春好嘴里，娇滴滴道：“大王，吃。”

    真是好一个祸国殃民的王美人啊！

    祝春好陪她演完一出戏，两人登时依偎在一起。

    王诗微与祝春好是大学同学兼上下铺舍友，十年来再浅的感情也深入骨髓了。

    祝春好早已习惯了王诗微的陪伴，甚至把她当作除父母外，最重要的第三人。

    她们相伴过的时光历历在目，件件至心。

    王诗微叹口气，神色凝重，“浅浅，你知道现在网上都在说什么吗？”

    祝春好不语。

    王诗微自问自答：“她们现在又在说你的好了，刚开始是一边倒的骂，现在是一边倒的夸。”

    祝春好无言以对，默默倾听。

    王诗微侧过身，靠上她的锁骨继续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三天前说你虐猫要人肉你的人，三天后口口声声地说爱菠萝，说他误会你，说他只是听信了别人的鬼话。”

    说到此王诗微噗呲一下笑出声，半嘲讽半感叹“现在都要给你筹办后援会了呢！”

    祝春好呵呵地笑，脸上喜忧参半，“这世界皆是如此啊！”

    -

    远处睡在沙发上的‘泡芙’被说话声吵醒，它睡觉从来都是四仰八叉的，没个正形。

    睡醒后，小猫爪炸开花在空中晃荡了两圈。

    突然，惊觉□□少了东西，微风吹过，透心凉。

    高傲的头颅被脖圈禁锢着，无法看清身下是什么状况，但是它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了。

    它盯着自己粉色的小肉垫，大呼：“喵（不）～～～”

    声音还是猫叫，身体还是猫猫。

    它没有在做什么深刻而悠远的梦，他——程昇，堂堂程氏总裁真的变成了一只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