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于少年的容貌与气质，玄月寒差点忘了他是要坠崖的人，她十分歉疚地把他往下推。

    她原本想的是，在容昭落水前接住他，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居高临下地说——少年，坠崖必有奇遇，你猜猜你的奇遇是什么？

    但力竭的容昭不争气地晕了过去，面对着她直直地向下坠，宛如形单影只的孤雁被一箭射中，在这火红的落日余晖中显得十分可怜。

    玄月寒：……这张脸真好看，该怎么做成霁月剑主动态手办。

    她跟着跳下，抓住他的手，揽过少年单薄的肩，避开山崖上凸起的岩石和树枝。

    崖底的灵泉荡开层叠的涟漪，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从上空落下，强大的魔修气息惊起泉边鸟雀纷飞。

    发现少年没有要醒的意思，玄月寒提着他轻踩水面，跃至岸边，将他靠在树上。

    好消息，男主，如果定位没错的话应该就是男主了，男主顺利坠崖，到达剧情里的灵泉修养点。

    坏消息，男主受了比原文更重的伤，好像真的快死了。

    玄月寒蹲在容昭的旁边，指尖探出一缕魔力，检查他的伤势。

    很好，怪不得091提到了濒死。

    原文中靠灵泉可恢复的重伤变成了体内俱毁的经脉和被匕首形状利刃扎穿的胸口。

    区区致命伤罢了，相比之下蒙着的眼睛，只能算是毒粉导致的轻伤。

    玄月寒从储物空间中掏出瓶瓶罐罐，往男主嘴里塞药。

    塞到第十一颗的时候，男主吐了一口血。

    容昭本能地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有一只微凉的手托在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后退，背后却撞上粗糙的树干。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是刚刚推他的女声，声音略显平淡，但念叨了两遍又从中听出几分惊喜。

    这个身体的状态太差了，他捂着胸口，弓着身子咳了起来，又吐了几口血。

    玄月寒扯着袖角擦去容昭嘴边血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待容昭好些，玄月寒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头偏向玄月寒的方向，脸上不知是因为丹药起效还是咳嗽，有了几分血色，回答：“晚辈容昭。”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干净透彻。

    唔，声音不够像，好像有一种丹药可以改变声音……玄月寒甩开这个挑剔的想法，继续问：“如何证明？”

    少年有些疑惑，不知道在想什么，慢了半拍，从衣领中拉出一块品质最上乘的长生玉，这块玉带着干涸的血痕，但还能辨认出刻的是平安无忧。

    他用指腹摸了一下，转至反面，后面是长生玉常用的祥云纹，中间缠绕着容昭二字。

    果然是男主，救对了。

    为了接下的保镖任务顺利开展，刚刚推了男主的玄月寒察觉到现在要刷男主的好感度，至少不能让男主排斥自己，开始拉近两人的关系：“原来真的是容家的小少主，我与你们容家有旧。”

    容昭默默与玄月寒拉开距离，他的身体经脉被废再加上看不见，无从判断来人的身份，好在并无感受到恶意，于是开口问：“不知前辈是？”

    “玄月寒。”秉着来日方长，真诚才是必杀技的玄月寒报了真名，虽说她的名声并不好，“废掉的经脉越早接上越好，不如我们现在开始？”

    容昭没有多问，看起来并不怎么听说过她的样子，原本想好如何解释的玄月寒震惊了一下，或许只是因为他被容家保护得太好了。

    但他还是有些防备，继续拖下去的话，被废掉的经脉会越来越难接，于是玄月寒不等容昭的回答，自作主张地抱起他。

    她怀中的少年身体僵硬起来，突然离地后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因为过于虚弱，只能任由玄月寒抱着飞至灵泉中心。

    冰凉的泉水没过两人的身体，玄月寒松开手，一道魔力绕着容昭的周身，帮助他在水中保持平衡。

    骤然入水，少年看起来有些不安，像突然是把她名字和名号对应上了，声音有些颤抖：“前辈您是魔修？”

    魔气与灵气相冲，玄月寒压下喉间腥甜，嫌弃地隔绝开灵泉中侵蚀着她伤口的灵气，扶住容昭的肩膀，回答：“是，所以没办法直接用灵力修补你的经脉，只能利用这灵泉的灵气，会很疼，你忍着些。”

    说完她双手捧着容昭的脸，慢慢凑近，与容昭额头相碰，魔力裹挟着灵气送入容昭的身体，强行带动残破的经脉运转。

    刺痛感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容昭闷哼一声，咬牙配合玄月寒的动作在残破的经脉中运转灵力，但他那被废掉的经脉漏得宛如筛子，灵气进去后又很快逸散。

    修补正道灵修经脉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用灵力辅以至少元婴期水平的神识暂时堵住断裂之处，待经脉重新长成，二是利用外物接上断裂之处。第二种方法极少人用，因为可续经脉的灵药千金难得且要求了更强的神识。

    身为魔修的玄月寒只能选择第二种方法。

    所幸这些年她攒的东西也不少，顶级续经脉的灵药她说拿就能拿得出来，只是对她的神识负担过重。

    一直配合着她的容昭终是在灵气行过一周后失去意识。

    玄月寒看清了所有需要补的地方，凝神为容昭细细修补。

    太阳升了又落，光夜几次变换后，一直紧绷着的玄月寒松了一口气，男主的修炼之途算是保住了。

    将男主送到泉边，给他设了个保护的结界后，她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也不顾是在令所有魔修排斥的灵泉中，仗着自己化神期的修为，什么都不再想放任着身体沉入泉底。

    冰冷、黑暗、静默无声，这是她早已习惯了的环境，她沉沉睡去，许是因为容昭与霁月剑主如此相像，玄月寒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是一样的黑暗，身后全是模模糊糊的虚影，光怪陆离，她本能地不想被缠上，只能一直向前跑，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忽然消失，变成了刮着凛冽寒风的雪山，不是阴沉的魔域雪山，而是满是灵气的剑修峰。

    身后仍是模糊虚影，她却不敢上前。

    有人在风雪中练剑，白衣银剑。

    ·

    天色亮起，灵泉之上弥漫起潮湿的水汽，像一层雾，又很快被朝阳驱散。

    在泉边躺了一夜的少年指尖动了动，和煦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林叶，细碎的光影随风在他那半张精致白皙的脸上晃动，驱不散他周身的孤寂和沉默。

    不知是什么力量将他的神魂塞进这具濒死的身体，那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轻呓，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要死，代替容昭活下去。

    原本容昭的记忆破破碎碎，杂乱地塞进他的脑袋，很多事情遇到对应的才能勉强想起，幸而容昭的年纪，正好能参加今年飞云宗入门试炼，他要成为飞云宗弟子，尽快提升修为。

    他艰难地坐起，这个身体的天资极佳，原本便有筑基巅峰的修为。

    容昭引着灵气在修复好的经脉中流转一周，修为已恢复至炼气后期，接下来只要好好修炼，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受伤前的水平。

    他探出灵力，以之为眼，在脑海中勾勒出周围的环境。

    她不在吗？

    作为魔修能替他续上经脉，必定是有化神期的修为，却没有杀气，也没有敌意。

    在容昭的记忆里他只能勉强回忆起玄月寒是魔洲的王女，魔尊手中的惩戒之刃，手段残忍，一个名号就能止小儿夜啼。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入水后味道更重了些，是灵泉的灵气与她相冲，崩裂了伤口。她受了伤，却还愿意耗费大量的精力来救他。

    或许是与容昭长辈真的有些渊源，知道容昭却并未见过容昭本人。

    修真界最忌夺舍、背道、滥杀之徒，虽然他并未主动夺舍容昭，但也解释不清。

    容昭微微仰起头，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那沉郁厌世的气质逐渐消失，他微微抿着唇，想着——

    先替容昭活下去。

    他……应该能假扮好突逢大变故作坚强的柔弱小少爷。

    ·

    玄月寒睁开眼睛时夜色已降临，恍惚了一会儿后才想起她早已被逐出飞云宗，霁月剑主也死了很多年了。

    她慢悠悠地浮出水面，飘在半空，身上沾的水自行归于灵泉。

    波光粼粼的幽暗水面映着一轮皎洁圆月，四周万籁俱寂，蒙着眼的少年靠坐在树下，似乎是睡着了，那露出的半张脸像极了玄月寒梦里的人。

    这张脸毫无防备的样子实在让人心动，玄月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然凑近，盯着容昭的脸发呆。

    她的手指悬在容昭的脸上，隔着一段距离描摹轮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行为过于变态，紧急后退，不小心踩到地上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本就睡的不安稳的少年惊醒，对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做出防备的表情。

    “是我，容昭。”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少年不再戒备：“玄前辈，原来您没有离开。”

    “你伤得如此重，我怎会将你一人丢下。”

    “前辈的救命之恩，容昭无以为报。今后您若有需要晚辈的地方，晚辈一定全力相助。”

    玄月寒轻笑，问道：“当真？”

    少年一脸严肃：“当真！”

    玄月寒心想，前期涉世未深的男主可真单纯，不过是救了他，便如此轻信一个魔修。

    “举手之劳罢了，安心养伤，待你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离开。”

    对于她过多的好意，少年开始迟疑，变了变神色，最后一副放弃治疗任人宰割的模样：“那便再次谢过前辈。”

    男主心态调整得还挺快，玄月寒想着能接受就好，她向来正直又善良，从未图谋不轨，顶多只是觊觎这张脸。

    “经脉恢复得如何？”

    “已经恢复到练气后期，只是灵力运转的时候还有些疼。”容昭将情况如实地描述给玄月寒。

    玄月寒取了个瓶子塞进容昭手里：“辟谷丹，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了多日不进食，一天一颗，然后再下水泡一泡，不要浪费了这个灵泉。”

    早就感到饥饿的容昭握紧手里的瓶子，听话地吃了一颗辟谷丹，脱了外衣进入水中。

    他没有进入灵泉深处，挑了处深过腰际的地方，靠在泉边稍高于水面的平整石壁上。

    玄月寒未去打扰，远远地看着他凝神闭目，流转灵力。

    待明月西斜，容昭结束一轮的灵气周转，正要上岸，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他身后的玄月寒打断。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容昭点了点头。

    玄月寒挑起白绫，容昭一直被蒙住的眼睛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玄月寒微微挑眉，少年他闭着的眼眸弧度优美，长睫投下一圈阴影，右眼的眼尾眉下有一颗颜色浅淡的小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谢寻右眼相同位置也有着这样一颗小痣，只不过颜色更深些。

    真巧啊，玄月寒有些失神。

    “容昭，睁开眼睛，我帮你看看眼睛上的伤。”

    容昭有些不适但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是一双原本潋滟的桃花眼，只是现在布满阴翳。

    可惜，与他的眼睛完全不像，要不这双眼睛还是别要了。

    玄月寒的手覆在容昭的眼睛上。

    少年没有动，对面前魔修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安静地微仰着头。

    容昭眼上的毒有些复杂，得由丹修专门调配，她手里一堆的解毒药毫无用场，

    玄月寒收回手，眼角瞥到水边男主脱下的外袍，破破烂烂，于是在储物空间里又翻了翻，找出一套男装。

    容昭现在的身高比她矮些，应当能凑合穿，只是可惜她的库存都是黑衣，无法还原男主白衣玉冠仙气飘飘形象。

    她拉着容昭的手触到地上的衣服：“衣服是新的。”

    说完，玄月寒转过身远离容昭找了片开阔处。

    容昭嘴巴微张，没把自己储物空间里有衣服这件事情说出来，默默换好衣服。